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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清流,雅俗人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冢婦修養(yǎng)韓府內(nèi)亂

富貴清流,雅俗人間 儒奕 4188 2022-03-13 20:18:27

  一到四象齋,雅俗就發(fā)現(xiàn)桌上有兩個肥大的香欒,一個竹篾蓋筐,松開斗篷,上前打開一看,滿滿一筐蜜柑,旁邊還有一大盒官燕,因此問:“這些都是府里新進的么?”

  靈犀:“是大爺著人送來的,說現(xiàn)在天冷氣燥,讓姑娘多滋補,吃完了再送來。”

  香欒和蜜柑到冬季大量上市,正是應季鮮果,燕窩也是上佳補品。

  雅俗聽是大哥送的,就道:“蜜柑還罷了,我又不喜歡吃香欒,送這個白擱著呢!”

  雅量笑道:“姐姐,別駁大哥哥的好意,香欒煮生酒吃有止咳功效,冬季用正好,況且現(xiàn)在雖是香欒成熟季,畢竟是南方物產(chǎn),想在京城吃上新出的,這兩個估計要費一些代價呢!”

  雅俗:“既這樣,這兩個香欒你帶回去做蜜茶吃吧!”

  雅量笑道:“我把姐姐這里好東西都帶走了,院里的這些丫頭豈不白高興一場?!?p>  江南忙笑道:“姑娘這話折煞我們了,您是咱們姑娘的親妹妹,您吃和咱們姑娘吃豈有兩樣的?!?p>  雅量:“我拿一個就夠了,留一個你們分著吃?!?p>  雅俗又笑著吩咐道:“燕窩拿去小廚房,取幾塊燕盞,把野山雞燉一只來,蜜柑你們都拿著吃?!闭f完領雅量去了東次間。

  靈犀拿著燕窩去了小廚房,吩咐備湯菜,又用提盒把新做的點心裝了兩盤,并碧玉如意筷枕、銀箸帶回正堂。寸心拿了些蜜柑裝盤,搬走竹蓋筐,又去沏茶。塞北換手爐、取炭,江南帶四個小丫鬟捧來熱水、巾帕、香膏,伺候兩位姑娘盥手。

  雅俗雅量收拾好了,方才捧手爐坐于炕上休息。這時靈犀送來一個兩撞填漆描金連祝富貴提盒,把點心安置幾上,秘色瓷葵口大盤,里面黑白芝麻做料,一道烏油油的墨玉芝麻卷,一道金燦燦的蟹粉芝麻酥,又輕聲說:“姑娘,這些點心是剛出爐的,二位姑娘嘗嘗。”

  寸心端來兩杯茶,擱好說:“姑娘,這是剛煮開的雪水泡的羅漢果茶,二位姑娘用些驅(qū)寒?!?p>  雅量一聽羅漢果,便托起杯子嗅了嗅,笑道:“這就是姐姐喝的雪羅漢呀!姐姐,我總以為你醉心文武,不在意這些小巧心思,但是每次吃你這兒的飲食,又覺得你是心思最精致的人?!?p>  雅俗笑說:“羅漢果膏是新熬制的,嘗嘗點心,都是你喜歡吃的?!?p>  用過茶點,雅量便伏在炕桌上繪花樣。雅俗取下金釵,卸下項圈,手持一把玉柄饕餮格錯金銀鳥紋無鋒銅短劍,在室中練習劍法。室內(nèi)地方寬敞,丫鬟倚角落侍立,地上鋪了花毯,燒著地火龍,空間合適,溫暖如春。雅俗四方翻跳自如,不快力求精準到位,一招一式熟練流暢,英姿颯爽。

  雅量看著姐姐練武的樣子,越發(fā)覺得比尋常坐在那里更顯神采煥發(fā),英氣逼人,心里想:姐姐這習武的身手步姿,比滕飛飛跳舞不知好看多少倍,我若是羅嶸耀,肯定瞧不上滕飛飛呀。

  嬌兒回家第二日,將典典的事告訴了母親。武夫人得知后態(tài)度平常,只笑著說與女兒道:“前些日蔣夫人回京,我作為兒郎之母,理應先去趙府找蔣夫人商議你哥哥大婚事項,那俞蔣氏當時也出來見過,小門小戶家的婦人,衣著樣貌倒是不錯,若不說話,倒也覺得她與蔣夫人是真姐妹,只那俞蔣氏見識鄙陋,談吐輕狂,一開口便露了底,當權(quán)爵大戶人家是憑幾分好顏色就能進的,我看出來她不過一個井底之蛙,便敷衍了過去。人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是一天到晚盯著別人鍋里,吃相就太難看了?!?p>  嬌兒:“娘親,你話都沒多說,就能猜到典典表姐妹的事么?”

