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敬敢當(dāng)酒作梅花詩
張夫人得知女兒收到邵國公閨女的邀請，要去饒陽侯府作客，因此特意找孩子問及此事：“上次滕丫頭來見我雖然有禮有節(jié)，可我并不曾忘了她對你抱有歹意，不管現(xiàn)在態(tài)度如何，我對她的看法早定了性質(zhì)，你們不要三天熱，兩天冷，凡事安全為上?！?p> 雅俗故作討好母親道：“知道娘親擔(dān)心什么，這次嬌兒相邀，我們只是去侯府賞梅吃飯，都在眼皮底下，何況我們一幫狐朋狗友相互虛與委蛇，誰都留著自己的小心眼。”
張夫人：“你能有多大心眼？雖然你與嬌兒玩得來，但也不能總順著她，作什么要有你自己的想法?！?p> 雅俗：“您想滕侯爺待我客氣著呢！來而不往非禮也，就算還滕侯爺一個面子，我會很小心的。”
張夫人：“可憐天下父母心，滕侯爺待你親切，但他那個老婆和女兒不過都是草包，我們家沒必要特意來往。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我也不放心你過去?！?p> 最后經(jīng)不住雅俗軟磨硬泡，張夫人還是同意放孩子出了門，又親自為其安排了隨從與重重護(hù)衛(wèi)。她猜測孩子不是胸襟廣闊，不計前嫌，八成是隱忍在心，相互之間暗暗找機(jī)會較勁。
與雅俗有類似情況的還有沉宓，她與飛飛互看不順眼，尤其飛飛頭一次辦茶會，就故意把沉宓不請，后來連續(xù)使法子排擠孤立，雙方便拉開陣營。只是飛飛的優(yōu)勢沒持續(xù)多久，就聽說她和雅俗不知為什么翻了，所以沉宓開始拉攏雅俗雅量策劃反攻，又積極聯(lián)系一幫從鐘靈毓秀出去的女孩，漸漸占據(jù)上風(fēng)。飛飛那邊也沒閑著，搶著拉攏嬌兒典典。
這次收到飛飛的請柬，沉宓很想一把撕了，甩臉不去，不過又想看清飛飛到底人緣怎樣，糾結(jié)一番后，還是決定去一趟，探探虛實。
雪后梅花盛開一片，這日大早眾人齊聚饒陽侯府的梅園花廳，室內(nèi)擺有琴棋筆墨，設(shè)置果饌酒茶，八架六尺高的十二銅雀連枝燈上點滿杯口粗的紅燭，照的室內(nèi)光亮清朗。眾人見飛飛為這次的梅花會費了不少心，著實喜悅，紛紛各找位置坐下，取過爐子上的茶酒歡飲起來。
雅俗現(xiàn)在看飛飛的感覺和最初判若兩人，只想研究她還有什么招數(shù)。沉宓看雅俗來了，心里疑惑這些人到底關(guān)系怎么樣，不知不覺各桌人滿了，只得與飛飛坐一桌，好生注意觀察。
來的客人不多，四張方桌剛好坐滿，每桌中間有一個福字如意鼎，里面切了滿滿的醬制糟牛肉，色澤醇厚，鮮香撲鼻，另有二十四碟菜果點心，都是些天南地北，海陸干鮮等物，碟口小巧。
雖都吃過早飯，但是這會兒也能吃幾口，何況牛肉難得。
江南這些年跟著雅俗頗學(xué)得幾分見識，知道這是萬全醬制糟牛肉，一流的地方特色佳品，且鮮嫩的牛肉也不常吃到，見眾姑娘坐好起筷后，就拿起筷子給雅俗的碟子里夾了兩筷子嫩肉片，說：“姑娘，今天來的路上有些冷，您吃點兒牛肉，喝口熱酒，暖和暖和身子?！庇纸o雅俗斟了一小杯熱酒。還君同樣也給雅量夾了些。
