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一碗茶的歲月

第一三五章:行云流水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10610 2024-01-28 09:34:22

  隨著熒光一暗一爍,有些器械磕飛撒落,不知何物打著旋兒呼一下甩過頭頂上方,撩撞旁壁,又溜蕩開去,引得許多腦袋紛紛轉(zhuǎn)望。

  “悠悠球,”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高處說道,“最早源出古希臘,在雅典的博物館還保存著一件陶瓷罐子,據(jù)稱陶罐上的人物手中拿著的正是最初形態(tài)的悠悠球。”

  長利憨問:“悠悠球也能用來打人嗎?”

  “它本來就是用來打東西的,”有樂搖扇說道,“人這種東西當(dāng)然也包括在打擊范圍內(nèi)。”

  蚊樣家伙頷首稱是:“其乃狩獵工具。后世年代常見的悠悠球來源自菲律賓,早在你們生長的萬歷年代,菲律賓的獵人部族狩獵和格斗使用的器具在繩子的前端掛著重物宛似悠悠的武器。原本想用以嚇走不速之客,卻不小心讓來往貿(mào)易的閩浙商賈發(fā)現(xiàn)其甚好玩。過后也沒多久,由中土東傳至近鄰的長州一帶,頗受輝元家族的小孩喜歡。隨即推薦給跑來化緣傳經(jīng)的婆羅多僧侶,向西傳至天竺,并由天竺傳至歐洲。這期間此樣玩物已在東瀛各地時興,被形象地稱作‘錢輪’,深受年輕人的歡迎。作為玩具傳到英倫列島叫做‘王子財寶’,而在法蘭西以‘諾爾曼悠悠’之名廣為流行,尤其是盛興于英法的上流階層。此后,這種玩具和‘悠悠’的名字從法蘭西流傳到世界各地。”

  “悠悠球被稱為‘世界上第二大古老的玩具’?!庇袠窊u扇贊嘆,“名下無虛……”

  長利憨然又問:“排名第一古老的是啥來著?”

  “最古老的玩具是洋娃娃。”信孝聞著茄子告知,“包括布娃娃和泥偶及木偶娃娃在內(nèi)。各地古時候皆有,說不清誰玩更早。然而巫師早就慣于用來施以咒術(shù)……”

  恒興表情嚴肅地轉(zhuǎn)面惑望道:“為什么你們在旁邊扯起這些玩藝兒?”

  “因為剛才聽到有誰提及‘悠悠球’,”有樂尋覷不見恒興先前所拿的那支破扇在哪里,難免惱悶道,“凡事并非無因,由來皆有故。便如你那把破扇,既與‘菜根譚’有關(guān),合該讓我加以收藏才對……”

  “那個又不是‘悠悠球’,”門廊上有個抱捧字畫的光頭壯漢伸臉探瞅道,“流星錘而已。我從后廚伙計那邊給你們找來了會表演傳統(tǒng)武術(shù)的幫手,紛以八卦掌和太極拳之類拳腳功夫毆打妖魔鬼怪,屬于意想不到的創(chuàng)新,正所謂高手在民間……咦,我瞧見有一卷軸掉在窗邊,讓我先撿起這幅羊皮卷看看里面,究竟是何書畫瑰寶?”

  擠過來剛要搶先拾取,耳邊咔一聲微響,其旁有槍機扳轉(zhuǎn),指著他青禿發(fā)亮的頭額。

  “轉(zhuǎn)輪上膛,”光頭壯漢側(cè)臉驚覷,一個帽沿兒低額遮眉的家伙叼著牙簽先蹲身在畔,左手抬槍抵住腦袋,右手微招,示意把羊皮卷推過來。光頭壯漢垂汗咋舌之余,見其目光不善,只好乖乖照辦。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不禁低哼道,“牛仔還沒死絕嗎?這兒不是你們西部‘神棄’之地,別來摻合……”

  未待說完,兩個寬沿黑帽家伙不耐煩地推開旁人,將他揍翻。拳打腳踢之際,廊間一個黑發(fā)的年輕人忍不住挺胸說道:“休要亂來,此處不是你們可以撒野的地方。憑什么耍橫,就因為有槍?”更多黑帽家伙紛持器械越眾擠近,其間有個胡須修剪精致之人大搖大擺地剛要去拿羊皮卷,聞言停步,微一皺眉,轉(zhuǎn)身走向黑發(fā)的年輕人,出其不意地掏出短槍,將其射殺于當(dāng)場。

  眾人惶呼之間,我一驚而覷,門邊有位蒼發(fā)老者廢然長嘆:“世人真是沒救了……”語聲未落,突然挨揍倒下。其畔的婦人哭叫欲奔,背后一個戴帽的長發(fā)家伙投刀先至,將她扎倒在門旁。隨即上前跨到身上,緩緩抽刀抹脖,然后在她衫上若無其事地揩拭刀鋒。人叢間有個漢子看不過眼,剛要憤然拔槍,立即被前后數(shù)名戴帽的家伙開火夾擊而倒。