  武夫人笑說:“你也太看輕你娘了,我看人看事可比你們想的高遠?!?p>  嬌兒:“以前聽娘親說過,你和哥哥都覺得典典好,哥哥的桃花運多,你還出面幫忙拒了幾個。”

  武夫人:“你哥哥喜歡典典,趙氏家族在朝中深耕五代,獨當一方,典典出身名門,又教養(yǎng)的甚好,詩書模樣無不萬里挑一的出色,我們兩府結(jié)親門當戶對,這門親事定的再沒有可挑剔的?!?p>  嬌兒:“娘親,那除了典典,還有哪些人想嫁給我哥哥?”

  武夫人笑說:“我說出來你也不大知道,何必問呢!”

  嬌兒:“一個我相熟的都沒有嗎?”

  武夫人想了想,便道:“那些人你都不熟,娘是委婉回拒,沒讓半點影子露出來,雖與我們邵家沒緣分,還會有別的好姻緣在等著她們?!?p>  嬌兒聽母親這么說,便沒問了。

  弘毅隨后也從妹妹口中知道了此事,他與典典的婚事議上日程,這期間不宜私下見面,雖然心中掛念,但還是顧著禮數(shù),未敢貿(mào)然前去,先前隔三差五托妹妹幫給典典送東西,現(xiàn)在妹妹也不大去趙府,于是便把一堆今冬新出的御寒皮料和吃食,讓手下兩個信任的嬤嬤送去給孔老夫人,由老夫人轉(zhuǎn)交給典典以表心意,愿她安心,如此也叫俞家姐妹尋不到遇見邵公子的機會。

  今冬天寒,各地棉價暴漲,一斤棉花值價百幾十文,與之同步的是炭價和肉蛋菜蔬價格的相對上漲。為防商賈囤積居奇,從中牟取暴利,戶部下屬十三司時刻關(guān)注市場,穩(wěn)定市價。

  今夏張夫人從金陵回來的路上,沿途調(diào)查并分析了作物種植情況,回京后給兩位弟妹說了明確建議,另將買賣路子一并思慮周全。

  賈夫人少時發(fā)現(xiàn)市場農(nóng)作物價格今年高明年就低的浮動規(guī)律,頗懂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的采買存儲策略。后來因大多數(shù)人都發(fā)現(xiàn)了這一規(guī)律,商人為利益驅(qū)使加強聯(lián)合,不斷往市場傳播大量虛假信息,誤導百姓正常生產(chǎn),加之政治因素影響,市場也變得難以琢磨,賈夫人便又改為順市場自然,待時機而動,治家甚有心得。這年聽了大嫂調(diào)查的兩京沿路風景后的分析意見,賈夫人便按照指示訂下數(shù)千畝棉田,在府庫里儲備了大量皮貨和木炭,另外也私下告知馮夫人多多儲備棉炭皮貨等物。

  去年暑長寒短,西瓜價格漲高,棉價降低。秦夫人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推測,今夏西瓜降價,歲冬會是寒冬,菜蔬、肉禽、棉花和木炭的價格必有相應上漲,尤其棉價向來穩(wěn)居農(nóng)作物價格之首,加之大嫂強調(diào)的信息,因此準備了上百萬斤新棉。

  去年棉農(nóng)因天氣原因利益受損,減產(chǎn)不少,后來有大戶人家給了大筆訂金,保證了基本的種植信心,能維持住相應產(chǎn)量。今冬天氣大寒,邊塞將士要做冬衣,市場棉花供應量不足,兵部便按官價買走了秦夫人手中的全部新棉。賈夫人將手里儲備的棉花全部投放市場,不但緩解了市場缺棉之急,也從中獲利極豐。

  浩然和浩蕩府今年都迎來了難得的大豐之年,闔府下人一入冬就換上了新做的棉衣棉褲,衣料厚度皆比老爺同級別官員家的下人好一倍不止,且無論差事高低,人皆新衣兩套,棉帽一頂,棉鞋三雙,都是新棉新料。眾人皆知今冬物價飛漲,為之無不感戴主人體下寬仁。

