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掉沒有埋單的錢,一條將被做成烤肉的蛇,還多帶來了幾千元的收入,這讓燒包恢復了好心情,短路的人工月亮和逃跑的幾桌客人,不過是春夜里的一個小插曲。而且,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根據(jù)他的生活經(jīng)驗,他有把握從逃跑的客人那里賺取更多的錢,他們只不過是被他放回池塘里要養(yǎng)得更大的魚。
人為魚肉,我為刀俎。燒包老板嘭嘭嘭嘭在案板上剁好了蛇肉,交給了伙計去烤,趁著風波之后高昂的興致,和客人坐到一起喝起酒來。
“干杯朋友們,大半夜聚在一起喝酒,都是一輩子打不散的兄弟?!睙矚g結(jié)交這些人,有閑群體,一般也是有錢群體。每個人都不是孤立的,是各種社會關(guān)系的體現(xiàn),他不得不勞心勞力地和這些人結(jié)成兄弟關(guān)系。
“你剛才可真不得了,臨危不懼啊,這才是有膽魄的人物!”客人的恭維幾乎是出于真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對燒包的認同,也暗含了對自己的賞識。誰能夠忘了那個信心飽滿的自身呢?
燒包嗜酒,善于飲酒,他簡樸的人生理想,吃喝二字而已,在和客人坐下來共飲之前,忙碌的間隙他自斟自飲也沒少喝。和客人連連碰杯,情緒又高度興奮,他不知不覺中就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了。
“我沒有什么膽魄,只不過是大風大浪見多了,膽魄都是在生活中鍛煉出來的。不是我吹牛兄弟們,站在這個山頭往下看,就找不到我怕的人!”
“你誰都敢惹?對那位老人你怎么不敢發(fā)作???”
“那是我親叔,我的事跡大家都知道,我爸爸沒的早,我叔資助我長大的,我得報恩。再有錢,我不能忘了我困難時幫我一把的人?!?p> “聽說你叔喝你一杯酒還要付錢,你不要錢,你叔非給不可?!?p> “他是成心惡心我,我不怪他。老人的想法和我們年輕人的想法不一樣,他非要穩(wěn)穩(wěn)當當、一步一步地來掙錢,要是按照他的思路走,我現(xiàn)在還不得要飯?知道成功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
“是快,你干什么都得比別人快。比如說啊,我剛開始出來混時,手里也就兩三萬元,如果一年一年地攢錢,無論如何也撐不起現(xiàn)在這個場面。我就拿所有的錢請客送禮,借到五萬。然后再花五萬,借十萬?;ㄊf,借百萬。花百萬,借千萬。憑本事借的錢,就全部是我的錢?!?p> “你精力充沛,有動力啊?!?p> “欲望,欲望是發(fā)展的動力?!?p> 他喝多了。他顧不上語言的邏輯,他只想坦蕩蕩地表達自己,不藏著掖著,肝膽相照。燈光照在他通紅的臉上,山頂?shù)娘L開始大了起來,他的熱情高漲,沒有任何涼意。半醉半醒之間,他也不忘了調(diào)節(jié)現(xiàn)場的氣氛,要讓現(xiàn)場所有人的熱情都像燒烤的炭火一樣高漲。
黑蛇的肉烤好了。不一樣的味道。
燒包惋惜剛才沒有再大膽一些,不然,逃跑的那條白蛇也會變成一筆收入。如果讓他再遇見它,他一定會照黑蛇那樣如法炮制。
白蛇逃走了。
逃走的白蛇現(xiàn)在沒有其它想法,只有一個念頭。
它見到了同伴一命嗚呼,傷心欲絕地逃回洞里。
那個不停地大吃大喝的大家伙,現(xiàn)在更大了。它是越大越能吃,越能吃越大,不停地吃,不停地長大。
洞深處的空間不是那么寬敞,已經(jīng)容納不下它了,它就挪到了洞中央,期待著緊接下來的一場盛宴。
老鼠們剛剛運來的一批食物讓它稍解了一些對饑餓的焦慮,它照單全收,一個不留,連運送食物的搬運工也吞入腹中。
至于什么味道,它才顧不上品味。對它來說,所有一切能吃能喝的東西都是美味,多即是美,無窮無盡就是至美。
白蛇進到洞里來,它以為又給它帶來了食物,張口欲吃。白蛇身后沒有跟隨運送食品的隊伍,它膨脹的胃口落空了。
白蛇什么也沒有解釋,進來就對它說:“吃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p> “報什么恩?”
“報仇。”
“我餓?!?p> “給你運食物的老鼠都被你吃了,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去給你找食物,我的伙伴被山頂上的人給吃了。你去山頂上吧,那里有很多吃的?!?p> 原來不是沒有吃的,只是輪到自己親自去覓食了,饕餮來不及對白蛇埋怨,急欲出洞去山頂上飽餐一頓。饕餮沖著洞口饑餓而又興奮地一聲咆哮,它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了。
洞口成為它的障礙物。它把頭從洞口伸出來了,身體卻被山洞挽留在里面。它的肚子鼓得太大了,軟綿綿的一個大肉球,一下子擠不出去。
它搖頭擺尾,惱怒地狂吼,簡直鬧騰得地動山搖。它用腿使勁地往后蹬,左右甩動腦袋,掙扎了一陣之后,總算從不再容納得下它的幽深的山洞里出來了。它背上的一大塊皮肉被洞頂堅硬的石頭給剮了下來,它全然不在乎,沒有任何知覺。
它唯一的知覺是,饑餓。饑餓驅(qū)使它要不停地進食。
山頂上的人一直在進食。啤酒像山泉般在腸胃里汩汩流動,黑蛇的烤肉順流而下,后面跟著一浪復又一浪。有的人一會兒肚子就撐得受不了了,就一趟趟地往廁所趕。肚子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垃圾加工廠,騰空之后,他們又回到桌前,將一大堆吃吃喝喝的東西搬運到肚子里。
酒酣耳熱之際,有人突然感到腳下生雷,震動得從凳子上跳起來,“響雷了,響炸雷了,要下大雨了!”
“沒事兒!”燒包老板說,“在這個多雨的季節(jié),春雷滾滾還不是常有的事兒?還說炸雷,你是產(chǎn)生幻聽了吧?”
燒包挽留住了客人,大家繼續(xù)消費。不過燒包心里確實也給那一頓怒雷唬了一跳,心想,這么響的雷,該會下多大的雨???
雨沒有來。
白蛇來了,它去而復返,身后帶著饕餮。
山頂上人們沉浸在吃喝里,喧鬧著,以此遮蓋住他們不喜歡的聲音,對白蛇的到來渾然不知。
直到饕餮的大腦袋突然出現(xiàn)在山頭上,擋住了燈光,山頂上的人這才傻了眼。這駭人聽聞的怪物徹底懾服了他們。
饕餮張開巨口開始吞食。
有機會逃命的人四下逃竄,山頂一片狼藉。燒包老板放棄了逃竄的機會,他寧愿被吞入饕餮之口,也不愿在以后的生活里接受一無所有。
幾個燒烤架全倒了,火濺出來,四處彌漫。有的人衣服被點燃了,燒灼著皮膚,但是他只顧得上找下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