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間之計浩婉同心
“你跟那楚氏怎么說雅量的事?怎么外人當我家要跟柴府結親了呢!”二爺一進屋就向賈夫人問起。
賈夫人被問的莫名其妙,見夫君臉色不好,忙道:“咱們不是都說和柴家不能有利益捆綁么!我怎可能會跟楚氏提呢?!?p> 浩然端坐好,理了理衣服,方道:“你不跟她提,她跟你提,你怎么回應的?”
賈夫人聽丈夫這般質問便不高興,過來在旁坐下,語氣冷硬道:“你我都清楚柴侯不可深交,我們兩府更不能有任何關系捆綁,莫談兒女婚嫁何等大事,我怎可能犯這個糊涂?上年有陣子楚氏來的勤,沒好拒人千里之外,但憑她說的再起勁兒,不過自作多情,我不曾理會,更與雅量無關?!?p> 賈夫人知道楚氏最有心機,這些年不知幫柴侯爺處理了多少麻煩,所以有兩次當著雅量面絮叨其以前如何體貼孝順,討公婆歡心,賈夫人猜測將來有哪家姑娘一旦嫁入柴家,肯定被楚氏轉加刁難,所以后來就明確不給楚氏見自己女兒。
浩然冷道:“既然咱們無此心,就該斷絕念想,早告訴你不要和她往來,對別有算計之人,你怎知她出何種手段。賠了夫人又折兵得故事沒聽過嗎?諸葛亮設計讓士兵先把劉備來娶吳侯之妹的消息散播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名聲鬧大了,人家姑娘不嫁也得嫁?!?p> 賈夫人本來還準備跟丈夫吵,一聽這話便慌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莫不是柴家在外胡言是非?!?p> 浩然道:“也不算,今日碰到王尚書,問我是不是打算跟柴侯爺結親,他道朝中有同僚議論我跟柴侯爺是準親家?!?p> 賈夫人忙道:“會不會是王尚書拿你開玩笑尋樂子?!?p> 浩然緩緩道:“王懷民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他嘴里出來的話都有根據(jù),他提醒我,近來有人議論此事,不像空穴來風,柴侯爺如今深陷官司,又在我三弟手里,讓我多加留意,別給言官留下話柄?!?p> 賈夫人:“王尚書當是好意提醒!”
浩然沉聲道:“未必,你有所不知,那王柴二人深有舊怨,王尚書早年科舉入仕,兩榜正途,又在外任上做出了不少成績,卻因柴侯爺連番彈壓,一直不得調任京官。如今風水輪流轉,老柴的官司,他刑部不接手,反倒在背后虎視眈眈,與其說他今日好意提醒,不如說來給我警告,這官司倘若三弟一步行差踏錯,必然后患無窮?!?p> 賈夫人灰著頭,低聲道:“這王尚書到底是敵是友?”
浩然緩了口氣,柔和語氣道:“我說你婦人之見你也不高興,官場上是敵是友憑利益決定。不過王尚書說的也不無道理,老柴這官司必須給些賠償,明日我來與他說說,我們兩家的來往,就看這件事最后走向。”
賈夫人好奇道:“你一再說不可與柴家人交心,為何還要插手這件事?”
