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連串的活寶事件
順天府衙役訓(xùn)練有素,八個丫鬟未及用刑,很快便招供畫押,前后不出半個時辰就問清了來龍去脈,八人供詞一致無誤。
府尹大人拿到供詞后一看得知,陸丫頭主仆一行竟是奔著高姑娘屋里的首飾箱而去,進(jìn)府前已經(jīng)將如何行動分工的一清二楚。首飾箱的價值既是陸丫頭留心到高姑娘尋常出門穿戴貴重,也是方氏從陸氏嘴里套出了大概,連保國公府今晚沒什么人,方氏也從陸氏那里打聽的一清二楚,臨出門前,方氏還交代過幾個丫鬟要如何配合好主子行動,事成之后必有重賞等言語。
“簡直聞所未聞。”府尹看完證詞后重掌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剛剛已經(jīng)安撫送走了高氏兄妹,此時順天府內(nèi)并無外人,府尹大人氣的背著手在大堂內(nèi)踱來踱去。原以為只是小丫頭眼皮子淺,打算將其悶聲關(guān)幾日,嚇唬嚇唬,也不對外聲張,回頭跟伯爵夫婦講講道理,讓他們把人領(lǐng)回去,嚴(yán)加管教,此事就算過了,可一審問才發(fā)現(xiàn),竟是伯爵夫人方氏跟她女兒合謀,企圖盜搶國公府大批財物,有計劃組織犯案,方氏為了其女能容易得手,還把那陸氏哄留家中,如此打著權(quán)貴體面的招牌,竟干些雞鳴狗盜之事,父母長輩不出面,讓個黃毛丫頭沖陣上手,老子娘只躲在后面以護(hù)著孩子為由頭,得利撈好。陸丫頭以往盜竊行為不少,陸伯爵對此分明一清二楚,卻管都不管,只是放縱撈利。
順天府師爺在家才吃過晚飯,因住的離府衙近,聞訊后便趕回順天府,從值守差役嘴里問明經(jīng)過,就進(jìn)了堂里,見府尹大人煩惱,于是端茶上前,問道:“大人在為這案子焦心?”
府尹未曾接茶,只說:“此案從輕揭過,必然污了國法尊嚴(yán),民風(fēng)正氣,若是依法審判,首先,我既不好上伯爵府抓了方氏,其次,一旦明白定罪,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也會壞了富全伯陸氏一族所有女子的名聲,終歸是有爵之家,名門望族,不可處理太過呀!”
師爺:“大人聲望地位在此,何況為官清正,一個枉法行竊的伯爵府,何懼之有?”
府尹:“倒不是懼怕,此案件無類似先例可詢,如何定治,當(dāng)是一難!”
話不多時,秦夫人著人來請老爺回去,案子已經(jīng)問明白,浩蕩三爺也不想在府里逗留太久,隨即就回府歇息了。
方氏在家滿心里做著發(fā)大財?shù)拿缐?,一開始熱情非常的奉承姑姑,后來等許久都不見女兒回來報信,便有些心急,但是按照夢姍以往從未失手的行動,也就當(dāng)是正在與對方周旋,于是便哄姑姑先睡,自己坐等。等到大晚人都已經(jīng)睡了,國公府突然來人傳四奶奶回去,說沉宓小姐的首飾箱失竊,損失慘重,陸氏不等來人說完后話,哭著鞋都不穿,光腳披頭散發(fā)的往家跑,丫鬟后面忙跟著提鞋拎衣服不迭。
方氏以為女兒大功告成,歡喜的命廚房大晚上煮酒鹵肥鵝吃,再請伯爵爺過來說好事。
