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者之形
拉闊爾人認為，登山是一場對于心靈的歷練，但對于那些外來的攀登者，這場心靈的歷練，可能會使人陷入狂亂迷惘，看到曾經(jīng)某時，某地和后悔之事的幻象。
這同樣是來自巨神峰，對于攀登者的考驗。
而此時，年長者在奧創(chuàng)的背后，不知是否是陷入了迷惘之中，只見他眉頭擰在一起，像是在他的腦海深處，映現(xiàn)出他過往情景，往日懊悔的往事，也在不斷地映現(xiàn)出來，刺激著他的內(nèi)心。
“沙蕾爾！”
年長者穆然睜開雙眼，驚呼出聲，嚇了奧創(chuàng)一跳，側(cè)眼撇了眼年長者，雖然他背著年長者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且顯得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不過卻沒有停下來。
身后的年長者，額頭布滿了汗水，臉色依舊蒼白，尤其是剛剛，在昏迷期間歷經(jīng)了過往一幕，身心上深藏的懊悔，使得他的面色看上去，更差了些。
“呼……呼……”
年長者喘了喘氣，待到平復了下內(nèi)心后，他輕拍了拍奧創(chuàng)的后背，說道：“年輕人，把我放下來吧?！?p> “沒……沒事，您在養(yǎng)神休息下，我還有力氣。”奧創(chuàng)故作輕松地說道，雖然他確實感到有些疲倦了，但想著年長者的身體狀況，還是選擇繼續(xù)背著前行。
“放我下來吧，你已經(jīng)背著我走了很遠了。”年長者虛聲道，只是看上去，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以他的狀態(tài)，哪還有什么力氣走下去?
而對于年長者此時的狀態(tài)，奧創(chuàng)自然也能夠從那軟弱無力的話語中，聽出個大概，就更不會放下年長者了。
“天快黑了，等到……呼，在前方找一處……休息地后，我在放您下來。”奧創(chuàng)看了眼逐漸暗下的天色，微喘氣道。
“好吧?！?p> 年長者回應道，沒有再說些什么，他又閉上了雙眼，靠在奧創(chuàng)的后背上，他的衣服已經(jīng)被一路走來的汗水所打濕了。
過了一陣子，當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奧創(chuàng)背著年長者，也找到了一處，可以靠著過夜的休息地，這才放下了年長者。
這處山壁下也只是向內(nèi)凹了一處，遮擋不了風雪，不過好在，今晚的巨神峰，很是照顧他們，沒有降下風雪，這里應付一晚，還是沒問題。
奧創(chuàng)輕輕地放下年長者，并脫下了他身上所穿的衣袍，那原本是年長者的衣物，為他重新批了上去。
此時，年長者已經(jīng)熟睡了過去，在為對方披上衣袍后，饑餓露露的奧創(chuàng)，從年長者的包囊中，取出幾片干肉塊，也不管味道怎么樣，狼吞虎咽的全吃下肚。
這是進入巨神峰內(nèi)的第二天，就有這般……曲折的遭遇，實在是有些難以適應。
他看向一旁沉睡中的年長者，要是他沒有遇到年長者，要是沒有與那位年長者結(jié)伴而行，像他這樣的，怕是在進入巨神峰，活不過三集……額，說錯了，是活不過兩天才是。
奧創(chuàng)有些感慨，他背靠著一旁的山壁，握著脖頸上那條母親送予他作初生之禮的星石項墜，看著滿天閃爍的星辰，于雜亂的思緒中，緩緩入睡。
又是新的一天！
昨夜的巨神峰，沒有風雪相伴，但今天的巨神峰，卻在天剛蒙蒙亮時，就刮起了寒風，風雪又要來了。
呼。
山壁上，一坨冰雪被寒風吹散，落了下來，好巧不巧的砸在了奧創(chuàng)的臉上，這突如其來的禮物，驚得奧創(chuàng)連忙睜開了雙眼，頓時睡意全無。
可在他睜開的剎那，就看到山壁上方，又有一坨冰雪落了下來，眼看就要再次命中，嚇得一激靈的他，趕緊翻身撲倒在一旁。
“呼?！?p> 奧創(chuàng)深吐了口氣，抹了抹臉上的參與冰雪，這大早上的，巨神峰屬實待他不薄。
他看著一旁的衣袍，微微一愣，他昨夜曾為那年長者披上，但那年長者在半夜醒來后，又為奧創(chuàng)披上。
不過，此時，奧創(chuàng)卻沒有看到那年長者的身影。
他拿起那件衣袍，和那個包囊，看了看四周，隨即順著留在雪地中的腳印，尋覓過去。
而這冰雪中的足跡，也沒有延伸多遠，在不遠處的一座險峻奇峰的冰原下，奧創(chuàng)也找到了年長者。
他還活著。
奧創(chuàng)走了過來，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座險峻奇峰，眉頭一皺，目光放在了年長者的身上，欲言又止，想要勸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
奧創(chuàng)能猜到個大概，這座險峻奇峰，應該是年長者要走的路，他記得，年長者在昨天說過，他的路，要到了。
