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閣竟然舉辦了一場藥典大會,廣納天下英才,一道煉制長生不老藥。
這樣的消息,自那日得知以后便一直縈繞在了一塵的心頭。
他突然覺得局勢越發(fā)地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甚至于他隱隱窺出:
天子的病情,已經(jīng)到達了一種病急亂投醫(yī)的地步。
此乃不祥之兆??!
如今太子之位未定,若是天子突然駕崩了,必將由宮斗演變成為一場天下大亂,最主要的是,在某位太子的身后,極有可能還藏著一道來自外域的影子。
而這樣的混亂局面若是出現(xiàn),恐怕比之扶植一位傀儡皇帝,更加中了他們的下懷。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局面的發(fā)生,天子也極有可能做出那樣的一種無奈的選擇:
病急亂擇太子。
不妙啊,不妙!
大唐已經(jīng)隱隱到了生死存亡的關口了?。∫粔m憂心忡忡地嘆道。
苦思了幾日之后,他目光閃過一道厲色,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懷揣著某樣心思,他再度去到了二皇子所在的云王府,雖然,在前面的那幾個月,他極少前往,目的便是為了避免自己和二皇子被人指指點點,被扣上一個私交甚密的帽子。
以前他還曾以為清者自清,可自當日自己上殿諍言西海誅邪,但事后卻被扣了一頂甩不掉的大帽子之后。
他才清楚地明白,那幫家伙,真他娘的什么事都干的出來。
云王府。
棋盤之前,一塵與二皇子正在對弈,可看那局勢,似乎還是二皇子落入了下風。
一塵見狀,不由蹙眉。
他的水平他自己有數(shù),雖然在天香閣買醉之時,在那幫權(quán)貴之子的磨練下棋藝得到了長進,但他本質(zhì)上還是一個菜雞,一幫整日鉆研假借棋局之名給他送禮的家伙,又豈會帶領他擺脫低級模式。
所以,這一切只有一種可能,二皇子有些心不在焉。
“二皇子可有心事?”他適時出聲道。
李青云因此停下了落子,突然發(fā)出了一聲長嘆。
“國有難,家亦有憂??!”
“對了,白兄你找我所為何事,如今四下無人,不妨直言?!?p> 一塵見他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便也不再藏著掖著了,雖然他知道,此話一出,必將嚇得二皇子大吃一驚。
“敢問二皇子,可有奪天下之志?”
砰!
李青云手中的一枚棋子,直接落在了地上,他面色閃過一道惶恐,最終凝為了一道愕然,他顫聲道:
“白兄,你,你怎么會!”
一塵依舊顯得有些淡定。
這樣的決定對他來說,很冒險,也很無奈。
可從某方面來說,卻也是最穩(wěn)妥。
當下,算上二皇子,共有四位皇子受人擁戴,被視為能繼承天子大位的人選,這其中,本該是二皇子風評最好,可近年來由于一連串的事情,使得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但是,這卻間接地證明了一件事情:
二皇子絕然不可能是那位皇子內(nèi)奸。
畢竟站在外域的立場上來說,將扶植的皇帝踩下來又扶上去,無疑是吃飽了撐的。
所以,與其讓天子如抓鬮一般,抓出下一位皇子的人選,不如從一開始,就定死在二皇子的身上。
這是他的想法,也是今日前來找二皇子最大的目的。
但這樣的一步險棋,卻有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維系在二皇子的身上:
他敢,還是不敢?
一塵早在上次會面之時,便已將西海的灰霧真相,連同徐氏之子的因果關系,自己的某些大膽猜測,盡皆說與了他聽,也相信,他能夠從其中窺得當前絕對不容樂觀的形勢。
隨后,為了讓對面之人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思,他又將自己在得知長生不老藥一事之后的考慮說了一通。
“二皇子,在下今日前來,并非是要你答應逼位一事?!?p> “而是希望你想清楚,倘若皇位真的是落在了其他皇子的手中,或者說,落在了那位傀儡皇帝手中。”
“你反,還是不反?”
一塵眼光灼灼,緊盯著李青云的面容,在國家危難面前,他押上了冠軍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在賭,就是希望從李青云的口中,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結(jié)果,卻讓人感到有些失望,他直接搖頭了。
“父皇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病危時,曾說過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見到四海升平,全家和睦,尤其希望我們這些兄弟姐妹,能夠和和氣氣的,不搶不爭?!?p> “這是他的逆鱗,也是我這個做兒子的,絕然不該去觸碰的東西。”
“退一萬步,若是我們幾位兄弟之中,真的出現(xiàn)了那位你口中的外域內(nèi)奸。”
“除非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否則,誰也能治他的罪呢?”
“我不能,天下人也不能。”
唉,一塵聽罷,不由長嘆一聲。
二皇子以仁立身,以賢著稱,這樣的事情,在盛世是個優(yōu)點,可在亂世,卻是弱點啊!
亂世,仿佛永遠都只會是奸雄的舞臺。
他本以為,只要二皇子能邁過自己的心坎,那個奸雄他來當都可以,甚至于,他做好了忍痛將小怡送回圣女宮的準備,就是為了干一票大的。
哪怕是不擇手段,他也要將宮中潛伏的那道影子給揪出來。
可是,唉。
等到傀儡皇帝上位的那天,他們真的還有翻盤的希望嗎?
這大概就是命運吧!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命運。
一塵繼而悲嘆一聲,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看著局勢一步步惡化,直到走至圖窮匕見的那個程度。
半晌,倆人的話題從國事之上移開,轉(zhuǎn)而討論起其他的東西,一陣清風吹過,仿佛將倆人先前的對話全然搜刮了去。
可李青云面色猶豫了一陣,還是告訴了一塵,一個令得他覺得十分突然的消息:
他的妹妹李月兒,于五日前遠嫁太悠國了。
“什么!”
一塵不由驚呼道,無為其他,他只是覺得那個一向貪玩愛鬧的小女孩,怎么一下子就扎進了聯(lián)姻這樣的坑洞之中,當日,他早已察覺到那個女孩的某些心意,只是后來一直沒有找到什么機會說開。
可李月兒這個突然的決定,卻打的他有些措不及防。
他從不覺得李月兒作為堂堂公主,就該將一輩子記掛在自己身上,而是他覺得,所有關系的建立都要講感情,李月兒理應有再尋找一段新感情的機會。
惋惜,悲嘆,甚至于,還為那個人美心善的女孩感到一些難受。
一切改變的癥結(jié)出在哪里呢?
隨后,從李青云的口中,他再度得知了一件事情:
魚盼盼將自己帶回來一個嫂子的消息告訴了他,而他,又將此事告訴了他的妹妹。
所以,她在大哭了三日之后,便答應了那件被她推遲了許久的和親之事。
“是這樣啊!”
一塵試著讓自己的語調(diào)變得平靜一些,他終究是又虧欠了一道女子的芳心。
原來,只是自己一直把她當作小姑娘而已。
......
此時,一只結(jié)彩的飛凰之上,頭戴鳳冠的絕美女子端坐著,她手中始終攥著某種東西,神情顯出一道極淺的悲涼。
那叫緣紙,在凡間攤販攬客時的說辭中。
只要真正相愛的人,借半縷情絲,便可從中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采得了心愛之人的一縷殘發(fā)。
也沒有人知道,一位公主為什么也信這些唬人的東西。
可哪怕在遠嫁之后,她卻仍然留著那張緣紙,而這一留,便是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