京城戶籍管控嚴(yán)格,晚上雖許居民行走,卻也免不了仔細(xì)盤查,陸氏一路哭嚎的跟狼叫一樣,引來許多五城兵馬司的防衛(wèi)官兵盤查,不少街坊四鄰也披衣起床瞧看,因丫鬟說明身份,眾官兵得知此瘋女人是保國公府的四奶奶,自然行方便,就小心把人護(hù)送回府。國公府門房大半夜被官兵擾醒,開門一看,竟然是齜牙咧嘴的四奶奶哭回來了,不知發(fā)生什么事,慌得忙去稟報太夫人。
話是高國太在孫子孫女回來后著人去伯爵府說的,就知道四媳婦會狠受一通驚嚇,也好給她點教訓(xùn),不想竟是這么個現(xiàn)眼丟人法回來,頓時氣的不輕。
陸氏哭去女兒房間,把都已經(jīng)睡著的沉宓活活嚇醒,驚出一身冷汗,待問清楚經(jīng)過,沉宓忙把首飾箱拿給母親看,陸氏這才狠扇自己幾個耳光,確定不是做夢。
珠寶失而復(fù)得,四奶奶高興的跟升了神仙一樣,大半夜跑去叫醒才被揍了一頓狠板子的四老爺,告訴四老爺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陸氏跑出去好一段時間后,陸伯爵和方氏樂的吃完酒,卻還不見女兒回來,怕事情有變,方氏就趕緊著人去國公府探聽。
派去探聽的人到了保國公府所在的街上,遠(yuǎn)遠(yuǎn)瞧見國公府大院內(nèi)一片漆黑安靜,擺明了全都已經(jīng)安置,加之國公府高墻大院守衛(wèi)森嚴(yán),一時想不到方法探聽消息,心里正在抱怨大晚上得的這什么破差事,又怕被守城兵馬當(dāng)竊賊給捉了,只得暫時找個巷子口躲一躲,等晚些時候再回去,幸而眼下這月份,外面晚上還不太冷。
方氏見派去的人遲遲不歸,便又接二連三的打發(fā)人出去,可去一個就在外躲一個,好不容易回來了,又什么沒打聽出來,氣的陸伯爵和方氏連罵這些個中看不中吃的,最后只能干等天亮。
越往后等就越怕,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等到天亮?xí)r陸伯爵和方氏也顧不得了,直接上國公府找人,國公府的下人本就不打算藏著掖著,只按照主子吩咐的說:“咱們做下人的不敢過問主子們的事,不清楚昨晚府上有沒有來客人,只知道府上昨夜鬧賊,偷了四老爺屋里小姐的院子,因這幾日府上幾房主子都不在家,太夫人年紀(jì)大了無人敢驚動,最后是世子跟小姐倆帶人把一幫賊人抓獲,扭送順天府衙了?!?p> 方氏聽到這番話,險些氣死過去,倒也不敢二話不問就在國公府大鬧,陸伯爵心里是一片明白,立刻帶著老婆去順天府探消息要人。
府尹大人昨夜被這荒唐事擾的勞心費神,半晚上睡不著,秦夫人又是被死鬼金氏和鄭守讓狠狠偷過磨過的人,一聽這些盜竊的事,與己無關(guān)都?xì)鈧€要死。
第二日大清早府尹大人才到府衙,就聽差役湊過來稟報說:“府尹大人,照管女犯的靳大娘早上按例要給昨夜抓來一群姑娘送水送飯,大人有令在先,不讓那位陸姑娘吃喝,靳大娘托屬下來請示大人,準(zhǔn)備將其凈餓幾日?!?p> 府尹大人聽完一陣煩惱,還是放緩語氣道:“中午照常送飯,先關(guān)她們些時日,待本府查明詳情,再做判罰!”向前走兩步,停下又問:“人關(guān)在何處?”差役說:“后院的暗房里!”府尹嚴(yán)肅道:“告訴守衛(wèi),務(wù)必嚴(yán)加看管!”
