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蘇祈第一次這么近聽到簫聲。
跟笛聲的高亢悠揚(yáng)相比，趙默這首曲子卻顯得更深沉凝重些。
渾厚蒼勁的氣音，仿佛透過軀體敲擊靈魂般，幽幽被勾起莫名傷感思緒。
趙默吹了一小段，沖她招手，“你隨我來?！?p> 也許這時的他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疏離淡漠，反而顯得平易近人，蘇祈竟腦門一熱，張口道，“你可以喊我阿祈?！?p> 話剛說完，就暗暗覺得唐突，后悔不已。
誰知趙默毫不介意，“阿祈，來?！?p> 蘇祈心里泛甜，之前的氣早就消失于九霄云外，極不爭氣靠了過去。
隨即她感到周身一輕，后腰被趙默拖住，兩人衣袂蹁躚，輕轉(zhuǎn)翻上了院墻。
趙默立刻松手，沒有半分越矩行為，嘆笑著搖搖頭，“小時候頑皮，常與好友一眾坐院墻上吹音奏樂，逗弄那些小生靈……”他指指遠(yuǎn)處，“一會你就可以看到?！?p> 頑皮......？
蘇祈啞然失笑，實在想不出清冷又淡漠的趙大人頑皮的樣子，她托腮坐在趙默身邊，好奇瞧著他。
他高立院墻，徐徐微風(fēng)吹動白袍，身姿灑脫輕逸，將南簫重新置于唇邊，再次吹響。
一聲簫音綿延悠長，回蕩在折桂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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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褚岱文剛剛沐浴出來，就聽見遠(yuǎn)方傳來的簫聲，不禁推開窗向外探看，“東側(cè)？那不是阿祈那邊？”
“不像第一次吹?。俊瘪裔肺那椴蛔越灰謸P(yáng)頓挫的樂聲帶跑，情不自禁打起節(jié)拍，“太悅耳了吧?！?p> 她拉著同室的袍友，“你快來聽，這個是我好友吹的。”
袍友不屑一顧，“不可能。這一聽就是樂師級別的人物，你朋友有這本事，早去九重閣參選太樂局了。”
“阿祈她深藏不露??？”褚岱文低語，“哼，還說她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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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樂器？”不遠(yuǎn)處的男子喚虞茂學(xué)，“你來聽聽。”
虞茂學(xué)疑惑走近，“簫聲?！?p> “這什么曲子，”男子問，“我從來沒聽過?！?p> “山靈。”虞茂學(xué)道，便隨之輕聲哼唱，“身既死兮神以靈，君思我兮然疑作......”（1）
“那是？”
“好像是原來青城祭祀的一首曲子，講的是一位戰(zhàn)士奮勇殺敵，戰(zhàn)死沙場后，魂魄于山林間向心上人吐露心聲的故事......”
“這么悲涼啊?！蹦凶游丝诶錃?，“難怪聽上去心有戚戚焉?！?p> “只是這曲子流傳度并不廣，”虞茂學(xué)覺得疑惑，“怎么會在閻魔殿聽到......？”
“動聽就行了，何必在意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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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祈正感受著曲子的悲慟壯闊，猛然瞧見從山后躍出一只山魈。
它棕色毛色油光發(fā)亮，臉上紅白兩色在暗黑夜里卻顯得尤為可怕。
蘇祈猛驚，快速起身，右手頓時藍(lán)影陣陣。
她驚疑不定瞧向趙默，卻見他溫柔瞇著眼睛，沖自己搖搖頭，繼續(xù)吹奏。
誰知那山魈跳了過來，還大膽拍了拍蘇祈腦袋，隨簫聲舞動起身體來，彼時在它身后，也涌出大量山魈，它們自在起舞，動作滑稽又好笑。
蘇祈摸著腦袋，驚奇不已。
趙默則若無其事，繼續(xù)在這深山老林里，喚出更多生靈。
蘇祈想起剛剛趙默說的小生靈，正納悶，山魈魁梧身形，實在當(dāng)不上“小”字。
怎料接下來，那些山魈竟跟著節(jié)拍開始時而踏步輕喝，時而捶胸頓足，時而手舞足蹈，再配上如面具般妖冶鮮艷的色彩，好似古代祭祀般神秘莊重、大氣磅礴。
“吁！”山魈們陡然大喝一聲，張口那血盆大口，尖利獠牙下，突然飛出無數(shù)亮閃閃的小生靈。
那些小生靈好似螢火蟲般撲閃著小小藍(lán)色羽翼，從四面八方漫天席卷而來。
蘇祈瞳孔猛烈收縮。
下一秒，宛若潑墨綢緞般的夜里，四周山野瞬間被熒熒藍(lán)光點(diǎn)亮！
“好美！”
她捂嘴驚嘆，不可思議看著那些光團(tuán)將自己環(huán)繞，不由探出手，忍不住觸碰那些小小光團(tuán)。
“噗，”光團(tuán)發(fā)出輕響，竟然被蘇祈一下戳破，她扭頭對趙默吐舌輕笑，眺望這宛若銀河般閃耀的一望無際星海。
趙默嘴角微勾，神情柔情深邃，眼眸倒映星光點(diǎn)點(diǎn)，陡然將簫聲升高了音階。
就在這曲子高潮迭起的最后部分，那些光團(tuán)瞬間開始劇烈抖動，就在趙默最后一個音戛然而止之時，突然一起迸發(fā)！
“嘩！”
光團(tuán)閃耀，堪比白晝晨星，瞬間點(diǎn)亮夜空，似綻放的煙火般華美絢麗，似若正午耀眼晝陽般明亮！
蘇祈沉浸在美景中不可自拔，在晃眼白光中看向身旁男子，只見他雙眸閃亮，單手執(zhí)簫，輕喚她名字，逗趣她道，“阿祈，今日蒼周跟我說，你想我了……”
他輕撫她發(fā)絲，“是真的嗎？”
蘇祈慌亂不已，喉頭微動，在剛想說句什么之時，周圍驟然拉入黑暗。
蘇祈心跳加快，瞧不見趙默表情，突然聽見他有些嘶啞而艱澀的聲音傳來，“……不過那小子說話一向如此，不著邊際?！?p> “你莫要在意?！?p> 蘇祈心陡然下沉。
再見這白袍男子，已立于自己眼前，眸間已然平靜。她覺得剛才的恍如夢境，忙收斂心神，裝作不在意問道，“剛剛那些，是什么？”
“玄咕?！?p> 趙默信手轉(zhuǎn)了轉(zhuǎn)南簫，歸還蘇祈腰間。
“一種寄生的妖靈。”他語氣溫柔，“沒什么傷害性，常常躲在山魈口中，只有山魈激烈舞動時，它才會成群而出?！?p> “那剛剛，”蘇祈問，“他們是消失了嗎？”
趙默道，“沒有，只是它們光羽那里收起來了?！?p> “哦，”他伸手掏出信封，“差點(diǎn)忘了，我是來給你這個的。”
蘇祈疑惑接過，打開一看，遂大驚道，“這不是錢幣？！”
趙默笑笑，“你忘了，上次的通緝陰魔?！彼a(bǔ)充著，“已經(jīng)扣下一部分了，其他的，歸你自行分配?！?p> 蘇祈心里百感交集，一時間覺得有好多話想跟他說，還沒張口，就見他眉頭緊鎖，查看手中卯石。
“臨時任務(wù)。”他輕拍蘇祈肩頭，“我等你好消息?！?p>
夏曼淺
注釋1：摘自戰(zhàn)國時期詩人屈原《楚辭·九歌》的《國殤》篇及《山鬼》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