  另一邊亦有人掏械未及,頃遭亂槍射踣于人叢里,捂腹緩緩?fù)彳|翻栽。他跟前那個戴帽的粗矮漢子穩(wěn)扎步樁,連槍也未抬,便從腰側(cè)開火,迅即又射倒一個慌退之人,然后保持身形步樁不動,僅以帽檐下鷹隼尋獵般的目光悍然掃視。

  多名戴帽的身影從嘩然移退的人群里紛現(xiàn),抬起手上的短槍,分別往不同方向伸指周圍眾人腦袋。四下里殺機森然,一時竟似無人敢動。那個胡須修剪精致之人大搖大擺地走去拿羊皮卷,捧在手上剛要拉開,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忙加勸說:“不管你們是誰,這東西最好還是別隨意展卷為妙……”

  胡須修剪精致之人利落地收槍回腰側(cè)皮套之內(nèi),側(cè)臉微搖,示意其畔抬械作勢欲射的隨從先且放低槍口,隨即移目投覷黑袍法師,問了一聲:“為何我不能展卷一瞧?”

  “剛才我聽說云霄下方是一九零幾年的西伯利亞,”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在槍前蹙眉說道,“不意時空穿梭至此,似跟有人拉開羊皮卷有關(guān)?!?p>  “既然它有這般作用,”胡須修飾精致之人側(cè)著臉微哂道,“所以我更要展開此軸秘卷,讓它帶返更好的歲月,例如我這種人更能橫行無忌的年代,回到西部的廣闊天地,重新開拓一番激情澎湃、壯志奔騰的事業(yè),而不是跟你們這些笨蛋一起困坐在莫名其妙的怪塔里面離開我們的世界四處流浪……”

  “你想憑借時光倒流,重回西部世界作威作福,那可不成?!泵嫔n白的黑袍法師在槍下?lián)u頭嘆道,“恐怕我們都無法再走回頭路。哨塔在云霄,看樣子不會降落,任何人從這樣的高空跳下去都別想活命?!?p>  “無論怎樣都值得一試,”胡須修飾精致之人聽后更加臉色陰沉的低哼道,“我要回到淘金年代,快槍跨馬,暢飲杜松子酒。寧可死于‘西大荒’的廣袤天地,也不想在這個古墓巨棺里面多留片刻……”

  語畢移步自行,轉(zhuǎn)脖吩咐:“干掉他,殺光擋路的。隨我前去控制臺,奪取控制權(quán),讓巨塔降臨屬于我的西進歲月……”

  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在槍前急呼:“不要讓他拿走那卷秘軸……”胡須修剪精致之人示意戴帽的跟班開槍,我見狀不安,揚手欲出,光頭圓臉胖子慌忙拉扯道:“那些都是惡霸來著,想活命就別強出頭。”因其屢番作梗生礙,我發(fā)盾讖不及,戴帽的跟班抬槍朝那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腦袋即將扣下扳機之際,驀有一道劍光倏劃而過,握槍的手離腕落地。

  胡須修飾精致之人聞聽戴帽的跟班失聲痛叫,凜然轉(zhuǎn)望,喝問:“誰不識好歹?”

  “所羅門圣殿,”驀隨熒壁復(fù)亮,肩后現(xiàn)出一襲披罩破布的麻衣薄胄之影,拄劍于膝前,手撫古意灰郁的劍柄,俯首低眉,語含愴然道,“貧苦騎士團。”

  胡須修飾精致之人微哼道:“我當(dāng)你們無非有如走投無路的馬戲團……”按槍欲拔,忽覺他自己先被瞄準。一時沒敢輕舉妄動,皺眉轉(zhuǎn)覷,只見一個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先已朝他抬槍遙指。

  “我以為這種拔槍對峙的經(jīng)典場面早已成為絕響?!焙毿揎椌轮似骋娏碛卸嗳顺@邊側(cè)目惕覷,各皆持械待發(fā),不由瞳孔收縮,皮笑肉不笑的低哂道,“不料這座古冢般的巨塔之內(nèi)又要重現(xiàn)狂野西部亂世‘墓碑鎮(zhèn)’那樣的快槍決斗,碧血黃沙飛揚,勢如行云流水,剎那間塵埃落定……”

  話聲未落,其畔之人搶先發(fā)難。頃挨一槍,挫軀摜翻,黑帽飛墜。胡須修飾精致之人剛嘖出一聲:“我還沒說完……”臉上倏然多了兩三個彈孔,仰面倒下之時,手仍保持拔槍姿勢。