差役連忙稱是,按他理解,府尹大人都發(fā)話了,那么接下來這位伯爵千金跟普通女犯也并無區(qū)別,只要不給弄出事,其余都照著人犯的規(guī)矩嚴(yán)厲來。
夢姍被餓了半日總算老實了些,接下來的日子就這么被關(guān)在暗房里,天天面對看管的大聲呵斥,查房巡視,剩水剩飯。
陸伯爵跟方氏乘車火速到達(dá)順天府門口。府尹大人鐵面無私的威名在外,陸氏夫婦到底有些忌憚,所以夫妻倆先在車?yán)锷套h好如何見機行事,一唱一和,然后才帶著隨從一起進(jìn)了順天府。
府尹大人見到這對喪德敗行的夫婦,是半分好臉色都沒有,伯爵夫婦也不客氣,方氏首先真真假假的開口嚷叫:“李府尹,我們夫婦特來報案,昨夜我女兒徹夜未歸,怕是不知被哪個喪盡天良的扣押了,請府尹你速派人幫忙追查。”
府尹大人見這縱女偷竊的無恥之人竟敢拐彎罵自己,頓時不客氣道:“不必追查了,你女兒昨夜帶你府上的人前去保國公府搶盜財物,已被本官以盜竊罪名羈押在案?!毕人K9偻僬f。
伯爵夫婦二人沒想到府尹這么直接,一時轉(zhuǎn)不過來,半晌,方氏立刻大叫:“你憑什么抓我女兒?你說她盜竊就能算嗎?我們富全伯府與那保國公府是姻親,我女兒去保國公府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你不問青紅皂白就弄權(quán)抓人,我們富全伯府可不是好欺辱的,你今兒若不把我女兒好好放了,咱們到皇上面前有的分說,定要狠狠參你一本,叫你烏紗帽不保。”
府尹打算叫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先敗敗火,頓時厲聲道:“刁婦休得猖狂,昨夜你女兒帶人上保國公府偷竊,被國公府人員發(fā)現(xiàn)后,最終人贓并獲,才捆送來府衙,本官已然從涉案人員口中審明案情經(jīng)過,此事前情后果,你分明知曉,你將陸氏留在府中,又從其口中套清國公府昨夜情形,還勒令你府上丫鬟協(xié)助你女兒偷竊,本是共犯,理當(dāng)一同問罪,本官正要帶人前去拘捕你,不想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p> 方氏頓時張口結(jié)舌,陸伯爵一見此情形,立刻氣憤的說:“李府尹,過分了吧!我富全伯府與你無冤無仇,剛剛你所說之事,涉及內(nèi)宅女眷隱私,怎么能不顧世情風(fēng)俗,權(quán)爵大戶的內(nèi)宅女眷可不是市井小民,由得你隨意拘捕,當(dāng)我們陸家無人么?我豈容你隨意欺負(fù)我陸氏女眷?”
李府尹坦然不懼道:“陸伯爵,世情風(fēng)俗該顧,人情薄面該顧,可我這是順天府大堂,理應(yīng)國法為上,何況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權(quán)爵大戶如何?內(nèi)宅女眷又如何?難不成國法中有言,權(quán)爵大戶的內(nèi)宅女眷可以不受律法管束,逍遙王法外?!庇謱σ慌缘溃骸叭ト∽C詞來。”
陸伯爵一時被堵嘴,待證詞取來之后,陸伯爵忙翻看看,一旁的方氏不識字,但是也從伯爺手中接過來看看,然后當(dāng)著府尹大人的面一通瘋揪,全給撕撒了,接著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府尹大人立刻怒斥:“刁婦休得無禮,難不成你當(dāng)問案的口供只有一份,撕了我就奈何不得,我這里畫押的口供多得是。”
陸伯爵怕方氏把氣氛弄僵,后面不好說話,也不想計較府尹總罵自己老婆是刁婦了,便和緩口氣與府尹理論說:“李府尹,口供我剛剛看了,雖說矛頭都指向我女兒,但都只是丫鬟的供詞,這順天府的威名素來叫人畏懼,別不是丫鬟們膽子小,害怕受刑,只得屈招陷害主子吧!”
府尹沉著臉說:“爵爺放心,這八個招供的丫鬟無一人受刑,我是將這八人分別單獨關(guān)押問審,最后得出的證詞卻完整一致,前后經(jīng)過毫無破綻,唯有事實如此,再無其他解釋能說通?!?p> 陸伯爵沒想到順天府會有這么一手,往后論理怕是沾不得便宜,于是換了一副正義面孔說:“李府尹,我知道你向來鐵面無私,雖說法不容情,但也得講講人倫道德,我女兒不過是個沒出閨閣的小丫頭,在咱們大人面前更只能算是個孩子,若說您為了您那鐵面無私的虛名,對個孩子下狠手整治,不給她半分改過自新的機會,怕是公正其名,酷烈其實?!?p> 李府尹立刻反唇相譏道:“我若不是想給小輩改過的機會,爵爺你帶從犯來我這順天府大堂,我還能這般以禮相待?”
