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鄉(xiāng)的話（上）

　　看見李歡迎顫顫巍巍的手捏著鼠標左滑右滑，陸警官有些不耐煩道：“小雨，你去弄吧，好好查查這一個星期的監(jiān)控，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漏掉?！?p>　　說完，他抬手招呼著退出前臺的李歡迎，待其走到了沙發(fā)前，上下打量起他。

　　“小伙子白白凈凈的，怎么干這行了？”

　　跟父親的口吻如出一轍。

　　當初，李歡迎在電話里告訴父親自己準備投身于紋身事業(yè)的時候，電話的那頭也是一陣沉默，接著便是一番嚴厲的說教。

　　就好像李歡迎的選擇，像是進了某種非法社團一樣，屬于不務(wù)正業(yè)、危害社會的范疇之內(nèi)的活動。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就好比他潦草人生被剝奪了一般，聽著令人心痛。

　　李歡迎沉默許久，慢慢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踱步到門口后回頭說道：“沒辦法，想做藝術(shù)還想養(yǎng)活自己唄?！?p>　　還記得，自己在美院上學(xué)的時候，講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海歸畫家，隨便一副作品都能賣上六位數(shù)的那種高端人士。嘴里所講的知識，也都是天南海北、不切實際、晦澀難懂的內(nèi)容。

　　但偏偏李歡迎卻嚼得很開心。

　　尤其是這位講師的諸多作品里，都充斥著大量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元素，張口閉口都是“藝術(shù)至上”之類的話，更是令天真的李歡迎著迷，決心此生為藝術(shù)獻身。

　　轉(zhuǎn)眼間畢業(yè)了，就業(yè)問題也隨之而來。上過美院的人都清楚，本身這年頭學(xué)藝術(shù)的人就多，家里沒點兒實力更是無門可尋。家里有實力的，便可以繼續(xù)追逐自己的夢想。

　　成為一名畫家，等待伯樂的賞識；進入娛樂媒體機構(gòu)，拿著高昂的工資，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小資；再不濟可以出國鍍鍍金，回來一躍成為CEO，迎娶白富美，走上......

　　而像李歡迎這樣，通過實力考進來的，基本就只剩下一個選擇。

　　那就是繼續(xù)深造，考研讀博，幻想著憑借一紙文憑、扎實的繪畫功底，和對藝術(shù)的獨特見解能出人頭地。

　　可實際上，他連一個像樣的住所都沒有，與同是剛剛畢業(yè)的室友，擠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半地下室里。翻著手機里的兼職招工，嘴里還得叨咕著，“為什么寢室不讓住了？”之類的話。

　　哼，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了：窮人沒有生活，只有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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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原來你還是大學(xué)生?！北R隊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歡迎一邊抽著煙，一邊琢磨著他的臉。心說這人絕對是每天只想著破案立功，眼睛里恐怕也只有嫌疑犯和普通人。

　　“頭兒，昨天晚上一點到兩點的監(jiān)控視頻是空白的?！?p>　　聽到王小雨的話，盧隊長眉頭一緊，目光灑向了略顯緊張的李歡迎，“能解釋一下嗎？”

　　“呃......我昨晚跟朋友在那邊的酒吧喝酒，喝得有點多，也記不太清楚了......對了，最近接到通知說，夜間會間歇供電，貌似是線路改造吧?！?p>　　李歡迎急忙走到前臺，翻找半天后，從一堆手稿中抽出一張通知單遞給了盧隊長，“喏，就是這個?！?p>　　“停電？”盧隊長疑惑地盯了他一會兒，接著看了看監(jiān)控設(shè)備，“好吧，反正昨晚也沒出什么事兒，把視頻備份了咱們撤?！?p>　　王小雨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拔出了U盤。那警徽下面的臉，又多了幾分憔悴。

　　盧隊長點點頭接過U盤，見到她的模樣，嘆了口氣，“那你就別跟著我了，先回家休息休息，我自己把這個送回隊里去?！?p>　　“好的”，王小雨整理一下衣服，掏出了剛才的小本子放在眼前，頭也不抬地站到李歡迎面前，“留一個聯(lián)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兒好聯(lián)系你?！?p>　　李歡迎急忙掐了煙，說了自己的手機號后，忐忑不安地問：“王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兒了？”

