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騎紅塵妃子笑
太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
陸離跟著劉桃子一路來到太常寺前,望眼處,人山人海。
忽然,一道輕騎打馬疾馳而來。
“讓開!讓開!”
馬上之人一臉倦容,胯下棗紅駿馬口掛白沫,亦是疲憊不堪。
街上行人慌忙避讓,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一般來講,不管你是王公大臣還是皇親國戚,除了軍情危機(jī)之外,不允許在太安城之內(nèi)策馬疾行。
眼前輕騎身著玄色便服,后背木匣,顯然不是軍中之人,那為何如此焦急?
陸離正琢磨著呢,只聽劉桃子在一旁說道:
“聽聞貴妃娘娘嗜食高州荔枝,玄宗陛下就命人摘下早熟頭茬的上好果子,以快馬千里奔騎運(yùn)至太安城,聽說等到了宮里,那荔枝上的露珠還沒干呢?!?p> 陸離不禁咧了咧嘴角。
玄宗荒淫,致遠(yuǎn)物以悅楊妃,飛騎傳送,馬死無數(shù)而荔枝之味不變。
好好的寶馬良駒,沒奔馳沙場,反而成了運(yùn)載妃子口食之欲的牲畜,謬哉!悲哉!
更可恨的是,天下女子反以此為楷模,成了大虞衡量幸福指數(shù)的標(biāo)尺。
一騎紅塵妃子笑,誰不知是荔枝來!
萬般荒唐!
“桃子,想不想嘗一嘗貴妃娘娘的荔枝?”
小妮子左右觀望一番道:“陸哥哥胡說什么,小心被旁人聽了去!”
陸離淡淡一笑,對著遠(yuǎn)去的輕騎背影虛手一抓。
攤開手掌,兩顆新鮮的荔枝靜靜躺在手心……
劉桃子不可置信的打量著陸離,驚疑問道:“這真是貴妃娘娘的荔枝?”
“哪能啊?我就是變了個戲法而已。”
陸離若是實話實說,怕是小妮子就不敢吃了。
劉桃子小心翼翼剝了一顆荔枝,半透明凝脂狀的果肉如玉石一般,在陸離的催促下,方才萬般不舍地放在口中。
怪不得貴妃娘娘嗜食荔枝,果然香甜。
“謝謝你,陸哥哥?!?p> 陸離哪里懂女孩家家的心思,看著眸光璨璨的桃子,摸了下她的腦袋,一本正經(jīng)道:“沒吃夠???可不能拿太多,不然那驛卒交不了差的。”
劉桃子被逗樂了,剛才還道是變戲法來著,這會又胡說了。
……
太常寺承襲前朝,設(shè)四院而理,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總郊社、太樂、鼓吹、太醫(yī)、太卜、廩犧、諸祠廟等八署。
大虞玄宗既知音律,又酷愛法曲,選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園。使得這太常寺衍變成了樂工的培訓(xùn)機(jī)構(gòu)。
楊家有女名玉環(huán),一言引得圣心悅:“天下百姓當(dāng)與天子同樂,方顯陛下愛民之心?!?p> 玄宗逐令太常寺開辟場地,廣植梨樹,筑搭高臺,每逢初一十五、大小節(jié)令,皆有樂工戲班登臺演繹。
今日是梨園第一天開箱沖彩兒,戲臺前早早就被皇城百姓擠得水泄不通。
登臺唱戲的是太安城最有名的許家戲班,一大早,戲班子里的幾十號人就忙乎開了。
許班頭一臉焦急,開箱登臺本是好事,可奈何自從出了家門就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前胸后背早已冷汗津津,衣衫濕透。
強(qiáng)打起精神,張羅著戲臺子開了場,許班頭深舒一口氣,屁股剛坐下,就看到家生小廝六子,滿頭大汗地跑進(jìn)后臺。
看到自家老爺,年齡不大的六子哇地一聲就哭起來。
許班頭面色焦急,強(qiáng)壓住心中不安,低聲問道:“六子,別著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嗎?”