陸伯爵一聽,當(dāng)即駁道:“好個以禮相待,你昨夜拘了我女兒,今日張嘴又要拘捕我媳婦,虧的你也是個讀書人,背了四書五經(jīng),學(xué)了孔孟之道,難不成圣賢書上就是教你待人這么個禮的?”
府尹直接還回去道:“本官除了背四書五經(jīng),還背了國法律例,學(xué)了孔孟之道,更懂秉公辦案,爵爺今日前來,我待您坦誠,不欺不瞞,言盡語實,為何爵爺還不滿意?難不成是嫌我光說沒抓,認(rèn)為我應(yīng)該立刻吩咐府眾,拿下送上門的從犯?”
陸伯爵見府尹這么油鹽不進(jìn),也要耍耍橫,道:“李府尹,且不說我們富全伯陸府也是名門望族,顯貴人家,就算我一介布衣百姓,也斷不能容忍你這般羞辱我娘子,那樣本爵豈不是枉為大丈夫?!?p> 府尹大人心里暗暗道:“就這些炒剩飯的話,本大人還是個小孩時就親耳聞聽我二哥怎么把人吵得大敗而歸,如今你還敢拿這話來本大人面前現(xiàn)眼,真是不夠看的?!庇谑侵荒枚?shù)呐f話針鋒相對道:“爵爺昂藏七尺,只為護(hù)女人而活,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方便你用來吵架耍橫,如此這般,叫人能有何懼?”
陸伯爵沒想到李府尹能說出這么一套,把自己慣用的一腔男人氣概貶的一文不值,還不好再耍橫下去,一時想不出應(yīng)對之策,卻又聽府尹不緊不慢的說道:“況且,我這順天府大堂乃是論法明理之處,不是給爵爺您用來吵架耍橫的,您若有精神抖威風(fēng),還是快些換個地方,本官尚有公務(wù)要忙,可不得清閑陪您吵架。”索性再自稱兩遍本官,先把官威耍個痛快再說。
陸伯爵口才不如府尹,還沒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一旁的方氏瞧半天頗為不忿,見相公無話,立刻上前助陣嚷道:“我相公護(hù)女人怎么了,連女人都護(hù)不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我相公為我吵架耍橫說明他是真英雄,真爺們兒,難不成李府尹你老婆在家還指望不上你……”
府尹大人對付女人就百試不爽的一招,聽聞這刁婦言語涉及妻子,立刻打斷,大聲訓(xùn)斥道:“刁婦安敢如此?男人間論理,哪有你一個婦人說話的地方,這般不識大體,是跟哪個市井潑婦學(xué)的規(guī)矩。”轉(zhuǎn)頭又說陸伯爵道:“爵爺剛剛還妄稱自己為大丈夫,才不過兩句話的功夫,遇到芝麻點大的事兒就拿老婆擋在前頭,你們陸家是男人當(dāng)家?還是婦人做主?”