浩然微微笑道:“既然都明著打起了我的招牌,當聽我?guī)拙洌僬?,我要提醒他些事?!?p> 鄭守讓在柴侯爺?shù)鸟R車里當時情景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這便是柴侯爺無法自清的地方。府尹大人還在愁著鄭守讓的案子怎么斷才好的時候,突然一位關鍵性的證人出現(xiàn),鄭守兵的弟弟,鄭守讓的哥哥,鄭家老二鄭守禮日夜兼程趕回來奔喪。
一到鄭守讓家里行過禮,鄭守禮還來不及問京中近日有何新聞,喝過幾口茶,就有別有用心的人過來向鄭守禮探問他知不知道鄭守讓的死因。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鄭守禮接口就說:“我怎會不知道呢!舍弟那心病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遺傳了我母親,前兩年因外出經(jīng)營勞累,突然狠了,大夫那時就說過往后一點不能辛苦,也不能生氣,否則隨時有性命之憂,我們兄弟三家人人都被大夫叮囑過,那心疾畏寒怕冷,稍稍一費精神就會發(fā)作,我們夫婦那時就一再提醒讓弟要當心著,平日里最好連門都別出,親戚也別探望了,若是出門忙活點什么事,搞不好就傷及性命,那就太不值當了,外人又看不出來他好不好,沒得一發(fā)起病來,把周圍人都嚇著了,我老母親當年就是那么走的,這病一發(fā)作起來,不知道的,救都沒法救?!闭f完又起身作禮感激四鄰親友過來幫忙辛苦。
鄭守禮這番話可謂石破天驚,就像制平侯無法自清一樣,鄭守禮拿不清之言解不清之問,所有聽到的人都炸開了,當時話就是在鄭守讓棺材旁邊說的,鄭守兵那時正好不在一旁,尹氏聽完眼睛瞪的跟銅鈴一樣。
人和人之間不管有多少勾心斗角,百姓大眾的傳統(tǒng)美德沒丟,這話等于叫索賠變成訛詐,鄭守讓是死的一文不值了。
話是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半日的功夫,周圍幾條街都傳遍了,府尹大人家里知道了,制平侯府也知道了,很快鄭家就一敗涂地。不撤是訛詐,撤了也丟人,不出幾日,又有低級言官隨口一參,鄭守兵就回家“賦閑”了,那個一天到晚信口開河的尹氏,自此就天天躲在家里,連門也沒法出,鄭家迅速打理家產(chǎn),賣掉仆從,收拾縮緊過活。至于那幾個被府尹大人打過板子的刁家妹夫,嚇得連忙卷鋪蓋逃離,免得被抓回去追責判刑。
柴侯爺順利過了這條坎,這日和妻子楚夫人在家閑聊,道:“這一遍話過猶不及,結果實在是意想不到,此次大勝還是得益夫人聰明過人,能想出此妙計?!?p> 楚夫人斜眼一笑道:“這算什么大勝,把人看糊涂的才是真傻子,這些話,不過就需要個人點明白罷了,鄭守兵和鄭守禮雖是親兄弟,但那尹氏和鄭老二家里的韋氏,兩妯娌如同死仇,就算不得利益,韋氏也不愿意尹氏痛快,何況鄭守兵一個五品官的月俸不過十六石,我花個五千兩銀子,叫鄭守禮說什么他不愿意?!?p> 柴侯爺想到那五千兩銀子有些心疼,又說:“按照浩然兄的計策,最多花個幾百上千兩銀子就能了結,咱們叫鄭守禮說那么幾句話,五千兩銀票,是不是太多了?”
浩然內心溫良永固,就算猜到鄭家有些訛人之心,到底一條命沒了,制平侯府不短銀子,看著給些好處,把那孤女寡母妥善安置了,做到盡仁義,大家都好,所以私下勸過柴侯爺,若得官府幫忙,能夠有機會私了的話,就簽個字據(jù)條約,看著給幾兩銀子打發(fā)了,世人分得清善惡。
楚夫人卻冷冷道:“這事要是處置不好,鄭家還準備找咱們索要十萬兩呢!”見夫君被說的無話,緩了緩語氣又道:“李尚書一個局外人,萬事不疼在他身上,他出的主意自然顧著天下太平,拿咱家銀子來做好人,可咱們身在風口浪尖,真想自清,必得用些非常手段,且別說補償些銀兩未必就能干凈,刁氏又是個糊涂沒算計的,若銀子到手又被人哄光了,又聽鄭刁二家那些蠢貨的話,接著找上咱家門哭慘鬧上,該當如何?咱家還要養(yǎng)著那幫蠢貨不成?所以這件事就該快刀斬亂麻,一次處置凈了,免得后患?!?p> 柴侯爺被堵了嘴,又想到這五千兩給的還沒收據(jù),便轉頭對妻子說:“夫人,那鄭守禮拿了誰錢就給誰說話,你就不怕他把你五千銀子花完了,還回來用此事拿捏索要嗎?”