“老爺……大事,大事不好了!家里著火了,夫人……和三位少爺小姐都……”
不等小六子說完,許班頭腦中如驚雷炸響,踉蹌兩步后,腳下生風(fēng)一般朝家中跑去。
……
聽了半天的戲,散場時已是申時。
以前世界中,陸離對這種傳統(tǒng)的戲曲提不起丁點(diǎn)興致,沒想到今天卻看得津津有味。
不僅可以踩著鑼鼓點(diǎn)打拍子,時不時還會叫聲“好”。
不得不說,環(huán)境改變?nèi)恕?p> 與劉桃子分別后,陸離回到院子,小睡了一會,醒來時,天色已黑。
陸離掌上燈,正坐在太師椅上練習(xí)妙手空空的手法,只見廊檐下的風(fēng)鈴無風(fēng)自動,繼而傳來陰差周元的通稟訃告。
“陸判官,有生魂帶到!”
周元走進(jìn)廳堂,手中牽著一根墨色鎖鏈,鎖鏈上拴著四人。
為首的是一位衣衫華貴的年輕婦人,身后跟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孩童,最小的稚童正露出半個腦袋,偷偷打量著危坐于太師椅上的陸離。
蒼目之下,年輕婦人身上有淡淡功德光溢出,三名孩子魂體清透,亦無業(yè)障纏身。
“見到陸判官,還不下跪!”
面色烏青的周元一聲嗚咽驚嚎,使得年輕婦人身軀一顫,那名最小的稚童則被嚇得低聲抽噎起來。
陰差天生就對生魂有著震懾克制之力。
陸離見狀,臉上浮起標(biāo)準(zhǔn)的職業(yè)微笑,語氣盡量溫和:“算了,周捕頭,別嚇著孩子?!?p> 周元微微點(diǎn)頭,退步站在一側(cè)。
眼見判官大人陰森森地笑了,小男孩嚇得立馬止住哭泣,躲進(jìn)娘親懷里,再不敢抬眼。
陸離心神一動,生死簿現(xiàn),女子生平盡顯于陸離法眼之中。
……
女子姓姚名青,自小在許家戲班長大,與如今許班頭稱得上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兩人喜結(jié)連理后,姚青便淡出戲臺,安心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玄宗好梨園,天下戲臺子大興,許家戲班也隨之日益紅火,日子漸漸殷實起來。
前年仲秋,姚青誕下第三子,許班頭心知家務(wù)辛勞,便通過牙人,高價請了一位姓墨的老媽子打理家中雜事。
墨老媽子自稱祖籍兩廣,隨夫家來太安城做布匹營生,奈何生意虧損,只得委下身段,出來討活。
起初,墨氏手腳利落,還算辛勤,只是時常虛報花銷,貪占幾文錢的便宜。
女主家姚青出身下九流行當(dāng),自小歷經(jīng)人間疾苦,知道人活于世,大多不易,對于墨老媽子的手腳不檢點(diǎn)之事也就不作計較。
沒想到墨氏不知收斂,反倒認(rèn)為主家柔弱可欺,愈發(fā)的變本加厲,開始偷盜起府內(nèi)金銀首飾來。
對此,心思單純的姚青只是避開其他人,旁敲側(cè)擊地詢問墨氏,是不是家中有什么難處。
墨氏看到姚青竟如此心善,不惜以可憐的姿態(tài)騙取女主子同情。
她跪在姚青面前,聲淚俱下,聲稱家中早已負(fù)債累累,夫家也被債主給擄了去,催債如催命,說若是再不還錢,便要一天砍下一根手指。
姚青一聽,登時心軟,與許班頭商量后,借給墨氏一百五十兩銀子,讓她拿去贖人。
萬萬沒想到,墨氏對于兩口子的慷慨非但沒有絲毫感恩,反倒被貪念徹底熏黑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