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堂燈火通明,哪怕已經(jīng)是后半夜。
我、姚燁、風眼豹和洛紅玉,我們相互之間的酒杯碰撞聲,不息不絕。
風眼豹喝醉了,他的兩只耳朵像雞冠子一樣紅。他滿身酒氣,意識恍惚,吃塊羊肉都費勁了。
風眼豹從盤子上拿起一塊羊肉,顫顫抖抖的往嘴里塞。
啪——!
那塊羊肉卻如長了腿似的從風眼豹的嘴里逃脫,直落在地上。
“二哥,怎么了?醉了?”洛紅玉拍手而笑。
“我沒有醉,沒有!”風眼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如是狂風暴雨中的一棵樹。
“行了,你醉了,就醉了嘛,沒有什么丟人的!”姚燁的眼皮是不聽使喚。他瞌睡很深,而且醉意濃烈。
“大哥,你胡說!我沒有醉!”風眼豹沖姚燁道。
“二弟,去休息吧!我們改天再喝?”姚燁呵呵一笑,咕嚕一口酒進肚。
“大哥,我沒事。南宮兄弟,他都沒有醉,我怎么可能醉。”風眼豹抓起我的手。
“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走了!”洛紅玉雙腿亂步的走出聚義堂。
“大當家,二當家。小弟醉了,不能再喝了。我想睡覺了!”我開始腦袋昏昏沉沉,目光模糊。
“對了,大哥。南宮兄弟,身手不錯。他又是了因師太介紹的。讓他當我們集水寨四當家,怎么樣?”風眼豹把手搭在姚燁的肩膀上,吐著酒氣說。
“這?”姚燁猛然臉色陰沉。
“二當家,你真會說笑,我初來乍到的,不行。你喝醉了,喝醉了!”我嘿嘿笑著,對風眼豹說。
姚燁臉色一沉,著實讓我暗暗懼怕。因為我剛剛到集水寨,風眼豹就建議姚燁讓我坐四當家的交椅。雖然風眼豹是酒話,但我害怕姚燁萬一認為風眼豹與我有什么不為他知的秘密,我的生命就難免有危險了!
“對,二弟??!你醉了!”姚燁陰冷的笑。
“不行了,好困呀!我走了!”我被兩個年輕的土匪攙扶著走出聚義堂。
我在迷迷糊糊中睜開目光,暗暗運氣,腹中魚靈珠醒動,我身體里的酒精漸漸退去,意識慢慢清醒。
“這個風眼豹,真是口無遮攔。他是想害死我乎?”我坐在木床上,看著外面殘留的星光,獨自嘟啦著。
我被兩個年輕的土匪攙扶進一間不大也不小的木房。
“謝謝,謝謝!”我邊對兩個年輕的土匪道,邊故作醉如爛泥的爬上木床。
姚燁在風眼豹離開后,獨自坐在聚義堂,憂心忡忡,他自言自語:“這個風眼豹,他想干什么?難道他想拉攏南宮碩平?”
“不行,不行!南宮碩平若被風眼豹拉攏過去,我在集水寨的地位就動搖了,我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币铋_始坐立不安。
姚燁在燈火通明中佇立,他是在回憶過往的事。
當年,姚燁科舉考試失敗,心灰意冷,他抱著自己以為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投奔到集水寨,他的博覽群書,馬上得到當時集水寨大當家雷大通的獨女雷慧兒的青睞,并且要非他不嫁。
姚燁成為大當家的女婿后,在集水寨是一路扶搖直上。當然,這期間,姚燁也非常努力,他硬是學會了武功,從文弱書生,成為西南地區(qū)的一個高手。
想到這些,姚燁暗自落淚,生生將手中的酒杯捏碎道:“為了在集水寨可以服眾,我苦練武功,流了無數(shù)血,出了無數(shù)汗。在集水寨,誰也不能動搖我的位置!”
風眼豹離開聚義堂,并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沐風閣,而是到了洛紅玉的住所玉春軒。
風眼豹扶著石欄桿,經(jīng)過臺階到玉春軒的門前。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敲門道,“三妹,開門?”
“是風二哥嗎?”洛紅玉也沒有睡,在屋里獨自吃著茶。
“嗯,三妹,是我!”
“這么晚了,你什么事?”洛紅玉披著長衣,赤著腳過來開門。
“我心里煩躁,找你聊聊!”風眼豹狠狠嘆氣,跟隨著洛紅玉進屋,他的身體像一座山,落在木椅上,木椅微微顫動。
“二哥,你煩躁什么?”洛紅玉讓風眼豹坐下,并且給他倒了杯茶吃。退去盔甲的洛紅玉,多了幾分溫柔——那種女人應該有的溫柔!
“我方才,試探了一下那姚燁,他果然是可恨,他將集水寨當是他個人的了!”風眼豹目出怒火。
“你試探他?”洛紅玉有些不解。
“我剛剛跟他說,讓南宮碩平做四當家,他很不高興?!?p> “這樣??!他當然不高興了!他最忌諱我們在私底下結(jié)情。你推薦南宮碩平為四當家,他說不定會以為你想拉攏南宮碩平呢!”洛紅玉苦笑著。
“不管他了!”