  冬事安定后,賈夫人和秦夫人各都帶上滿滿一大車的貴重穿戴和補品來國公府看望大嫂,順便瞧瞧侄兒侄孫。兩妯娌素知大嫂寵愛女兒,雅俗又懂事會說話,所以各自提前準備好了一袋金錁子,私下塞給雅俗,袋包皆是織金團壽紋錦縫制。

  兩位嬸嬸走后,雅俗把滿滿兩袋金錁子倒出來清點,樣式有吉祥如意、連年有余、八寶聯(lián)春、五福捧壽、金玉滿堂等,每個錁子重量均足一兩,總共四百個,成色赤足。歷年父母舅叔兄嫂們給的紅包金錠都積攢了下來,足有七百多兩,加上這兩袋,雅俗是個實打?qū)嵉呢斨鳌?p>  此次兩位嬸嬸如此大手筆,雅俗不知母親功勞,欲去詢問,遂取來一個盒蓋鑲碧油油玉鳳凰麒麟,金燦燦銅鎏金云紋包角面葉的紫檀木匣,將兩包金錁裝好,鎖上收入頂柜中。

  下午兩位嬸嬸走后,雅俗去麟趾堂見母親,說收了倆嬸嬸的厚禮。

  張夫人見女兒收好處心里不安的樣子,就笑著趣道:“是不是二嬸三嬸都給了零花錢,娘親沒給,所以你特來暗示?”

  雅俗低頭看手指道:“不知二嬸三嬸為什么突然給我零花錢,再則四百兩黃金不是小數(shù),所以我特來報備,免得娘親少算二位嬸嬸的人情?!闭f完抬頭看著母親。

  張夫人笑著伸手刮刮女兒的鼻子,接著說:“兩位嬸子這次給你零花錢的事,娘知道就行,你放心收著?!?p>  雅俗知道會是這樣,又問:“我也不缺花用,只是這些好處是有求辦事,還是別的?”

  張夫人笑道:“這不是定金,你可以理解為事成之后?!?p>  雅俗低聲疑惑道:“事成之后必有重謝!謝我來了?”接著又勤快的奉承起娘親來,又為母親端茶、又捏肩、又捶腿,樣子做的不亦樂乎。張夫人見女兒這么歡喜,心里十分喜歡。

  雅俗把母親捏舒服了,就問:“娘親,嬸嬸她們到底為什么突然給我這么多零花錢呀?”

  張夫人漫不經(jīng)心道:“今年春末我從金陵回來,沿途調(diào)查了幾省農(nóng)物種植情況,知道棉田畝數(shù)大減,今冬必缺,所以讓你二嬸三嬸去多多放些訂金,省得寒冬市場上的棉花柴炭供給不夠,出現(xiàn)哄抬物價的現(xiàn)象。況且按照時歷推算,今冬是個大寒冬,幾十萬軍隊鎮(zhèn)邊衛(wèi)國,也要關(guān)心他們的飽暖?!?p>  雅俗素來聞弦歌,知雅意,便說:“戶部關(guān)注百姓生計,肯定不會讓市價紊亂。去年棉花價賤,戶部十三司動用國庫采購,保住棉農(nóng)基本生計,今年市場缺棉,戶部開倉定市,自然保護老百姓不受凍餒?!?p>  張夫人一手支頭道:“戶部救市但不能過分干預市價,萬萬百姓也不是光靠國庫就能養(yǎng)得起,所以今年棉花皮貨的價格該漲還會漲數(shù)成,尤其天一冷,菜蔬炭火的價格都跟著漲,還是要多加手段掌控,逼百姓們自救。你生活在深宅大院,天天錦衣玉食,看不到民間生活百態(tài),這歲寒天冷,底下老百姓的日子越發(fā)不好過呀!我又不是凡事都有精力,把好處指給你兩位嬸嬸,她們都是仁心寬厚的,肯舍些本錢做善事,為家人積累福澤。”

  雅俗低頭一笑,淡淡接口:“娘親的手段是智慧,二嬸三嬸今年是賺大了。”

  張夫人笑著摸摸女兒的頭說:“你個小精靈鬼呀!算起賬來比你爹還厲害?!?p>  雅俗:“那是自然,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