　　“這個無可奉告，如果以后發(fā)現(xiàn)什么，請第一時間通知我們，這是我的手機號。”

　　接過王小雨遞過來的紙，李歡迎無意碰到了對方的手指，冰涼冰涼的觸感，搭配上疲勞的面容，讓他不禁肅然起敬。

　　目送二人離開之后，李歡迎急忙跑到電腦前，將監(jiān)控日期調(diào)到了昨晚。果不其然，從一點到兩點，間隔整一個小時的視頻一片漆黑。

　　摸著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大腿，腦子里閃過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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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美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眼珠兒在黑黢黢的眼眶里急溜亂轉(zhuǎn)，張口就問寧昕去哪兒了。

　　李歡迎支支吾吾了半天，騙她說是去唱片行聽歌去了，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寧昕的去向，慌張地接過她手中的袋子。

　　“聽歌？打電話也不接，等他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歡迎尷尬地笑了笑，從袋子里抽出一張全新的衛(wèi)生許可證。

　　“還是小美辦事兒效率高，這回總算踏實了。”說著，腦海中對應(yīng)的浮現(xiàn)了王盧二人的面孔。

　　安美聽了這句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反問他怎么了。李歡迎便一五一十的，將下午警察來過的事情說了一遍。

　　“哦”，她放下手里的肯德香套餐大禮包，抽出一塊雞翅塞進嘴里，輕聲說道：“如果他們調(diào)取了一周的監(jiān)控，那就有可能不止是一件案子了?！?p>　　李歡迎伸手抽出一塊雞排，邊吃邊問：“為什么？”

　　“唉，哪兒那么多為什么？吃還堵不住你的嘴？”安美也沒搭理他，拿著炸雞和啤酒坐進了前臺，自顧自地看起了劇。

　　李歡迎心說也甭自找沒趣了，吃了幾口茶幾上的垃圾食品，便翻起了貼吧，準備更新一下自己的帖子。

　　這年頭，宣傳工作太難搞。

　　現(xiàn)在，是一年之中最炎熱的季節(jié)了，說的直白點兒，也是一年中生意最差的時節(jié)。

　　李歡迎翻著手機，期待著下一通生意的到來，而濃濃的睡意正在無止境地折磨著他。

　　可每當他要入睡的時候，安美播放的《美恐1984》中，就會傳來陣陣慘叫，讓他苦不堪言。

　　喚醒手機屏幕，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二十三點，而前臺里嗑著瓜子的安美已經(jīng)起身，抻著懶腰說自己準備打道回府，還宣城絕對要好好收拾收拾一直沒有現(xiàn)身的寧昕。

　　這時，門上掛著的鈴鐺響了起來。

　　“老板，下班兒了沒?。俊?p>　　李歡迎抬頭一瞧，兩位小臉紅撲撲，頭發(fā)一長一短的女孩兒，正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

　　“沒，請進請進！”

　　每天熬到這么晚，還真是明智的選擇啊。

　　隔三差五的，就會有醉酒之人來此尋找“信仰”。這都要歸功于，在這條街的盡頭的那家酒吧。李歡迎也不曉得酒吧老板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這種場所開到校園中來。

　　再回想自己的紋身店，也只是呵呵一笑。

　　“二位想紋什么？”李歡迎熱情洋溢地給他們端來了兩杯冰水，見到她倆親昵的肢體動作，初步判斷這對兒絕對不只是閨蜜的關(guān)系那么簡單。

　　“不知道啊，有圖么？”長發(fā)女孩問。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李歡迎笑呵呵地走到前臺，抽出自己那本純手繪手稿，翻開其中一頁展示在女孩們的面前，“這幾頁都是我原創(chuàng)的題材，保證看不見第二個人紋！”

　　“這個不錯，誒，這個這個，也不錯......誒呀，太多了，看得眼花?！迸旱目谝艉芴貏e，讓李歡迎不自覺地心頭一顫。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用朝鮮話問道：“你們是朝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