但這，真是年長者要找的路嗎？
“沙蕾爾！”望著眼前這座險峻奇峰，年長者眼神渙散，喃喃著一個名字，他的手中，也拿著一個沙偶，那是沙漠中許多孩子都喜歡的一種玩偶。
“我錯了，沙蕾爾?！?p> “回來，快回來，沙蕾爾！”
“沙蕾爾……”
年長者不停地喃喃著，像是沒有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奧創(chuàng)一樣。
是的，在他的世界中，此時，只有他一個人，在寒風凜冽，漫天雪花飄落，他站在眼前這座險峻奇峰下，但他卻能看到山巔上的一切。
與山下的冰雪世界不同，那里是一片沙漠，一片他所熟悉的沙漠，他在那片沙漠中，看到了自己，以及他的沙蕾爾。
更看到了自己，在一處沙漠遺跡中，為了爭奪一個徽章，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沙蕾爾被流沙吞沒進崩塌的遺跡中，就那樣干干地看著。
他沒有抵住那個徽章所帶來的誘惑，他即是被那塊徽章的力量蠱惑，也是被內(nèi)心的渴望所迷惑。
但這一切，直到他在握住那塊徽章后，她的沙蕾爾在被沙海吞沒時，大聲地哭喊著，父親救救我的那一幕，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成為了他不敢回憶的畫面。
他走到那處吞沒他的沙蕾爾的沙區(qū)地，撿起了他送給沙蕾爾的沙偶，那是唯一沒被流沙吞沒的東西，也是他送給沙蕾爾的生日禮物。
最終，他緊緊地握著沙偶的手，跪在了沙丘上。
如果沒法發(fā)現(xiàn)那個古遺跡，如果沒有帶著他的沙蕾爾，如果沒有看到那塊徽章，如果在第一時間丟棄徽章，去救他的沙蕾爾，如果……
現(xiàn)實，沒有如果！
年長者已經(jīng)沉陷在狂亂的迷惘內(nèi)，陷入深深地懊悔與自責中，但卻也在這迷惘的記憶中，見到了他的沙蕾爾的身影。
沙蕾爾在山巔上的沙漠。
他在山腳下的冰雪世界。
這也是他來到巨神峰，并踏上巨神峰的唯一原因，他曾在沙漠中聽聞過，在巨神峰內(nèi)，任何踏上巨神峰的攀登者，都可以看到以往的事，見到以往想見的人。
年長者來到了巨神峰，他想再見到他的沙蕾爾。
年長者也踏上了這座險峻奇峰，山峰的陡峭坡度，也無法阻擋年長者“歸程”的心，這是他尋找了一年的路。
一條能夠看見他的沙蕾爾的路。
奧創(chuàng)看著走在前方的年長者，猶豫了下，還是跟在年長者的身后，他快步的跑上了斜坡，與年長者同行。
不過，這并不是奧創(chuàng)要走的路。
奧創(chuàng)攙扶著年長者，在險峻的冰原斜坡，小心地朝著上方前進，而在冰原斜坡上興起的風雪，則是他們遇到的唯一阻力。
年長者的身體狀況很差，這一路上，若是沒有奧創(chuàng)的攙扶，僅僅是這一處冰原斜坡，都將是年長者無法踏足的地方。
他攙扶著年長者，終于走上了這處冰原斜坡，在來到這座險峻奇峰的山腳下時，也見到了陡峭巖壁上的凄涼一幕。
在這座險峻奇峰的陡峭巖壁上，攀登者許許多多的登山勇者，不過，他們都已經(jīng)死去了。
他們的遺體，在巨神峰這樣的高度上不會腐爛，而是仿佛與山石融為一體，他們會隨著山脊蜿蜒回環(huán)的巖石，逐漸變得扭曲，也會與山體融合在一起。
這是死者之形。
這樣的景象，在巨神峰內(nèi)的其它險峻奇峰，還存在很多很多。
或許，他們就是那些勇者，卻也成為了逝者。
他們，即受尊重，也受惋惜。
咚！
年長者跪倒在冰雪中，他所看到的景象，與奧創(chuàng)不同。
在他的眼中，沒有那座險峻奇峰，也沒有那些死者之形，只有一條近在咫尺的路，只有出現(xiàn)在眼中沙漠，還有身在沙漠中正對著他歡笑的沙蕾爾。
走到這里的年長者，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眼神渙散，抓去一把冰雪，感應到的不是冰冷，而是沙漠中的黃沙受到陽光暴曬后的熾熱。
“沙……”
年長者放開手中的冰雪，像是在沙漠中抓起一把黃沙在慢慢地放開那樣，但不知念的是那片沙漠，還是那個名字，或者都是。
“路啊?！?p> 年長者伸手抓向前方，顫聲道。
“沙蕾爾……”
年長者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至于年長者在這里看到了什么，奧創(chuàng)不知道，他嘆了口氣，并沒有把年長者葬入冰雪中，僅僅只是把掉在一旁的沙偶，撿起后，放回年長者的懷里，便轉(zhuǎn)身離開。
寒風吹來，似有一道光華從山巔飛來，沒入進年長者的尸體，當那光華再次從年長者的身體飛出，并消失不見后，年長者的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他雖然化作死者之形，但他的靈魂，也得到了救贖，這道未知的光源將會帶著他的靈魂，飛往向山頂，那里有著他所看到的沙漠，還有他的沙蕾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