永昀吃著牛肉，喝著熱酒，突然道：“我最近讀《水滸傳》，看里面的好漢都喜歡吃牛肉，大碗喝酒，覺得好痛快，所以這幾日我好喜歡吃牛肉，只是牛肉不易買到，今日正好吃個痛快?！?p> 飛飛提聲笑道：“盡管吃，還有許多呢，不夠再添?！?p> 沉宓聽聞心想：現(xiàn)在又準(zhǔn)備拉攏永昀了！忽又問向飛飛：“法令禁屠宰耕牛，一般集市上牛肉不多見，這次你家里準(zhǔn)備了不少牛肉呀！”
飛飛驕傲一笑：“自然，難得吃上，可不得多準(zhǔn)備些。”
在坻見沉宓來這半日鬼頭鬼腦的，這會子連肉都不認(rèn)得，笑說：“制這糟牛肉的牛屬于萬全特產(chǎn)，這種牛平常只用酒糟喂養(yǎng)，有朝廷頒布的屠宰證明，連醬作手藝也屬秘傳。”
那桌永昀又道：“我喜歡讀《水滸傳》里武松打虎那段，一般人吃三碗就醉的酒，武松居然能連吃十八碗，我現(xiàn)在看著酒都想用碗來喝。”
典典忙笑說：“碗倒有，不知道你能撐得住幾大碗？”說完眾人都笑，有的湊趣道：“要不拿碗來給永昀試試?！?p> 芍貞笑道：“永昀，醬牛肉配大餅，再來些燒酒，吃著可痛快呢！這吃法據(jù)說是好漢們的最愛，你要不要試試？”
“大餅在哪？”永昀忙問。
芍貞看向飛飛。飛飛忙道：“是我思慮不周，快去烙餅來?！钡紫乱化B聲吩咐廚房去烙餅。好在面是餳現(xiàn)成的，爐子正燒著，侯府的廚娘行動甚快，連忙刷油搟面，很快幾盤熱乎乎的大餅就烙好了，第一盤就端來永昀這桌。
芍貞見餅來了，忙取一塊餅遞給永昀說：“快趁熱吃吧，烙餅現(xiàn)烙的才好吃呢！”一旁的小早見狀又趕緊給主子篩一杯酒。永昀豪爽至極，接過芍貞遞來的烙餅大口吃著，又夾牛肉吃，又大口干酒，喝完大夸痛快，整個人完全代入《水滸》的世界，滿座一片沉默。
半晌，嬌兒伸手拿過一塊餅吃著，又夾牛肉吃，還對大家道：“嘗嘗，都嘗嘗，客氣什么呢！”
江南、塞北、還君、夏木、朱閣、綺戶、碧落、坤靈、彩虹、追月、爾昌、爾熾、尚賢、貴和、纖凝、扶搖等見狀連忙上前給主子幫忙。小千金們一時都用手拿大餅就著牛肉吃，再痛快干酒，滿座無不豪爽，皆一再夸痛快。
與永昀一桌的文冉吃起大餅牛肉來比永昀更豪爽，還與永昀連碰數(shù)杯，大夸：“這酒真有氣力，永昀，你真乃女中英雄也！”
永昀連忙客氣：“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周圍人都叫文冉和永昀說的話給驚呆了。雅俗正驚嘆永昀是個人才，突然收到嬌兒的敬酒，只聽嬌兒舉杯道：“雅俗你真是冰壺秋月，女中豪杰?！毖潘滓才醣溃骸安桓耶?dāng)！不敢當(dāng)！”
眾人聽永昀和雅俗連說不敢當(dāng)，說得豪放瀟灑，都學(xué)著舉杯敬起來，只揀好話夸獎對方，無論夸什么，對方都道兩句不敢當(dāng)，一時氣氛沸騰。
飛飛本以為今日會是一場古色古香的高雅聚宴，不想突然變得這般豪放，見眾人熱情，也不由得跟著拿餅吃肉，滿口喝酒，被敬酒了也說兩句不敢當(dāng)。
雅俗后又回敬嬌兒道：“嬌兒你真是淵清玉絜，光風(fēng)霽月。”嬌兒聽到新詞頓了頓，心里知道這是難得的好話，忽道：“我當(dāng)?shù)么嗽??！迸c雅俗痛快碰杯，二人一同仰頭飲下。