陸伯爵被損的無洞可鉆,惱羞成怒道:“李府尹真是好口才,就是來上個市井潑婦吵架,怕也贏不了你,本爵爺現(xiàn)在也不同你一般見識,你等著,咱們走著瞧?!闭f罷氣的背手走了,女兒暫時也管不上。方氏急的兩手扎煞,最終也無可奈何的扭頭回去,等商議好對策再來,伯爵府的下人見狀都忙不迭跟著回去了。
府尹大人見這對現(xiàn)眼夫妻終于離開,心里松快不少,假如來日必須要將陸丫頭依法定罪,他也不介意在這時候先得罪陸家,不過此案涉及兩門勛爵,對未出閣的姑娘,又不是大案要案,實在不好立即下結(jié)論,為今之計,只能把陸丫頭給多關(guān)些時日,等過了風(fēng)頭,再看著適當(dāng)處理,倘若高國公府肯讓一步,親戚間協(xié)商解決,府尹也不想做那惡人。
富全伯府祖上光輝,但第三代富全伯老來只有一妾室生的女兒,無承嗣之子,等花甲歲月時,又不想自己的爵位便宜了那些笑話自己無兒子的堂房兄弟家,所以就從親族中挑了個早出五服的遠(yuǎn)房侄子來承繼宗嗣,便是這一代富全伯。陸伯爺原本一介布衣,正準(zhǔn)備通過讀書科舉入仕,可四書還沒讀完,第一關(guān)縣試還沒看門朝哪邊,忽而就被幾未謀面的大伯看上,還被天大的好運眷顧,著實調(diào)整不過來心態(tài),偏他命運兩濟,承繼為嗣子不出半年,嗣母就去了,不久后老伯爺也跟著大限遠(yuǎn)歸,陸伯爺頓時一手拿下全部的富全伯府,何止鯉魚跳龍門。
登上人生巔峰的陸伯爺一過完嗣父孝期,就把親生老母林麻子接來伯爵府,由林麻子做主娶了如今的老婆方氏,至此富全伯府一門兩代三小丑主家。
府尹大人把富全伯夫婦給擋了回去,本以為這家人暫時應(yīng)該消停個一二日,不料下午就有高手登門挑戰(zhàn)。
陸伯爵思來想去,覺得得趕緊把女兒夢姍要回來,這件事情一旦鬧開,家門名聲必然不保,一日是賊,終身是賊,如果這性質(zhì)被官府坐定,就是大羅神仙都不能挽回。這時伯爵老母看兒子煩惱,又來問東問西,方氏在旁邊不停地添油加醋,陸伯爵把心一橫,便由著母親前去順天府叫陣,所以林麻子便威武出戰(zhàn)了。
這位麻老太太的兒子未過繼給伯爵作嗣子之前,人在老家就已經(jīng)是全鎮(zhèn)鼎鼎大名的人物,名副其實的罵街之王。已逝富全伯能想到讓這個遠(yuǎn)房侄子來繼宗,也有這位老太太威名遠(yuǎn)播的緣故,有她坐鎮(zhèn),必不會叫那些堂房宗親得了便宜。老伯爵不甘而終,最不想近親幾房好過。
林老太太雖是伯爵親娘,但因兒子改宗繼之,不過跟著后面生活,并無任何誥命地位,也就是一介老百姓,所以日常不講體面,只是全心全力護(hù)著兒孫,若有誰敢惹上自家伯爵府,這位老太太能第一個拿起菜刀砧板,跑人家里邊敲邊罵,上吊打滾,平生所向,尚無敗績。
林老太太中午吃飽飯,抖擻起精神,選了把鋤頭上順天府,到了門口先運足功力吼一聲:“老姑奶奶我是富全伯陸孝全的親媽?!苯又蜎_進(jìn)去鬧起來,一躥一蹦的罵起府尹全家,還拿著鋤頭在順天府大院的地面磚上節(jié)奏二五六的敲著,邊敲邊罵:“你姓李家的根也苦哎!苗也苦哎……”罵完了府尹罵衙役,語調(diào)融合唱哭罵叫各種形式,最重要的是方言濃厚,自幼京城長大的府尹是半句都聽不懂,衙役們也聽不懂,都只覺得這種動作新奇的表演頗新鮮,猜她肯定是在罵大人,各個看的忍不住憋笑,好些一有空就跑去伸頭瞧瞧,又交頭接耳的說:“她說話我能聽懂幾句,這唱的是個什么玩意兒?聽不懂,一個字都聽不懂?!绷硪粋€便說:“她唱你我的時候,我還是能聽出來的?!?p> 府尹知道這位老太太是陸伯爺?shù)睦夏?,一個人飛黃騰達(dá)后不忘記親娘,不在意別人笑其出身,一心接來老母養(yǎng)活,從這點來說,陸孝全值得褒揚。本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心,府尹便沒讓人攆林老太太,由著她在府里唱不像唱,罵不像罵,唯一擔(dān)憂的就是這位老太太嗓門太大,傳大街上,讓街坊知道陸家那賊丫頭關(guān)在順天府里,壞了名聲,所以只許這老太太在府衙內(nèi)院罵,不許府眾對外聲張,如今天氣熱,若是老太口渴一定要給水喝,眾人只管干好自己事情。