  “沒有你要的巔峰對決,”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轉(zhuǎn)槍連射數(shù)名戴帽的家伙震摜開去,隨即移步挨近胡須修飾精致之人之畔,低眼俯視道,“西部牛仔和圣殿騎士根本不在同一個級數(shù)?!?p>  廊間那個帽沿兒低額遮眉的家伙叼著牙簽抬槍欲發(fā),猝遭射倒在旁,瞪視另一個披罩麻布的佩劍之人從袍內(nèi)亮出的槍口,咯著血抽搐道:“真是世風(fēng)敗壞。騎士不使劍,竟也用槍?”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踢開他手梢伸觸的武器,隨即低移槍口補射一發(fā),說道:“沒辦法。不想被時勢拋棄,就要與時俱進?!?p>  “看來你們玩槍不差,”后邊有個戴帽的長發(fā)家伙投刀冷哼道,“不過我們保留地人更嗜好冷兵器殺戮的快感?!?p>  獵刀剛要投出手梢,猝挨一擊,轟手迸落。角落里那位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抬起槍械說道:“我更喜歡熱兵器轟手炸裂的痛快淋漓之感。”戴帽的長發(fā)家伙跌撞未定,急用另一只手拔出腰后短斧,甩投而出,嘶聲道:“讓你試嘗戰(zhàn)斧斫骨之痛!”短斧乍出,便被一個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揮劍撩落,順勢斬手斷臂。戴帽的長發(fā)家伙咯血大叫:“我恨不得割你們頭皮……”

  隨即腦袋離頸,拎在一個又丑又瘦的狹臉家伙手上。狹臉家伙只刷一劍,便已斷頭,揪發(fā)拿起來覷瞧道:“直接割頭更痛快?!焙霭ひ粯屔漉?,捂腹緩緩?fù)彳|轉(zhuǎn)望,只見人叢里有個戴帽的粗矮漢子穩(wěn)扎步樁,連槍也未抬,便從腰側(cè)開火,迅即又射倒一個匆避之人,猶仍保持身形步樁不動,僅以帽檐下鷹隼尋獵般的目光悍然掃視。

  光頭圓臉胖子慌忙拉我退后,一個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越眾而出,迅速撩劍抹過戴帽的粗矮漢子咽喉,用另一只手比劃十字形,然后伸出大拇指往粗矮漢子面門一按即收,轉(zhuǎn)身走開,粗矮漢子才倒地。

  “教廷的人,”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投目訝覷,語氣煦和的說道,“出手也有如此決絕?”

  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收劍出槍,射倒人叢中倏然抬械欲襲的戴帽家伙,隨即轉(zhuǎn)瞅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移轉(zhuǎn)槍口射翻粗軀壯漢背后悄欲開火的破帽之人,口中低哂道:“人心黑暗的力量越來越強大,羅馬教廷就算不決絕也一樣未必招人待見?!?p>  槍火爍耀之間,多個黑袍教士高大的身影交錯移近,分持長短槍械洗蕩,緩步穿行,不時射倒周邊戴帽的蠢蠢欲動之輩。殘余的幾名破帽兒家伙慌亂地開槍且打且退,覓路欲逃,忽挨一個端著粗管重械的黑袍教士掃翻。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嘴叼煙卷兒驚嘖道:“這幫機關(guān)槍傳教士究竟哪兒冒出來的,瞅似不像教廷的傳統(tǒng)作派……”有個掛彩未倒的破帽家伙踉蹌跌撞到他跟前,抬槍逼指其頸,推軀欲擋黑袍教士轉(zhuǎn)掃噴射的彈焰。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煙掏槍,冷不防當(dāng)頭給他一擊,砰的射額摜開。抱禽的粗嗓音家伙上前補槍,轟爛其臉,叼煙發(fā)狠道:“然而我們俄羅斯人也不是吃齋的……”