風眼豹將茶一口吃完,便離開了玉春軒,他踩著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向自己的沐風閣走去。
我呆呆坐在木床,倍感陌生,到了集水寨,還是找不到歸屬感。
身體找到了安置的地方,可心靈不行,它依然在漂泊。
我雙足落地,外面冷風習習,星光黯淡,馬上就是黎明了。
我在屋前行走,走過去,走過來,真是惶惶不安。
“啊——!”我沖天咆哮。
“難道,我要生活在無邊無涯的孤苦中么?”我目含著淚光,深深的嘆氣。
啪——!
我隨手拍了一下身旁的巨石,輕輕松松,我的手掌印刻在了石上。
“這?我這么厲害了?”我看著自己的手掌印,臉上泛著光芒,內(nèi)心降臨了太陽,帶著驚愕的自語,“看來,腹中的魚靈珠動一次,我的功力便提升一次?!?p> 我在微微發(fā)寒的風中歡喜,現(xiàn)在,唯一可以讓我高興的,也就魚靈珠了。它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點星火,溫熱著我?guī)缀鮾鼋┒槟镜男摹?p> 我相信,只要有魚靈珠,我的生命會逢兇化吉,它將除去我生命中的一切污垢與膽怯。我現(xiàn)在可能有漂泊無定的苦楚,但這是暫時的。自信與快樂,正在從遙遠的地方,一步一步,朝我而來。
登時,一陣隱隱的黑風吹來,緊接著,是個人影,那人身懷絕技,在屋檐上飛跑,真是如履平地矣!
“誰?”我呵問道。
那人一聽,加快了腳步,欲逃出集水寨。
“看來,不是集水寨的人!”我躍身而上,緊緊的追趕過去。
“站住——!”我運氣拍打出一掌,掌風影動,掌力落在男人的背部。真是奇怪,我的掌力仿佛是打在了海綿中,硬是被吸散得無影無蹤!
“找死!”那人猛然轉(zhuǎn)身,朝我踢來一腳,腳力霸道。
我閃身一躲,不料,直接掉了下去,身體砸在地上。
“風雷掌!”那人打出一掌,掌氣如雷電,著實厲害。
“小心——!”
洛紅玉飛奔而來,她抽出腰間的鴛鴦刀,雙刀寒光凌凌,飛旋著砍向那人。
“沒事吧!”洛紅玉從地上將我提拉起來,使那人的掌力落空了,狠狠在地上打出裂縫。
“謝謝!”我對洛紅玉作了揖。
“集水寨,洛三當家,鴛鴦刀法,果然厲害!”那人格格大笑,聲音粗老。
“你是誰?夜闖我集水寨,意欲何為?”洛紅玉冷冷斥問道。
“天地任我行。何況你一個小小的集水寨!”那人說罷,猛然躍閃出了集水寨。
“他是何人?如此厲害?”洛紅玉滿心的疑惑叢生。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高手了。她自認為,她的鴛鴦刀法,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世上無人可擋,想不到方才被輕而易舉的破解,因此,她有些失落了。
“方才,真是謝謝您!”我再次對洛紅玉表示感謝,“莫不是您及時來到,我命休矣!”
“你不睡覺,出來晃蕩什么?”洛紅玉看了看我,冷漠著臉。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我低聲道。我知道洛紅玉心情不好,所以不敢毫無拘束的與她交談,畢竟,我對她還不了解。
“我走了,你早些休息!”洛紅玉轉(zhuǎn)身離開。我看著她的背影遠遠而去,直到看不見。
“唉,還是回屋睡覺吧!”
我被黑夜吐出來,又被黑夜吞進去。
“土匪窩果然不安全,方才我差點兒就完蛋了!以后還是小心些才好!”我躺在木床上,目光睜睜。
夜色漆黑,從金沙江上吹來的風,攜帶著毛茸茸的霧,將集水寨嚴嚴實實的包裹。幽藍色的水,又苦又咸,滋生著冷冷的風,濕氣黯然。
我曾經(jīng)聽一位大山里的高僧說,沒有濕氣的風,是最輕的,也是最單薄的,難道說,明年是個枯水的年景?
金沙江,穿流在西南群山中的大河,以前我不曾近距離的接觸過它,想不到,現(xiàn)在我就生活在其岸畔——我想看看,明朝時候的金沙江是怎樣的?
“明天有空,我去看看金沙江?”我眼睛沉沉的閉上,內(nèi)心在黑夜中靜靜的睡!黑夜成為我的呼吸,我睡著的時候,呼吸出的是黑夜的輪廓和骨血。
我一直相信,宇宙世界中,沒有無生命的事物。
天地之間,黎明的風與光,踩著我心跳的節(jié)奏,從東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