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進來就問:她還沒有到嗎?真能磨嘰??!我們都知道他問的是他老婆刁琴。
程蘭站起來。她來了,我聽到她說話的聲音了。
果然,我和錢多多也聽到刁琴大嗓門的叫喊聲。蘭蘭,你在哪兒?快出來見我。
程蘭“噔噔噔”地跑下樓,遠遠地喊了一聲:琴琴。兩個多年斷了音信的同學,一見面就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這些年你都跑哪里去了,你個死妮子。
想圖個清靜,不想讓自己活得太累,也不想受任何羈絆,就跑得離家遠了些。
這不是你真心話,一定是躲那位負你的人。
程蘭沒吱聲,但我知道刁琴所指的人是我。
你這回來多長時間了,怎么才告訴我?你今天都請了哪些同學?還是我做東吧。
好?。〔贿^等下次吧。這回有人做東,是你認識的。
她倆在外面的對話,我在包廂里聽得真真的。本來我想出去迎一下,被錢多多攔住了,他說怕刁琴看到他也在,會扭身走掉的。
聽見腳步聲到了門口,我趕緊將包廂門打開。熱烈歡迎刁大美女光臨,幾個月不見,你是越活越年輕了。
原來是翟大主任啊,怎么——,是程蘭先找的你,還是你和她一直都有聯(lián)系,你們這是要舊情復(fù)燃呢,還是藕斷絲連??!
刁琴就是這樣的人,什么事到了她嘴里,說出來都夾槍帶棒的不好聽。她這一上來就噎得我難受,我怕她再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忙制止道:刁琴,你別瞎胡扯,我今天可是為了你好,才斗膽讓程蘭請你過來赴宴的,你別不領(lǐng)情。錢多多也在里面呢。
錢多多從衛(wèi)生間里冒出來,觍著臉站在一旁,一副甘受委屈抵頭認錯的態(tài)度,跟剛才我和程蘭三人在一起全然換了個人。刁琴懶得搭理他,轉(zhuǎn)身對我說:你這死家伙,你們倆見面還不行嗎,還要來攪和別人家的家務(wù)事。我知道肯定是錢摳找了你們替他說情。我明說吧,我們家的事不要管,你們也管不了。
錢摳是刁琴給錢多多起的綽號。她在看見錢多多時,就已經(jīng)猜到我和程蘭請她過來的目的。她不禁打量一眼跟前這個弓著蝦米腰,在她面前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的男人,心想以她的性格,應(yīng)該找一個頗具陽剛之氣的男人,可鬼使神差,竟然嫁了一個跟太監(jiān)差不多的丈夫,自己實在是心有不甘。
刁琴看看我,又看看錢多多和程蘭,竟在一旁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翟剛,你這是怎么了,搞得如此狼狽不堪。你這一頭濕溻溻的頭發(fā)和這一身的煙灰污垢,都怎么弄得?不是鉆哪旮旯里剛出來吧?
程蘭笑將起來。她把剛才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刁琴說了一遍,錢多多在一旁不失時機地添枝加葉,刁琴聽完拍手叫好。翟大主任,真有你的?。∵€是當年的真性情,也難怪我們這朵?;ㄊ冀K忘不了你。我還記得那年在二道巷口,你為了幫我和程蘭擺脫幾個小混混的糾纏,同他們打架的事吧。
那都是老皇歷了,你還記它干什么。我說。
我不記得,可有人忘記不了。這不,程蘭多少年沒有回來了,她一回來就同你聯(lián)系上了。今天你請客是吧,你自己不打電話請我,讓程蘭給我打電話,這面子給的夠可以??!
程蘭說:刁琴,你怎么說話酸不拉唧的?我和翟剛是上個星期在街上遇到的。這次請你過來,一是確實想你了,既然我回來了,混得好歹不說,遲早是要跟你們見面的。二來得知你們兩口子老鬧矛盾,想給你們打個圓場。我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呆[矛盾,但看錢多多在你面前大話都不敢說,我分析一定是你在家過于跋扈吧!