  其畔的門里有人以渾厚聲音高唱歌?。骸耙粓霰財〉膽?zhàn)爭,無法逃脫的天數(shù)。隨著光明之神巴德爾死亡,芬布爾之冬降臨,人間已歷三個漫長嚴酷的凜冬。強勁的風(fēng)雪冰封大地,不見陽光,世界從此沒有了溫暖,在刺骨的嚴寒中,充滿了猜忌和沖突,戰(zhàn)爭和惡意支配了世間。全世界的人用矛或劍互相砍殺,烈血染紅大地,曠野饑餓的野獸為了尋找食物四處徘徊,人們彼此不再寬容體諒或互助,手足相殘、父子成仇,在丑陋的競爭中互相廝殺,整個世界變得異常不安,罪惡如瘟疫般蔓延。所有施了法術(shù)的魔鏈和詛咒的束縛也都消失。世界之樹頂端的公雞古林肯比徒勞地長鳴警告,啼叫得聲嘶力竭,立于金宮之頂?shù)姆▉喞踩魬?yīng),巨狼芬里爾掙脫了諸神打造的枷鎖,魔狼之子分別吞掉了天空中的月亮與太陽;毒龍尼德霍格掏空了世界之樹的深根;塵世巨蟒耶夢加得從海底泥床上醒來,碩長的尾巴掀起巨浪淹沒了山谷和山脈,海水直沖上眾神之國度;諸神和巨人之間經(jīng)歷多年積累的怨恨,不斷沖突,注定將引發(fā)一場史無前例的最終決戰(zhàn)。雙方之間所有的仇恨,都將在這場戰(zhàn)爭中做個了斷。諸神末日終會來臨,引我們魂歸瓦爾哈拉。黃昏盛筵無比豐饒。海拉在冥界詠唱,芙蕾雅翩翩起舞,女武神瓦爾基里騎著飛馬前往凡間戰(zhàn)場,率領(lǐng)陣亡的勇者奔赴英靈殿……”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皺起臉叼煙轉(zhuǎn)覷,瞅見那個銀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躺在墻腳目含悲愴之情,在另一道門邊無語凝視。抱禽的粗嗓子家伙不禁驚呼:“軍長,你躺在里面怎么又中彈了?”隨即匆忙幫著高唱歌劇之人抬起銀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避去門后。

  長利憨問:“那個歌喉高亢之人一逕兒在詠唱什么古老神話故事來著?”

  “瓦格納,”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高處睥睨道,“里面不時傳出的歌曲大概來自德意志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納戲劇作品《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當(dāng)中的‘女武神’與‘眾神的黃昏’。這位歌劇界的傳奇人物不僅在歐洲音樂史上占據(jù)重要的地位,而且在歐洲文學(xué)史和哲學(xué)史上也影響不小。為了逃債,瓦格納夫婦經(jīng)歷過長期的流亡生涯,路德維希二世因欣賞瓦格納的才華,決定為其償還債務(wù),瓦格納的命運也由此發(fā)生轉(zhuǎn)折。俄羅斯人似乎很喜歡他這些神叨叨的調(diào)調(diào)兒,畢竟那邊也有不少維京后代遺留。然而我們意大利人擁有自己的偉大歌劇,未必看得上那些謳歌北歐原始圖騰的東西……”

  長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即轉(zhuǎn)脖悄問:“他是誰呀?”

  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告訴:“門衛(wèi)。”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微一蹙眉,其畔的高冠黑髯長老嘖然道:“教宗?!迸踔鴥珊袞|西的花白胡須家伙納悶道:“我記得他以前是看門的。后來成為咱們在‘青山’修行時期的病友,就住在我隔壁……”黑髯長老歪戴高冠又嘖一聲,皺起臉說道:“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他就算住在糞坑里也是教宗。”

  “低地宗師艾德里安成為教皇哈德良六世以前,”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高處俯視道,“亦曾被視為‘野蠻人’。其又稱亞德六世,但他高開低走,不像我這般低開高走。我兩次智力測試都是優(yōu)秀。我得了優(yōu)秀。成大事者不計毀譽,朕愿為布衣。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慈愛。心中無欲,不過一張皮囊。用力過猛,常常引來反噬。一句話,笑看風(fēng)云淡。歷史上很多偉大的人物,其實都未必正常。在世俗眼中顯得跟你們一樣正常的人,往往做不成真正的偉大事業(yè)。在我看來,正常等于平庸。他們能同時玩兩個球嗎?我可以一邊走路一邊嚼糖,積跬步以至千里。正常人一旦接觸到了真相,就再也無法回頭去相信謊言;給子孫留下什么樣的世界,取決于我們給世界留下什么樣的子孫。在全民弱智的時代,唯有堅持獨立思考才能看清這個迷茫蜃世,站在山外看山中。如果我自縛手腳,很可能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一鯨落,萬物生。我為什么不能是在末日率領(lǐng)你們離開這個瀕臨毀滅世界的教宗?”

  長利他們聽得懵愣,渾若未見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在旁連打手勢,低喚道:“別在那兒廢話連篇,快撿東西!”信孝聞著茄子惑問:“什么東西?”

  “死海秘軸,”光頭圓臉胖子忽有所見,搶先探手欲拾。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伸槍抵額,抬起另一只手微示索取,目光矜然道,“給我看看?”