雅量被嬌兒的表情逗笑了好一會兒，忽然肩膀被人點了點，轉(zhuǎn)頭看是永昀，見永昀一手拿著大餅，一手拿酒杯，忙拿酒杯站起來，只聽永昀敬道：“雅量你真是溫文爾雅，傾國傾城。”雅量笑著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然后二人一起碰杯飲酒。
典典正看雅量與永昀喝酒，又被過來的沉宓敬酒，沉宓贊道：“典典你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典典急忙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雅俗在旁邊呢！”說完都抿一口。
雅俗見狀趕緊給自己斟一杯酒，沉宓果然端著剩下的酒又轉(zhuǎn)過來找雅俗，雅俗站起來先發(fā)制人道：“沉宓你真是冰魂雪魄，琨玉秋霜。”沉宓不知道這倆詞什么意思，愣了下，對面嬌兒提醒沉宓道：“說你當(dāng)?shù)?。”沉宓收到點化，鄭重對雅俗道：“在下當(dāng)?shù)谩！闭f完與雅俗豪爽碰杯，共飲一口。典典與雅量互看著抿嘴笑。才一坐下，永昀又來敬雅俗道：“雅俗你真是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雅俗連忙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才喝一口，雅俗又敬永昀道：“永昀，你定是福星高照，一帆風(fēng)順。”永昀不字還沒不出來，連忙改口：“當(dāng)?shù)茫?dāng)?shù)?。”周圍人又笑的厲害?p> 沉宓聽到雅俗的話受了提醒，就敬在坻道：“在坻姐姐，你定是一路福星，好運連連?！痹谯婷Χ吮Φ溃骸斑@怎么也要當(dāng)?shù)??！?p> 所憶又敬飛飛道：“飛飛，你真是才比子建，富比石崇?！憋w飛嫵媚笑道：“這可不敢當(dāng)?！迸赃吶艘捕悸犘α恕３铃到又达w飛道：“飛飛，你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在坻連忙說：“這個當(dāng)?shù)?。”飛飛猶豫了下，想想才說：“勉強(qiáng)當(dāng)?shù)冒桑 ?p> 另一桌的令淑再次敬芍貞道：“芍貞，你真是亭亭玉立，知書達(dá)理。”之前說天生麗質(zhì)，冰肌玉骨時不敢當(dāng)，這會子芍貞不知道能不能敢當(dāng)，就問一桌的人道：“我應(yīng)該敢當(dāng)吧！”永昀忙說：“敢當(dāng)敢當(dāng)，你肯定敢當(dāng)?！鄙重懧犃擞狸赖脑捑驼f：“勉強(qiáng)敢當(dāng)?！敝車寺牎案耶?dāng)”的詞又笑了一圈。
雅俗被人敬了一圈，又敬了人一圈，又對雅量說：“我們今天不是來參加梅花會的，是來喝敢當(dāng)酒的?！币蛔郎先寺犙潘椎脑捀鱾€笑得前仰后合，典典好不容易笑停了，提聲說：“對，我們今天就是來喝敢當(dāng)酒的，來，我們一起再敬一杯敢當(dāng)酒?！蓖廊思娂姸似鹁票憫?yīng)，共飲敢當(dāng)酒。
沉宓看著雅俗這桌的反應(yīng)，心里正在感慨這什么梅花會變成“敢當(dāng)會”了，其余桌上又接二連三的敬起敢當(dāng)酒，也不由得邀請同桌人一起共飲敢當(dāng)酒。