楚夫人一陣好笑道:“我說侯爺,您還真會想,事情不曾經(jīng)過我手,鄭守禮若是敢這么說,那只能說明他為了銀子連至親手足都出賣,死人的錢都賺,這樣的人的話,還會再有誰信么?再者,若是他真敢把事情再賴到我家頭上,那就是他壞了他大哥家誆訛的好事,又被利益所誘,現(xiàn)在轉個彎,改成自己來了。”
柴侯爺沉默了半日,嘆口氣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嵤刈尨蠹s是死前想明白了,那日才上了我的車突然一頭汗,就對我說他有心疾,求我趕緊幫忙請個大夫。我見他吃飯時不說,臨走那會子折騰真麻煩,到家再請也不遲,就沒理他,不料車子沒走多遠人就不行了,說句實話,現(xiàn)在回頭再來想想,我是有過的?!?p> 柴夫人淡淡道:“別想了,他命該如此?!?p> 秦夫人因住的近,一早就知道了鄭守禮的話,覺得鄭家還是有個明白人的,為此嘆息了幾日,后來到承逸伯府喝雅嫻龍鳳胎的喜酒,又特意把二嫂拉到一邊,將此事詳詳細細的告訴了賈夫人。因秦夫人說的生動,后來周圍還陸續(xù)聚了不少人在聽。待賈夫人回到家里,又將聽到的事說與浩然聽,浩然知道原委后沉默半晌,終沒評論什么。
韋氏對貪婪索取成性的大嫂尹氏本就厭棄入骨,鄭守禮懼內,為此也就跟大哥家近乎不怎么來往,此次事未發(fā)之前,只要一想起尹氏,韋氏都恨不得活吃了鄭守兵才好,加之鄭守禮后來猜出了鄭守讓的死因,那時候的鄭守禮想到大哥竟然對最聽他話的老三都這般惡毒,自己在他心里怕是不如死了干凈,所以鄭守禮突然覺得如何對付哥哥嫂子都不過分,便信了侯府的話,答應五千兩替哥哥賣了他的官身。鄭守禮拿到銀票后就交給韋氏收著,待鄭守讓的后事一忙完,鄭守禮和韋氏就收拾行李又準備南下做買賣過活。
臨行前,鄭守禮到底心有愧疚,就盡了盡兄弟本分去瞧瞧大哥,見大哥如今失了官職,除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一無所有,渾身潦倒憔悴,大嫂子也只會旁邊半閉著眼睛哭罵不絕,自家兄弟三人,小的兩個經(jīng)商,也就老大辛苦半生混到了官職地位,自己雖沒得到大哥什么好處,到底也受他官位名聲的庇護,在外這些年才無人刁難,最后自己竟然恩將仇報,輕易聽信外人的話,為了五千兩銀子,把一大家子給賣了,思及如此,鄭守禮不禁淚如雨下,便把渾身所有都塞給了大哥。
鄭守兵丟官之后就覺得這一切是對自己的報應,尹氏叫老三去死,自己明知,卻不曾阻止,還為了錢財推波助瀾,雖說是想為了兒子,到底也是禽獸不如的行為,思及老母臨終囑托,又見弟弟還這般真心待自己,兄弟倆抱頭痛哭。
因鄭守兵沒了生計,鄭守禮就決定帶著大哥和大侄子一起南下做買賣,得了大把銀子的韋氏眼下也一改色態(tài),完全一個賢妻良母,把給自己相公兒子做的新衣都拿給大伯和大侄子穿,吃飯時也把好菜不停地夾給大侄子吃,自己兒子女兒且靠后了,鄭守兵父子南下要備的東西,大多都是韋氏給買辦的。
尹氏聽到丈夫兒子要外出做買賣的消息毫不上心,前后只管啼哭活不成了,時不時拍巴掌唱著嘆氣,又叫老二賠官職,又叫府尹家和侯府賠錢財,又要告御狀,其狀如瘋婦,不過鄭守兵父子都知道尹氏其實一點事沒有,這些招數(shù)都是以往老一套把戲。