刁琴說:你被假象蒙蔽了。他能一邊裝孫子,一邊裝大爺,鬼點子不知道有多少。那種手段你學不來。
我說:別扯其他的。叫上菜吧,我們邊吃邊聊。
我點了六個菜,考慮到兩位女同學,菜品比較清淡。兩個鍋子:清湯羊肉鍋、薺菜丸子鍋;一盆烀熟撕開的羊骨頭;炒菜有西紅柿炒雞蛋、螞蟻上樹(炒粉絲)和爆椒羊雜,飯店另送了兩碟小菜。一桌熱騰騰、香噴噴的佳肴擺在眼前,那縷縷香味引誘得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提議來一瓶白酒,刁琴第一個同意,錢多多也跟著同意,只有程蘭說她不會喝酒。服務(wù)員送酒的時候,我給程蘭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她面前。
錢多多一定是被他老婆攥住了小辮子,要不然打刁琴進來,他就顯得畏畏葸葸放不開的樣子。大概刁琴也是看程蘭和我的面子,才故意裝作大度,給錢多多留著情面,這是好現(xiàn)象。我通過細微觀察,覺得應(yīng)乘此機會勸勸刁琴和錢多多,便提議道:今天是我們幾個老同學小聚,又是新年元旦,大家活得都不容易,這一晃都往四十奔了。今天借用一句吉言,一年復(fù)始,萬象更新,來——,為了友誼,為今后常聚常聯(lián)系,我們共飲此杯。
酒杯放下,我向錢多多使了個眼色,他會意地持酒瓶先給刁琴倒?jié)M,再給我和他自己倒上。幾杯下肚,錢多多膽壯起來,他端起酒杯,走近對刁琴說:琴,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偷拿家里的錢出去賭博,輸了錢還向你二哥借,害得二哥也跟著我輸了不少。我保證再也不敢了,要是再犯同樣的錯誤,你就把我攆出家門,永遠都不準我回來。
刁琴坐著不動,就好像沒看見錢多多站在面前,也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程蘭用手搗了一下刁琴,意思是讓她借機表個態(tài),好緩和他們夫妻之間矛盾。卻見刁琴“啪”的一聲將一雙筷子拍在桌上。錢多多,你覺得你的這些保證作數(shù)嗎?你避重就輕,不說實情,就你這不老實的態(tài)度,想讓我原諒你,沒門!
我一聽知道事情壞了,他們夫妻這次鬧矛盾,要比錢多多說給我和程蘭聽到的還要嚴重得多。從刁琴剛才的斥問,到錢多多又講出他拿家里的錢賭博,和借刁琴她二哥錢的這些新情況,說明他們之間早就產(chǎn)生了間隙。我和程蘭對視一眼,程蘭明白我意思,她對錢多多十分嚴厲地說:你還不趕緊跟你老婆認個錯,說清原委,把剛才你跟我們說的實情,再跟你老婆說一遍,態(tài)度要認真誠懇,爭取她的諒解和寬宥。
錢多多不知轉(zhuǎn)彎,仍一個勁地申辯理由。你千萬別信你二哥說的那件事。那女的真的是我一個遠房表妹,我?guī)ベe館住宿,是她把身份證弄丟了,用我的身份證幫她訂房間。我怎么可能跟我表妹有那種關(guān)系?你看我天天上班下班,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蕩,哪有時間去找別的女人。再說了,我要真有那花花腸子,也得有錢吶!我有嗎?
程蘭說:琴,你聽我說兩句。我看多多說得都是真的,我不相信他有那么大的膽子。你們是夫妻倆結(jié)婚都七八年了,也過了磨合期。他有錯向你承認,你就不必太計較了,夫妻之間有些猜疑千萬要不得,傷人也會自傷的。
刁琴聽不進去。她說:蘭蘭,你別說了,我這不是猜疑,你讓他自己說,看他敢不敢說真話?他要敢說真話你們再來評判。如果他真的無辜,我向他當面認錯。
既然刁琴把話說得這樣死,毫無疑問,她一定是掌握了錢多多的某些證據(jù)??磥礤X多多肯定隱瞞了什么實情。我看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遠比我們想到的要復(fù)雜;想要化解他倆的矛盾,也遠比我想象得要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