  陪母親聊了半下午,吃過晚飯后,雅俗坐著墊錦褥的紅木雕花月牙扶手四抬小轎椅回四象齋,四個健壯的仆婦前后抬著,舒適又穩(wěn)當。前面四個丫鬟打著燈籠,此時大雪已經(jīng)停了,只剩滿地粉瓊。

  姜府,芍貞在琉璃燈下陪母親看賬本,順便算算自己子衿閣里近兩個月的開支。今冬院里的丫頭嬤嬤們做冬衣,每人棉衣褲裙兩套,新鞋兩雙,單這一項就花費了二十多兩銀子,再算算炭火,著實感慨米珠薪桂,況且近日天寒,下人們操勞辛苦,日常菜食也不能簡薄了。

  芍貞正翻賬簿,嬤嬤端進來一個青花瓷蓋盅,放下說:“夫人,燕窩燉好了,您和姑娘都趁熱喝點兒提提神?!?p>  殷夫人吩咐一旁侍立的滄淵道:“給姑娘盛一碗?!?p>  滄淵上前盛一碗燕窩與芍貞。接過鑲金圈足白玉碗,看著里面紅棗桂圓燕窩湯,芍貞用小銀勺吃了兩口,方才說:“今年冬天真冷,集市上吃的用的都比去年貴不少,原本聽說物價大幅上漲,我以為娘親會稍稍縮減些府中用度,方才看這賬上依然是舊時規(guī)矩?!?p>  殷夫人:“娘這么多年管家又不是進多少就花多少,都留著底子,不管外頭怎樣,府里好好保個幾年是不成問題的?!?p>  姜家不光田鋪多,殷夫人手里也有不少東西,外加五湖四海的生意分成,根本不在乎這點兒影響。

  芍貞:“前日還聽說娘親今年也為莊上的佃戶減了租子,進項肯定少了,市場物價又漲許多,不用節(jié)省些么?”

  殷夫人笑著輕聲道:“咱們府里進項都保得住花銷,你那幾位叔伯恐京城物價高昂,前些日也送了幾車東西來,你只管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p>  芍貞知道姜家?guī)状岁P(guān)系非比尋常,那些經(jīng)商發(fā)達的堂房伯叔年年都固定給京城的兄弟家送大量銀錢貴商品,細分到四季用品穿戴,年底占股分成,早在分家時就一一寫進文書,保障按季節(jié)執(zhí)行到位。其實官商都是互幫雙贏,有做官的兄弟罩著,他們行商五湖四海,從未受過官府的為難,父親有他們雄厚的財力支持,也保一生清廉富足,姜家這種情況表面上是兄弟互助,實際是一種明確的家族分工。

  殷夫人想想又嘆道:“寒災之年,莊上的佃農(nóng)就不容易了,本來只保夠他們過日子的收成,現(xiàn)在市價一漲,免不了要受饑寒交迫之苦,我能減免就減免些吧。這些佃農(nóng)年年耕種我們府上土地,也該把他們和家下人一樣待才是。”

  一旁范嬤嬤插話道:“夫人仁心善行,您的恩情滿府上下都看在眼里,近日聽下人們都說,怕不夠多做些差事,好報答夫人您和老爺呢!”

  殷夫人聽了笑道:“有這份心是好的,不過日常還是要多做事,少說話?!?p>  范嬤嬤見夫人擱下賬簿,就端過一旁銀鏨花碗勺,服侍主子用湯。

  大早上醒來眼一睜,永昀就看見小晚待在床邊,伸頭來道:“姑娘醒了?夫人剛剛讓人送來一籠蟹黃包子,說姑娘愛吃,特意留給姑娘的,我服侍您起床吧!”

  “幾個?”

  “四個大包子!”