  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不安道:“那東西不能亂看……”沒等說完就被另一個有胡須的卷發(fā)黑袍人搡開,隨手推撞門邊,鄙夷道:“低地之人懂什么?羅馬給過你們機會出個教皇,烏特勒支的主教艾德里安即便曾經(jīng)當(dāng)上教宗,所干之事不是遭到反對就是無人理睬?!?p>  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抬目投覷,語氣煦和的說道:“我也覺得那卷東西不能亂翻?!苯鸢l(fā)碧眼的黑袍人卻似不以為然,抬手往胸前比劃十字形態(tài),執(zhí)軸說道:“有我在此,自當(dāng)百無禁忌。”

  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忍不住疑惑道:“先前記得那東西好像被誰拿走了,怎又在里面出現(xiàn)?”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從門后伸臉,叼煙稱然:“別以為我們俄羅斯人看上去好像老粗,玩起心計,其實比誰都精明。我亦覺有詐……”

  因見腳邊似仍有物蠕動,我忙著挪身往旁,匆促移足之際,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拉卷說道:“以我的道行,歷來群邪辟易?!泵嫔n白的黑袍法師慌欲阻攔,旁邊幾個持械的黑衣教士紛紛抬槍,逼退眾人,便連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身后那些麻衣劍士一時亦未貿(mào)然動彈,皆僅按劍凜視。

  “再次申明,”大塊頭的俊容男子攙扶掛彩的狹臉同伴,從旁出言勸告,“那東西不對路?!?p>  有胡須的卷發(fā)黑袍人伸槍抵其額頭,不耐煩道:“圣殿騎士,你們早就該死。別不識相……”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高處睥睨道:“在上面枉然等了半天,沒人前來拜見。我看你們一個個才是不識相……”下邊有個黑衣教士抬槍仰瞄腦袋,往他眉心投映一粒小紅點兒,冷哼道:“別給臉不要臉,先看清這兒誰有話事的實力再說話。”蚊樣家伙匆忙拉我退避道:“咱們還是別太靠近這些機關(guān)槍傳教士,畢竟他們手上家伙厲害……”

  我覺腕間搐疼猝劇,抬手忙看,朱痕微顯別樣印記。未待看清,高處丟下一個東西。眾人驚叫:“誰又扔手榴彈?”

  “不好意思,”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在上面伸頭張望道,“剛剛手麻,一時沒拿好。我最近這兩根硬痹的指節(jié)不知為什么總愛抽筋……”

  在一片指責(zé)聲中,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煙卷兒撿起來察看道:“手抽筋就別拿這么危險的古舊東西。幸好沒拉開那個扣環(huán)兒之類的機括……”

  體軀魁偉的玄盔悍將急率數(shù)名佩有條頓標徽防具的機甲家伙慌忙返回檢查,圍涌到高處拽扯道:“怎么又有?再搜身……”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抬著雙手在槍炮環(huán)圍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說道:“隨便搜?!?p>  “你們就會一驚一咋,”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搖頭冷哼,隨手展卷說道,“不知所謂……”

  四周熒光忽暗忽亮,明滅不定。猝聞驚呼惶叫,我投眸瞥見那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手拿一條活蠕亂扭的粘滑之物,沒等瞧清,嗤溜一下脫手蹦竄,鉆進其口,迅即入喉。僅余半截滑溜溜、軟乎乎的尾巴在嘴上晃動,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慌要拔出,急卻抓扯不住,只一瞬間便已從喉嚨滑下腹中。

  信孝顫茄驚問:“那是什么?”恒興拽他退避不迭,惕然覓覷道:“看不清是啥異物,我們腳下似乎也有些怪東西游竄而過……”

  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撫喉陡?。骸皠偛盼夷玫降牟皇茄蚱ぞ韺Π??可惡的幻覺……”然而已遭異物所乘,后悔不及,跌撞到門邊,劇烈抽搐一陣,頃似頹首不動。有樂和長利跑開又返,雖亦害怕,究竟難抑好奇心癢,硬起頭皮,睜大眼睛湊近而覷,不顧恒興拉扯呵斥,兀自瞧來瞧去,金發(fā)碧眼的黑袍人突然抬臉,目瞳變成濁白。

  有樂和長利一齊驚跳,抱禽的粗嗓音家伙亦叼煙顫呼:“變異了!”大塊頭的俊容男子攙扶掛彩的狹臉同伴匆欲退移往旁,卻被那狹臉同伴將其推開,轉(zhuǎn)身拔劍去戳金發(fā)濁目的黑袍人,口中說道:“與其被敵人或?qū)κ謿⑺肋€不如主動消滅危險……”

  有胡須的卷發(fā)之人搶先朝他頭上開槍,不料那金發(fā)濁目的黑袍人在后面迸裂口腮,張綻巨喙,驟擴如血盆大口。有胡須的卷發(fā)之人搶身擋在前邊,冷不防忽遭咬掉整顆腦袋,一口吞噬無余。機甲戰(zhàn)士在高處見狀驚呼:“裂口怪!不料這里也有……”一邊惶叫,一邊紛爬到欄邊匆欲射擊,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伸手推他們從上面墜落,催促道:“嚷有什么用,趕快下去呀!”