為防尹氏再胡鬧添亂,鄭守兵鄭守禮兄弟倆帶著家小資本,一路同車而去,只把尹氏和其兩個貼身老仆丟下,讓她看著宅子,做些針線活,待家中好轉了,再來接她,后話不提。
話說經(jīng)緯縱橫兄弟倆在成國公府家塾與李氏孩子們一起讀書,彼此相得甚歡,師生關系更是融洽,讀書成效見快。因兄弟倆往家路程不便,所以一開始就住在成國公府里,只休息日回家一趟,功課不緊時,也跟著恩涵一起去浩然府上玩。浩然對倆侄子呵護備至,關心教導無不周全。
這日下學,因明天是家塾休息日,恩涵便聽祖父的話把經(jīng)緯、縱橫倆叔叔帶至家中,吃過晚飯再送回。浩然下午忙完公務就回家等倆侄子,待經(jīng)緯、縱橫和孫子一起來了,浩然便問了問幾日功課,叮囑三人每日要強身健體,晚上早點休息,不可失了睡眠,又叫多練字跡,科舉考試字跡很重要,三個小輩一一答應。隨后浩然又帶著孩子們一起吃晚飯,雅量也叫來一起,一大屋子三代人歡樂融洽。
用過晚飯后,浩然把經(jīng)緯、縱橫叫來一處,親自從屋里取出一個填漆戧金方勝盒,盒里是兩塊珠穿寶串的美玉,分別為辟邪、饕餮二物。于闐白玉辟邪大過三寸方圓,厚有兩寸,雕工細致,玉色明凈,溫潤晶瑩,上系紅繩如意結,串瑪瑙美玉珠,如意結另一端是塊掌心大的碧玉平安扣,整個物事典雅絕倫。紅瑪瑙饕餮大如碗口,似圓似方,鮮艷如血,明凈無瑕,系黛色絲繩同心結,穿三枚老玉珠,垂一雙流蘇,更古樸無比。
浩然把一雙寶玉送給倆侄子,笑道:“雨生百谷,天氣漸漸炎熱,但讀書需吃得苦,不可一日間斷,這玉佩,就當是伯伯送給你們兄弟二人的夏禮,你們要用心習學功課,聽先生的話?!苯?jīng)緯縱橫依禮辭謝一番才收下。浩然又笑著說:“你們兄弟倆要懂得互相謙讓,不可爭執(zhí)?!?p> 經(jīng)緯縱橫都笑著答應伯伯。
待把經(jīng)緯縱橫送出門,浩然才回到屋里,賈夫人因問起:“你懷疑鄭守禮的反水,乃是柴侯夫婦所為?”
浩然平靜道:“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賈夫人:“確定打算,我們與制平侯府從此不來往了?!?p> 浩然側過臉看著妻子說:“早就不該來往了,原先一直看不明,柴家對我們其實是一場由來已久的算計,表面上他們目的是為了結親,實際上是在利用我的關系疏通路子,若不是防范得緊,他們還想效法諸葛的錦囊計,通過弄大風聲逼我陷入被動來騙娶我兒?!?p> 賈夫人也悶悶不樂道:“以前楚氏每次來都說多喜歡我女兒,一定要見一見,看我不給機會,居然連計都用上了,既然他們侯府尊貴,外面排著隊待選,何必盯著我家不放。”
浩然:“以后無論她找你什么事,一概不應,若真識趣,就不會頻頻登門,倘若真為此撕破臉,咱們也不懼?!?p> 賈夫人:“我并不懼她,只是這種人家睚眥必報,翻臉即仇,日后冷淡了,必得慎重留心,提防報復?!?p> 浩然點頭不語。
經(jīng)緯縱橫每次回家都對父母說在成國公府和李二伯府上的事,這次又把伯伯給的玉佩拿給爹娘看。孟大人和馮夫人都驚嘆義兄出手不凡,囑咐兩孩子要用心聽伯伯的教導,好好讀書。經(jīng)緯縱橫認真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