  “好,我起來吧?!?p>  小早小晚連忙服侍永昀穿衣。早飯粥是豆棗江米熬的,另四樣葷素小菜,四碟點心,還有沈夫人每頓添送來的一兩樣食物。每次吃飯永昀都讓小早小晚陪吃,凡有什么好的,永昀吃一個,小早小晚能每人得半個去,所以沈夫人只要拿美食一誘,早晚就積極催主子起床。蟹黃包子照樣給小早小晚一人分了一個,剩下來的粥菜點心差不多夠院里丫頭子們分吃。這樣富足安逸的日子,把這里的女孩子都養(yǎng)的白白胖胖,一個個仿佛唐裝畫像里跳出來的小美人。

  紀廉侯府田鋪眾多,每年錢糧進項豐富,沈夫人一直精心理財,勤儉持家,如今府庫積銀高達五十多萬兩,各屋主子私庫也相當厚實,賬房還放著幾萬貫錢留給日常花用。便是如此豐裕,府里除了廚房花銷,四季穿衣,常規(guī)人情,幾無大的出項,連下人數(shù)量相比都不算多。侯爵夫婦都屬悶聲發(fā)大財型,累月拿大把真金白銀當家,卻從不顯露半分,連子女都不清楚家里底子。因此府里當差的大多老實勤懇,出門在外也都言行謹慎。

  衛(wèi)侯爺頗懂庶務,知道妻子這般管家利于長久良性經(jīng)營,況且家里孩子多,將來添孫婚嫁全是大事,留足底子心里都踏實,所以處處唯妻子是重。侯府日常除了幾個廚房財物申領寬松,其余花銷都比較儉省,女眷皆要操持針線,即便以永昀在家最受寵,每季也就挑針線料子頂尖的新衣做兩套,大節(jié)生日給添些也就行了。

  今冬受寒災影響,大多數(shù)人家都縮減用度,紀廉侯府卻受不到半點影響,只照常規(guī)過日子,寒天一來,闔府下人便換上臃腫成團的新棉衣,大小廚房也添了不少油水,伺候主子的下人每日能得些貴價點心和好菜分食,二三等仆人廚房也頓頓領的是好菜肉,主仆氛圍甚得其樂。

  一個大家庭日常開銷,現(xiàn)銀斷斷短不得,倘或一旦接不上,內(nèi)外看出點兒虧空苗頭,趁勢索騙起來,壞事接二連三。

  同樣作為侯府,昌邑侯府的管理簡直一塌糊涂,下人私底下無不抱怨主子刻薄吝嗇,有的甚至密謀偷搬。以前老侯夫婦管家,對下人雖也刻薄寡恩,冷酷吝嗇,卻不是一棍子都打死,少數(shù)幾人還是實實在在獲得了好處,比如最會孝敬老侯爺?shù)娜齻€管事,把各種差事油水都拿到手軟,甚至老侯爺能開口把別人負責的差事紅利直接劃歸他們頭上,反正只要不是自己出,老侯爺就喜歡把好處給對自己有用的人,至少這樣還能回不少到手上。另一樣是對爪牙好,這無需多說,爪牙得利,能撬動大多人。

  所以過去許多年,昌邑侯府的內(nèi)斗幾乎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對身處奴籍的下人們來說,橫豎看不到希望,也不被當人,便可著勁上躥下跳,插圈弄套,背地里使壞,和管事的整天吵吵嚷嚷,互相坑害撕咬,滿府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

  凌夫人接手后,家害愈演愈烈。她本就不大會管賬,年底功勛田交上來的租子被莊頭黑吞去一半,一概不知不察,聽管事的報告幾處重要生意經(jīng)管不善,進項不足預期一半,只會生悶氣。冬事開銷大,天天都是各處上報要錢的出項,她只能想到縮減府里用度,并一再找理由罰扣各房下人的月錢,籠來填補公賬花銷,整個府邸唯獨她自己的院子依舊頓頓山珍海味,隔三差五傳裁縫店或銀樓師傅上門做新品,如此對比下來,漸漸失盡人心。后來又聽從心腹之計,開始拿年底爵產(chǎn)的收益放印子生錢,拖得月例都發(fā)不上,滿府竟比錢氏管家時更混亂壓抑十分。

  其實凌氏這般本意想學高夫人,畢竟高氏當初嫁入凌府的時候,經(jīng)濟處境異常艱難,以至于摳門名聲多年在外,她以為這不是新鮮事,也不曾設想后果。

  但是她不曾細想,高夫人當初大肆裁剪開銷,乃是據(jù)實際情況師出有名,至少背鍋的不是高氏本人,何況不止裁了下人,連高氏自己和國公爺也沒再奢侈過,真的廉儉不存在厚此薄彼。