  我隨有樂他們忙于避開砸軀紛墮的機甲眾士,只見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拔劍,忽挨亂槍掃倒?;靵y之中,一眾黑袍人匆忙抬槍朝麻衣劍士開火。有個白須老者挺身急欲喝阻:“不要自相廝殺……”其聲未落,便被彈焰射爛腰身,斷成兩截。黑衣修士端著旋管重械轉(zhuǎn)掃,眼看就要波及我們這邊,長利慌避不迭。隨著一梭更密集的槍火爍射而過,黑衣修士忽卻爆頭撒軀,血肉橫飛。金發(fā)濁目的黑袍人亦在火力交織之間迸裂零散,瞬間支離破碎。雷霆萬鈞般迅猛的轟擊不斷,猶仍震耳欲聾。那個毛發(fā)耷拉家伙搖擺粗管重械趴在門邊激烈射擊,紅著眼流淚叫嚷:“早年在巴赫穆特巷戰(zhàn),倘若有猛槍‘加特林’這般火力加持,我何至于丟盔棄甲,僅剩一人落荒而逃?”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煙轉(zhuǎn)瞧道:“你無論拿什么武器,還不是照樣被打得落花流水?當(dāng)年咱們都是炮灰,背后故意慢吞吞遞刀送槍的那幫家伙沒幾個真心希望你們能贏。無非要借你們之手,利用你們拼命幫其消耗我們這邊的實力,到頭來咱才發(fā)現(xiàn)雙方都給野心家們當(dāng)槍使,各自背后皆有鬼。那些權(quán)謀老手隱藏在帷帳里博弈,卻馭使咱們玩命去代替其打仗廝殺,更陰險的是下廚烙個餡餅動動嘴皮子的道貌岸然之輩,從來就愛搞鬼蠱惑人間,欲壑難填、私心膨脹,不滿足于既有現(xiàn)狀,整天瞎折騰,歪著腦袋動歪心思,四處煽風(fēng)點火引發(fā)動蕩,唆使各家兄弟同室操戈,親者痛仇者快。好在你夢醒得早,最終仍得和我一起流浪……”

  忽見那個銀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躺在墻腳目含悲愴之情,在另一道門邊無語凝視。抱禽的粗嗓子家伙不禁叼煙驚呼:“軍長,你在里面怎么又‘躺槍’了?”隨即匆忙幫著高唱歌劇之人搬抬銀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避往門后。因見旁邊那家伙仍然悲歌不停:“一場必敗的戰(zhàn)爭,無法逃脫的天數(shù)。諸神末日終會來臨,引我們魂歸瓦爾哈拉。黃昏盛筵無比豐饒。海拉在冥界詠唱,芙蕾雅翩翩起舞,女武神瓦爾基里騎著飛馬前往凡間戰(zhàn)場,率領(lǐng)陣亡的勇者奔赴英靈殿……”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忍不住忿然抽打其嘴,歪叼煙卷兒在那里摑來搧去,惱道:“閉嘴!不許再唱……”

  挨打的家伙依然放聲悲歌:“諸神末日終會來臨,黃昏盛筵無比豐饒……”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煙搧嘴,皺著臉郁悶道:“不要再浪叫,這支歌我聽膩了。我早就知道該來的總要來,無論那班愚蠢自大的掌權(quán)之輩如何虛裝鎮(zhèn)定地炒作歌舞升平,厄運終歸無法擺脫,而且大難臨頭,很快就到。上蒼豈容世人屢番行差踏錯,一錯再錯之后,不會還有分毫觸底反彈的僥幸……”

  一個拖著殘腿的破帽兒家伙從血泊里拾槍欲射,忽挨一梭彈焰撂倒。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煙轉(zhuǎn)望,只見大塊頭的俊容男子插劍別回腰后,單手持槍,目光精悍掃視。另有數(shù)名披罩麻布的同伴亦各以槍械清洗殘余猶欲廝拼之人,身影穿梭交錯,誅戮動作干脆利落,勢如流水行云,殺伐決斷殊無絲毫遲疑。

  剩下的黑袍人退無可退,雖被包抄合圍,仍抬槍欲作困獸之斗。那個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提劍作勢要劈,另一只手忽抬短槍旋身猝射,先放倒一個端著粗管長械之人。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迅即率眾進擊,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捂腹坐在門邊勉力抬首,口角淌著血汁,仍然語氣煦和的說道:“適可而止,不必殺光教廷的人?!?p>  “歷史的恩怨,”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抬槍指著剩余的黑袍人,難抑恨意的說道,“迫害我們好幾百年了,幾乎趕絕圣殿騎士,我以為要清帳便在此時……”

  “別忘了咱們是曾經(jīng)東征的圣殿騎士團,”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咯血苦笑道,“過去有很多恩怨數(shù)不清,如果還算舊帳,阿拉伯人也要找我們,那不是沒完沒了?”