席上大餅、牛肉、不敢當(dāng)、敢當(dāng)、當(dāng)?shù)昧撕靡魂嚕娦」媚锊潘愠酝?，隨后坐到一旁休息，女仆上來撤了酒肉，重新布置好茶果，丫鬟們也去一旁吃了些。
這時屋外下起雪，小姑娘們才吃了熱酒，身上暖和，幾個暫無詩興的就穿上斗篷，戴上雪帽，出去玩了。飛飛見狀命人取來那件梔黃面波斯羔羊皮斗篷披上，身上一套五層織彩錦面長開邊毛襖，便就著丫鬟的攙扶出門踏雪，其余見狀也紛紛穿上斗篷，拿起手爐，出門踏雪尋梅。
京城冬風(fēng)大，今冬也不似去歲多晴少風(fēng)，室外雪風(fēng)陣陣，北國的冬天不同南方濕冷，周圍一切干燥的出奇，連地上的雪都是干的，抓一把握手中捏散，就如白沙從指縫流落，一點不化。
小姑娘們見如此雪景難得，梅園景色更是嫵媚多姿，就在園里賞玩起來，尋梅踏雪，無不縱情自在，又在各自丫鬟的幫忙下，剪折了許多梅花枝。忽然一陣大風(fēng)奔過久久不絕，各個斗篷都被風(fēng)吹的老大，眾人連忙背風(fēng)而行，集體跌跌撞撞回到廳里。
雅量剛剛被大冷風(fēng)把身上熱氣帶走不少，就到炭盆邊抖雪，這時飛飛提議大家作個梅花詩取樂，雅量一聽接口就說：“我先來。”說著走到案邊，取過一張泥金箋在手中曲展試了試。文冉看是泥金箋就對一旁人道：“這泥金箋在紙箋里是最貴的。”雅量將紙箋鋪開，寫了首《梅》，眾人上前圍觀，看是：
遙遙暗香繞，點點露嬌笑。欲尋此中景，處處風(fēng)雪刀。
飛飛道：“雅量你果然才思敏捷，詩中不見一個梅字，卻都看得出你寫的是梅花?！闭f完另拿一張紙箋，寫了首《梅花》，筆走如下：
魁首弄風(fēng)騷，鎮(zhèn)雪一段驕?；ㄩ_憑自意，何必等春邀。
飛飛寫一句，眾人念一句，念完都道不錯。嬌兒說：“都是五言絕句呀，這個我也能寫一首?！?p> 眾人聽嬌兒這么說，都催嬌兒寫來，嬌兒便上前作了《絕句》，寫是：
風(fēng)景怎獨好，梅雪各高妙。相爭何所懼，相互慰寂寥。
雅俗看完第一個說：“寫得好。”其余人看完也無不稱好。嬌兒見大家這么肯定，心里很高興，其實也覺得自己寫的不錯，就問雅俗：“雅俗，你的詩有了嗎？”
雅俗自不甘示弱，亦成了一首《詠紅梅花》，上前寫道是：
胎骨不畏寒，破萼抱雪霜。冰天洗玉魂，枝頭試紅裝。嚴(yán)冬添暖色，北風(fēng)染幽香。高潔本無意，生為知音賞。
眾人看一句夸一句，都道寫得好。有如此開局，女孩子們隨后也都盡力而為，或絕句，或律詩，總之各成一首。
芍貞作了一首《梅開》，寫完后，眾人上前讀是：
撒棉蓋枝怕梅冷，龍影卷絮狂飛滾。掀開白被露真色，不讓江南萬里春。
看完各個贊不絕口，皆言這首詩好氣魄。
后來在坻成了一首《詠梅》，寫是：
寂寞鎖鋒芒，意態(tài)最端莊。雪壓羅浮夢，氣韻枝頭藏。收來刺骨寒，還去透魂香。冬臨春不遠(yuǎn)，天地贈華章。
眾人觀之無不稱妙，都道這首詩意境為上。寫到興致盎然處，小姑娘們各個都會品評，都是詩人，便無人再想著玩，只愿作出一首好詩，得姐妹欣賞，與別作爭個高下，向眾人展個才華，時光深處，莫不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