  再則高夫人賞罰分明,雖然她一向把銀錢管得緊,但是月錢從不曾短缺,下人辦好了差事,一把銅板是給的出手的,普通的衣裳酒飯也安排周全,倘若發(fā)現(xiàn)有不守本分,欺瞞主上的,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輕則家法,重則送官。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雖然一開始被人嚼舌根,但是日子一長,大家都認為主母賢德,雖然拿的錢少了,人與人卻反而更親近了。

  而昌邑侯府的氛圍一向壓抑得很,下人每月當差就那點子盼頭,一旦抹去,萬一生出包藏禍心,遲早釀出大禍。

  這日韓二太太買阿膠得贈了幾盒上等山楂糕,吃來酸甜開胃,便讓閨女山茶給大伯母和幾位嬸子都送些。原是一番好意,山茶也沒想到會有什么不善,就按規(guī)矩先送給大伯母。

  凌夫人正招待客人,見侄女送來孝敬,有些得意色,笑問哪里得的。山茶老實答買阿膠送的。凌夫人一聽把贈品送自己,當著滿屋子人的面嫌棄說:“別拿這些沒用的東西往我這塞,我哪會要那些,買東西送的那點香頭,你們當是好的,我從來瞧不上眼。”

  山茶連忙解釋:“大伯娘,這個我和我娘吃起來都覺得好,才送來孝敬您的……”

  “這么遍大街的東西孝敬得了你娘那樣的人,擱我這里還上不來臺面,你們吃的好就留著你們自己慢慢吃,我看不上,拿這樣東西敷衍我,我怎么可能會收你們都懶得要的東西?!绷璺蛉舜舐暣驍嘀杜脑?,見侄女張口好幾回都在強調(diào)這山楂糕好,又繼續(xù)嘴不停的教訓:“就你和你娘那樣才把別人隨手給的東西當個寶,我要什么沒有?你拿這么盒山楂糕就別在我跟前現(xiàn)眼了,我這里沒人吃,用不著,給我也是扔了,你說好就你自己帶回去慢慢吃。”

  山茶幾次解釋被堵,最后被大伯母說的眼淚打轉(zhuǎn),鳳薇又在一旁看著笑,等大伯母話音一落,連忙轉(zhuǎn)身就走,眼淚還沒下來,卻被鳳薇一句“你回來”的呵斥聲嚇一大跳。轉(zhuǎn)過頭來,見鳳薇大怒道:“你跟大伯母說話,招呼不打就轉(zhuǎn)身走?當我們侯府家矩是擺設么!過來,磕了頭再去?!?p>  山茶性子柔,沒見過事,此時除了身邊一個小丫鬟,滿屋都不是自己人,只得在妹妹鳳薇的監(jiān)督下,磕個頭再回去。

  回去一路上山茶哭的抽抽噎噎,又不敢出聲,眼淚只能往嘴里咽。二太太見女兒抽泣的這么上氣不接下氣的回來,忙問跟去的丫鬟發(fā)生了什么,待弄清凌氏母女的反應后,都氣的透死,又心疼女兒,便立刻計劃報復凌氏。年里無日,往年過冬的舊例許多沒發(fā)到手上,連起碼的月錢都三催四催不見,到了月中旬,二太太聯(lián)絡其余妯娌全到大嫂屋里坐著問銀子。

  凌氏正恨被公公的事辦的滿府精窮,之前奪來財權(quán)沒第一時間查點一番,如今再看,庫里竟沒一點存銀,不光如此,府里原有的四季擺設,歷代收藏等一系列貴重物件也全賣盡了,以前有就花的慷慨,沒有就回娘家搬,如今娘家被高氏把控,門都進不去,想靠典押些物品來解急都不成,整日想錢想的急心撓肝,此時見幾個弟妹都來要錢,氣的當場胡亂吵起來。

  “你們整日窩在我家,我讓你們不愁吃不愁穿,你們?nèi)羰侨?,怎么就沒一點感激之心,還有臉過來要月錢,你們要錢能干什么?我給你們吃好喝好,你們就是拿了錢也沒地方花。既然沒地方花你們還要錢攥在手里干什么?話別說的丁是丁,卯是卯,賬也別算的太清!你們要算賬,我來算給你們聽聽,統(tǒng)共你們各屋上下全加起來也就那么幾兩月銀,我把你們一分不少全給了,你們待在府上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一天要吃三頓,你們算算你們?nèi)鋈ネ膺叧砸活D要花費多少,我這里就算收你們各房一天一兩銀子的開銷不過吧,一年要三四百兩吧,按這個賬來,你們算該找我多少,何況你們還有穿的用的,還住著屋子,總比住客棧強吧?我都沒計較,不過省了你們麻煩,直接收了錢替你們管了,你們還沒個知足……”