  “他傷得不輕,”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單手拿著武器挨近掀衫察看,隨即蹙眉轉(zhuǎn)覷道,“不想再有殺戮,你們就放下槍,退到一邊去?!?p>  剩余的黑袍眾士聞言似將槍口稍為放低,猶在相顧遲疑。但見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上面招手,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亦從高處伸頭俯望道:“誰不愿意迅速玩完就趕快上來,我給出路。順便附送‘授業(yè)解惑’最新版本,這一課叫做‘良禽擇木而棲’,亦即土諺‘好女另覓良夫’。所謂‘良夫’指的就是我……”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頷首稱然:“他很會教東西,尤擅引人上進。把我從‘門衛(wèi)’忽悠成‘教宗’就是其杰作……”黑袍眾士仍在下面猶豫不決,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循循善誘的召喚道:“我有很多計劃,先上來再說。只要你們從此誠心接受教宗的祝福,吻他手背以后繼續(xù)找機會追殺‘圣殿騎士’也不在話下。我自有辦法幫助你們復(fù)仇逆襲,但你們要保護我,不許再讓別人隨便來搜我身……”

  “外邊又有好多人負傷了,”我不安的張望道。光頭圓臉胖子見我急欲掏藥拿出,匆忙拉我后退。我猶要掙扎往前,長利他們卻又從另一邊擠進來堵住,信孝顫著茄子在旁轉(zhuǎn)問,“這里有點暗,而且透著莫明的陰冷,角落里那是什么來著?”

  恒興表情凝重的說道:“幸好我們先已及時擠進這個房間,不然也會遭亂槍掃中?!庇袠窂牟厣硖幧祛^提醒道:“這里有幾道門似是相互連通的,外邊隨時血肉橫飛,充滿槍林彈雨,大家先別出去。”明眸皓膚的小姑娘蹲在花白胡須的捧盒家伙后邊語含哭腔地咕噥道:“不知外邊為什么這樣吵鬧,快要震到我耳朵壞了,誰先帶我回家?”花白胡須家伙捧盒慰言道:“先須找到安東尼再說,不然回去羅馬那邊也一樣吵鬧不休。找不到安東尼,他那些部眾必定不罷休,非鬧個沒完沒了不可……”蒼頭老卒從旁顫巍巍地裹著麻布佝僂而起,斜伸拄杖指點道:“那可不?安東尼老兵決非吃素的。咱們還是別在這里耽擱了,我留意到那邊有門開啟,盡早找路出去為妙。”

  向匡提刀轉(zhuǎn)望道:“那道門好像是通往高處,剛才我看見肩頭有炮的盔甲家伙上下樓,便從門口那里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誰曉得是不是迷路了?”蚊樣家伙抬著袖弩撥拉機括,在門邊說道:“這些不像房間,只是熒壁隨時分隔開的空間。類似此般額外空間好像不少,幸有熒壁遮擋,槍彈輕易打不透。不過前邊那道熒壁又要沒有了,似會自行收縮,重新騰出一片空間……”

  “眼前的一切瞅似奇幻境界紛呈,”有樂揉搓雙目,不無納悶道,“先前還扯什么神魔交戰(zhàn),我不是很習(xí)慣這樣虛幻的東西?!?p>  “這并不魔幻,”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在門外感喟道,“人類最后的歲月,哪年不是魔幻開局?末世即乃魔幻成真的終決之修羅場,因為世人早已走火入魔,自陷魔障太深。其自稱不信邪,本身卻已成為邪魔外道,而不自知……”

  蒼鬢虬髯的老者匆從廊間奔來,一路惶惑地發(fā)問:“先前不是已經(jīng)開始疏散了嗎?怎竟又有這么多人圍擠在此,還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地……”白發(fā)長者在門邊捧經(jīng)坐嘆:“樓下又涌進來許多不知所謂的家伙,擠在這里殺來殺去,戾氣太重,料必更給‘死圣’增強其力量。我們已然驅(qū)逐它不得……”

  “熒光越來越暗,”門口那個白發(fā)褐袍老者皺眉悄問,“從這邊瞅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

  “知道‘撲街’的‘撲’字怎么寫嗎?”我聽到有樂發(fā)出懊惱之聲,在后邊慌張拿扇拍打角落的陰影?;ò缀毜呐鹾屑一矧v出一只手,掏個悠蕩之物出來,亦往身后撩擊。沒等看清他打什么,蚊樣家伙倉促拉我退避道,“有蹊蹺?!?p>  “別過來,”有樂擺著架勢,虛聲恫嚇道,“我一掌打到你月兌月工?!?p>  掉牙老叟扶杖坐在角落里嘖然道:“別鬧,我膝邊躲藏的小東西又不會咬人。它還沒牙齒……”花白胡須家伙以悠蕩之物溜轉(zhuǎn)撩打,眼望掉牙老叟腦后,不安道:“快跟那沒牙小物一起挪開,你后邊另有異影!”向匡提刀掩護掉牙老叟抱東西匆避之際,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在門畔惑問:“他是誰呀?”

