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依舊每天很晚寫作。
然后睡到中午才起來。
我起來的時候,對面的她早就去上班了。
我知道她中午在學(xué)校吃飯,下午放學(xué)才回來。
我一個人不方便作飯,就交了生活費給房東太太跟他們搭伙。
一天兩頓,中午和晚上。
到后來連衣服也交給房東太太幫忙洗了,每個月多給一點生活費。
所以我每天有很多的空閑時光。
吃過午飯,就泡上茶坐在陽臺上,拿一本書來看。
我離開北平的時候,除了衣服帶得最多的就是一箱子書,這是我全部的家當(dāng)。
以前沒空看到的,現(xiàn)在找出來看。
其實我也沒專心看書,我坐在陽臺上在等待。
等待著那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磨剪子嘞鏘菜刀……”
“擦皮鞋嘞……”
…“賣報呢…買報呢……”
“借過……借過……”
“香煙煙火,花生瓜子……”
裁縫師傅:“剃頭匠,跟儂說好多次了,不要把燒水的爐子放在阿拉門口了啦,擋著路啦,水燒開了,燙著客人不好的啦…曉得不…”
理發(fā)師傅:“曉得了,曉得了,啰嗦……你鋪子里有客人來嗎?”
“要死啦,我沒客人都是被儂的開水嚇跑得啦…”
“小赤佬,瞎跑個啥,撞到老娘呢…”
這樣的聲音每天都在弄堂里上演。
這樣的爭吵聲每天都會有。
無傷大雅,卻又充滿生活氣息。
難怪她說住了幾年熟悉了這些聲音,也喜歡上了這些聲音。
現(xiàn)在我也在熟悉這些聲音,也在漸漸喜歡這些聲音。
我半瞇著眼睛,傾聽著樓下的聲音。
分辨著哪些是已經(jīng)熟悉的,哪些是陌生的。
我聽到了風(fēng)吹過頭頂?shù)穆曇簦?p> 聽到了貓兒穿過屋頂追逐打鬧;
聽到了樓下老太太在哼著歌謠;
聽到隔壁胖房東太太的大嗓門;
,這一切的一切讓我有一種錯覺———歲月如此寧靜美好。
如果不是外面大街上時不時傳來一陣陣警笛聲,在提醒我,我們還處在戰(zhàn)爭當(dāng)中。
然后我聽到了我等待的聲音
。
她回來了。
我站在陽臺上,看到她走進(jìn)了弄堂。
她拎著一個布手提包,不緊不慢地走著,和周圍的熟人打著招呼。
“楊先生,回來啦?”
“回來啦?!?p> “楊先生,我裁縫鋪里新到了一塊布料,很適合你呢,要不來看看?!?p> “好的,過兩天我來看看?!?p> “楊先生,你今天回來得晚呀?!?p> 是隔壁胖房東太太的聲音。
我抬腕看看手表,她的確比平時晚了半個多鐘頭。
她說:“路上有點事耽擱了?!?p> 胖房東太太:“是不是外頭又在抓人了?我呀一聽到外頭警車烏拉烏拉響,我這心里頭就不安寧……楊先生,外頭很亂,儂要仔細(xì)點?!?p> “嗯,我曉得了。謝謝?!?p> 胖房東太太:“今天這弄堂里也來了不少生面孔……不曉得要干啥?”
她:“是嗎?”
胖房東太太:“走,回家去?!?p> 我看了看弄堂里,是看到幾個陌生的身影。
還有那個叫賣香煙洋火的小販,以前也沒見過。
怪不得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我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弄堂里有他們要找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