  凌氏吵的紅臉淌油,絞盡腦汁,口口聲聲自己對各房恩惠太多。

  四妯娌聽大嫂吵的一套蠢賬簡直匪夷所思,肯定沒人服氣,跟大嫂早已不對付的三太太張口就是:“侯府是你的嗎?侯府是你從娘家?guī)淼膯幔课覀兡茏≡诤罡?,憑我們是續(xù)上了韓家的香火,是韓家祖上的恩典,關(guān)你一個姓凌的什么事?凌家現(xiàn)在不認你不要你不養(yǎng)你了,改找我們要銀子花啦?”

  四太太立刻附和道:“你錢不夠使,就罰扣下人的月錢花,侯府又不是跟你姓凌,別不要臉了,就是因你逼瘋老太太,府里才被罰了三年爵俸,叫上下都跟著吃虧受罪,按理說這錢就該你來填補?!?p>  五太太一聽到錢就伸長脖子叫對呀是呀,表情尖酸的可怖。

  凌氏自然不甘示弱,仗著爵產(chǎn)和中饋之權(quán)在自己手中,立刻搬上打七寸的話:“你們叫的再厲害?不都是為了跟我要錢么?你們銀子在我手里,想要也得跟我說幾句好聽的,我還怕了你們不成!”

  幾妯娌都熟悉這一套,凌氏托人幫忙就是“銀子不會少了你的”,拿捏人的話又是“你銀子在我手里,我還怕你不成”,面對這種恬不知恥的無賴,三太太直接道:“看來大嫂子有恃無恐呀,公中錢在你手里管著,你就能拿去放印子?再不過問,侯府都讓你敗光了,我們說不成,叫開祠堂能不能管?”

  凌氏果然氣不足,只得又嚷嚷家計難:“年頭辦了公爹那一樁子事花了多少,你們又不是看不見,庫里賬上空的一文沒?!?p>  二太太終于出招:“大嫂口口聲聲沒錢,家計難,那我問你,婆婆的體己呢!婆婆的體己不是讓你一把收去了么?那一份子又不是你的,你憑什么捂著不放,現(xiàn)在家計都這么難了,還不拿出來救急,還準備等到什么時候?”

  一番話瞬間提醒了眾人,原本趁公爹大喪,各房撈了很多,凌氏收拾惡婆婆那陣子,幾妯娌都想坐山觀虎斗,是以便沒吱聲,后來又聽說凌氏拿著婆婆的體己銀子亂花一氣,便有些騎虎難下,雖說老太太還沒死,可若再不要,可能就讓凌氏花完了。

  五太太立即伸脖子大叫:“對呀是呀!婆婆的錢收來也是公中的,老太太瘋前也沒講給誰,怎么都大家在一起分,憑什么給你一口吞了,你還不趕緊拿出來!”

  妯娌方此時占了理,頓時一哄而上吵要。

  凌氏被吵急了,便不顧死活的瘋罵起來:“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除了要錢還能干什么?老太太的錢要分也得等老太太歿了才行,我現(xiàn)在就是替她收著,你們一個子兒也別想惦記!”

  二太太再來壓制:“憑什么讓你替老太太收著?誰同意了?萬一讓大嫂你花了,這誰又能擔保?說的話得讓人放心呀!”

  四太太聽二嫂一說受到提醒,又跳起來瘋吵:“你前些陣子首飾衣裳成車成車往府里買,花的是誰的錢?你是不是把老太太錢都花光了,你說你沒花,就把錢拿出來讓大家看看還在不在,不然就是你花了……”

  妯娌方頓時又占了理,當即要求查賬,吵得沒個開交。

  凌氏先還亂罵妯娌們不感她的恩情,后來實在吵不過便罵下人出氣。下人如今都有些消極怠工,何況也并非真心向著凌氏,眼看都吵累了,最后才不慌不忙上前,好說歹說把各位太太勸走。

  侯府如今不敢分家,太太們仗著囊中豐富,全有恃無恐,現(xiàn)在為了盯爵產(chǎn)收益和婆婆那份子,各拼本事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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