老太太到順天府里連罵五天,第一天鋤頭,第二天釘耙,第三天鐵鍬,第四天斧頭,第五天才上砧板菜刀,尤其是第五天傍晚達(dá)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對著四周爆音炸嗓的狂吼起來,仿佛接近長跑沖刺階段,極度玩命,惹得衙門里的人都停下手上工作出去圍看,連同府尹在內(nèi),無不驚嘆這位老太太氣功了得。
第六天人沒來了,府里人等到中午都不見人來,就好奇這位老太太怎么不來唱跳,后來打聽才知老太太是辛苦過度,累病了。
陸伯爺因老母病倒,先照顧老母,暫時沒顧得上女兒,夢姍在順天府后院的暗房里被關(guān)了小半個月之久,加之林老太太在順天府鬧的動靜太大,消息在堂房親戚間瞞不住。陸伯爺是承繼來的,與原先伯爵府幾房堂親本就不親,方氏又是個酸野潑婦,把族里挨個得罪透死,如今府里出了這等丑事,很快就被宗親說了出去,最后傳得路人皆知。
高四老爺禁不住女兒挑唆,時不時派人上順天府催問案情進(jìn)展。沉宓更是每日變樣花招想說辭,指點前去順天府的下人怎么拿大話壓府尹,再三讓府尹大人謹(jǐn)遵國法判決。府尹以為高府記恨此事,十分煩神。
明律規(guī)定:凡強盜已行而不得財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盜竊一百貫,杖一百、流二千里。又行折杖之制,大板替杖,以五折十。
端午節(jié)前一日,陸伯爵夫婦被請到順天府觀刑領(lǐng)人。方氏本當(dāng)府尹要認(rèn)慫,正準(zhǔn)備接回女兒后再找他大鬧一場,告其一個私扣伯爵千金之罪,讓府尹賠錢帶丟官,哪知去竟是為了看夢姍受刑的。府尹守正不阿,最后伯爵爺說情都不管用。
夢姍強行盜竊,依律重責(zé)五十大板,免流,給予改過自新。八個丫鬟動手協(xié)助,均為從犯,罪減一等,每人責(zé)四十板,并嚴(yán)訓(xùn)若敢再犯,定依法重懲。
其實府尹也是再三權(quán)衡,畢竟人贓并獲,國法不容,保國公府又堅決不和解,若官府處理沒結(jié)果,只怕追究嚴(yán)重,再則無錯釋放,恐會被陸家反告錯冤,最后兩邊不是人,更麻煩。
夢姍被關(guān)期間吃了不少苦頭,本以為這下能出去了,止不住欣喜若狂,突然得知要挨一場板子,又嚇得狼嚎鬼叫。
作為主謀第一個被押到刑房大凳上前后綁住手腳,兩邊掌刑衙役事先被告知行刑分寸,又見夢姍體肥臀厚,掙扎不休,便無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放開力度下手,只見寬大的板子從天而落,聲嘶力竭的慘叫一聲接一聲傳來,夢姍齜牙咧嘴,涕淚橫流,滿屁股被打的左搖右擺,來回躲避大杖。衙役兩邊全力以赴,你來我去手法熟練,打出的板子聲格外清脆響亮。
站在外邊觀刑的方氏看得心驚肉跳,等到打板結(jié)束,連忙帶著婆子進(jìn)去扶起夢姍,后面那幾十下板板見血,好在夢姍一向體格肥健,雖然死去活來,倒也撐得住,此時已經(jīng)滿頭汗淚,意識模糊,被千辛萬苦架著出來,剌八著兩腿,拖著滿臀血跡,寸步難行。
排在外間候刑的丫鬟們聽著夢姍受刑的聲音,一個個嚇的蜷縮在地,抖若篩糠,隨后被分成兩撥押進(jìn)去,換成單人行刑,成排開打。
消息靈通的沉宓提前邀一群好友坐馬車?yán)?,候在順天府外不遠(yuǎn)陰涼處,遠(yuǎn)遠(yuǎn)瞧見夢姍趴在一條板架上,被兩個婆子抬著出來,連忙叫大家注意看。永昀瞧見夢姍被收拾的這么慘,心里那叫一個爽,其余人看著也都唏噓不已,嘖嘖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