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兩種魄力、兩種堅韌
碼頭上的酒館,三教九流混雜。
周顧跟著老頭隨便在大堂里找了個地方坐下,要了酒跟下酒菜,便開始聽周圍的酒客在說什么。
瞎侃,吹噓自己有多歷害,干過什么大事的……略過。
劃拳的……當(dāng)小曲兒背景音聽聽就好~
說江湖論江湖的還算有趣,周顧豎起耳朵聽得饒有興致。
堂倌送來了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臭干子。
還有拼的拌三絲,紅綠白,顏色挺好看。
冷切蹄膀肉也來了,薄薄的片,蘸上醋醬油,普普通通的玩意都能吃出層次感來。
周顧側(cè)坐著,胳膊搭在桌面上,邊聽閑篇邊吃菜。
莫乙晃晃酒,開蓋嗅了嗅,褶子臉掛上笑意,給自己滿上一杯。
給周顧小半杯,就一口。
“嘗一口?!彼丫票频街茴櫴诌叀?p> 大堂里滋味混雜,菜香酒香彌漫。
探腦袋瞄了眼莫老頭,周顧捏起溫?zé)岬木票p嗅。
嗯,香味有,但也刺鼻。
他不善飲酒,沒到這個世界前被悅卿拉著品酒就常被放倒。
放倒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往往第二天醒來已經(jīng)洗過了澡,換了沒有酒氣的干凈睡衣,躺在床上。
悅卿則在廚房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給他做飯。
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
周顧蹙眉抿了一小口酒,努力咽下去。
他身體的反應(yīng)很強烈。
先是辣嗓子覺得嗆,然后又燒心,燒到胃里。
再之后才暖烘烘的舒服一點。
當(dāng)然還是不好喝,他喝不來。
在船上他跟燕晞秋菱有時喝的是果酒,度數(shù)很低,算飲料。
口感味道都很不錯。
這小酒館的酒著實給他上了一課。
“還是男人嗎,喝這么點酒就這表情?!崩项^邊鄙視他,邊干了一杯。
周顧心平氣和擦掉嘴角的酒漬,說:“可以不是。
是不是您老定義的男人不重要,我是我才重要。
更何況您定義還不見得對。
您覺得能喝酒就算男人?”
“我覺得能忍著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不顯山不露水,算一個有趣的人,是男是女不重要?!?p> 莫乙手腕畫圈晃動酒杯,盯著不算澄清也不算透亮的酒液看,像在回憶什么。
周顧笑了,抬手送過去,打算擊掌:“所以您這還是足夠通透明了的嘛,不算老糊涂。
來,為慶祝咱倆達成一致,擊個掌!”
“干一杯吧,擊掌算了,太幼稚?!崩项^皺巴巴的鬼臉上浮現(xiàn)笑容。
周顧瞄了眼酒壺,干咽口水,果斷搖頭:“那還是算了,咱爺倆經(jīng)常達成一致,不值得慶祝。”
“話都給你說了,我還是講個小故事給你聽吧。
聽不聽?”老頭看過去。
周顧自然是答應(yīng)。
他饒有興致點點頭,又叫小二送一壺低度好喝的果酒來。
“欸,還有個之前留的問題想問。”周顧倒?jié)M果酒,抿了一小口,覺得勉強,蹙眉說:“果酒也不行,有股果子腐敗的酸餿味,還是船上的好喝~”
說著船上好喝,他又嘗了口杯中酒液。
吧唧嘴,還是嫌棄。
“徐恭準(zhǔn)備給你們的東西不好才怪了?!蹦页爸S似的勾勾嘴角,自顧自喝酒:“什么問題,直接說。”
周顧嘴上嫌棄,但喝果酒已經(jīng)沒之前高度酒入喉的表情了。
很自然,就是當(dāng)解渴的東西了。
他說:“就是剛才你那話——是個有趣的人。
就只是有趣,不覺得他們有魄力?”
“為了魄力而魄力那是蠢貨,精神堅韌是好事,但那種要付出相當(dāng)代價的看似堅韌往往很容易被擊潰。
只是做了選擇而已。
放棄或付出不在意的,換來向往的在意的。
這種事很多人每天都在做。
事農(nóng)桑的放棄休息時間努力干活;十一二的娃娃不讀書去補貼家用;嫁女兒換一家的好生活。
他們放棄的就是不在意或不那么在意的。
而忍著做自己不喜歡事的人,那種魄力……只是他在意的跟一般人在意的不一樣。
讓家妻陪侍上官;剝皮換面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想報仇;還有相較之下顯得輕松的胯下之辱。
要擊潰他們該做什么?
朝他們在意的下手就好?!?p> “……”周顧目光幽幽望著老頭,半晌才說:“您說的是真輕巧啊,找弱點那么容易?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誰不知道?
而且您這論點正常講是相悖的好不好。
是要選擇,是要付出代價。
可不用付出代價干嘛還要堅韌?
沒有難處誰樂意滿身泥濘?
我怎么感覺您老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呢?”
“感覺差不多對了,很像,但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老頭我兩種都經(jīng)歷過?!蹦伊嗥馃煷伒箍?,在桌面上咚咚咚幾下。
又放上新的煙絲,點火,嘬了一口。
半張臉隱藏在彌漫的煙霧顆粒中,他說:“我原來是個書生,想走文士的路子,考試考到宮廷中,當(dāng)個郎中什么的。
結(jié)果家里沒錢,就入了行伍。
之后正逢亂世,功勞好掙,起勢了,混了個雜名將軍,領(lǐng)千八百人。
這就是第一次為難自己,但好歹成了。
之后那次你也知道,就是她。
她走后我上京,給兄弟們討了封賞,自己卸甲歸田。
我當(dāng)然可以繼續(xù)在行伍,憑著跟皇帝兒子的關(guān)系和自己的軍功混個統(tǒng)兵十萬百萬,最后在功成身退在邊疆當(dāng)土皇帝。
可我已經(jīng)沒那個心思了。
那我有魄力嗎?
應(yīng)該有吧?
這還是那第一種‘舍棄’的魄力。
再之后,我卸甲之后找了她很久,跑遍周邊幾十個國度,沒找到。
我就沒再那么執(zhí)著,回到燕國后找了個小山村窩著。
那時候我還在意她嗎?
自然是在意的。
很想找到她,一塊活個七老八十。
可老頭我還是找了個村子,開始回望,開始思索,一遍遍確定自己的想法,活到了今天。
這就是我指的第二種堅韌,第二種魄力。
我沒放棄什么,在意的始終是一樣?xùn)|西。
你小子那么聰明,能理解意思吧?”
周顧單手杵臉?biāo)妓?,指尖在桌面上起伏彈琴?p> 他在組織語言,并不是被問住了~
“能理解,你說的這個是那種相對普世的人生智慧吧?”周顧坐直,好玩地看著老頭:“也就是說很多時候并不是沒有選擇,只是不智,想不通想不透,囿于困境。
所以您老繞了一大圈就是想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