  “小西皮歐,”花白胡須家伙忙活兒道,“西庇阿的后人……”

  “末世來臨之際,偉大的山巔之城走向崩解?!蓖岽鞴诿钡暮邝组L老在高處張開雙臂,仰面嗟嘆道,“被逮送青山療養(yǎng)之前,我一直公開登上戲臺用高音喇叭大聲疾呼,試圖警告他們,財富已漸枯竭,人心亦早就淪落,那些勵精圖治者最多只會成為羅馬的埃提烏斯,奧斯曼的恩維爾帕夏,卻絕不可能成為再造國家的執(zhí)政官西庇阿,以及蘇丹穆拉德和將軍馬爾博羅。世人以為只要從內(nèi)部摧毀了雄霸天下的山巔之城,就會迎來更美好的時代。然而惡勢力越發(fā)猖獗肆無忌憚,美好的前景只是人們一廂情愿,失去了制約平衡的世界直接墮向無可挽回的末日終結(jié),最后的變局即乃終局……”

  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上面探問:“先前看見有些勁裝結(jié)束的猛男把那個濁目家伙追打去哪里了?”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煙卷兒愣望道:“那些玩?!朴魄颉汀衾Α母鐐儍杭妼崮考一镒反蛉ツ灸艘聊沁吜??!被ò缀毤一锪盟τ剖幹锪镛D(zhuǎn)擊打道:“我手上這玩藝才是‘悠悠球’,直接起源于古希臘……”

  恒興擺頭避開,轉(zhuǎn)面瞧見有樂所拿之扇破裂,便問一聲:“這把破扇所題‘云流’或‘水流’是什么名堂?”

  “行云流水,”有樂展開破扇說道,“宋代鄭樵《漫興·其四》有謂:‘人生行云流水,處世運甕搬柴?!瑐€朝代的釋居簡嘗謂:‘行云流水去仍還,多費清游少費閑?!稳岁愒煲嘣唬骸性屏魉疅o定姿?!?p>  正自忙于解說,恒興突然推他跌撞出外,隨即拔刀惕戒道:“濁目家伙似在你后邊一晃而過,其猶出沒無定,樣子變得不同……”長利慌退而問:“角落里那坨兒陰晦之物是什么?”信孝顫拿茄子回答:“沒瞧清,總之不明覺厲?!蔽依_明眸皓膚的小姑娘,猝感腕間搐疼,抬目瞥看之時,四周熒光霎變更加幽晦沉暗,有影悄臨。

  我轉(zhuǎn)面惑瞧,并未看見什么。外邊一班袍色各異的老者紛呼:“快出來!”長利匆移于畔,憨問:“他們?yōu)楹稳绱梭@慌喧嚷?”恒興在我旁邊按刀惕覷道:“這里越來越暗,看不清楚……”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在向匡后邊點燃一支煙花,抬起來咝咝射爍四周,信孝聞茄愕詢:“這么亮眼的煙花從哪兒變出來的?”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著煙花說道:“從家里帶來的,又不是只有你會藏東西……”有樂從藏身之處伸頭稱然:“瀧城那幫家伙也是歷來就會‘藏物之術(shù)’的,我哥曾夸贊說一積這小子的老爸‘肚里能撐船’……”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里面能撐船的瀧川一益是他爺爺,不是老爸?!?p>  煙花忽滅,我剛瞥見四壁顯似有異,眼前便又陷入沉暗。一團晦迷昏濛之間,向匡悚然道:“剛才我似乎看見四周那些墻壁充滿異樣,不知爬竄什么東西?”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匆忙劃亮火褶子,恒興按刀仰覷道:“咱們頭頂上方好像也有駭異之物悄蠕遍布……”

  我驚覺有物伸觸往下,慌忙揚發(fā)一道盾讖震殛,恒興和向匡亦揮刀撩削四周,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剛?cè)计鸬幕鹨齼河譁?,倉促連點不著?;ò缀毤一镉謷嗨τ朴妻D(zhuǎn)蕩之物,摸黑掃來撩去。接連有數(shù)聲叫苦,發(fā)自其旁。有樂懊惱道:“這樣昏暗混亂擁擠的地方,不要拿‘悠悠球’亂甩。唉呀,又打到我一下!幸有這把扇子抬起遮擋,卻使它更破……”

  長利忽有所見:“咦,我撿到雙截棍!”信孝聞茄轉(zhuǎn)瞧道:“這玩藝不好用,抽不著人還打痛自己?!彪S即也拾起一物掄轉(zhuǎn),在我們頭上呼呼作響,引起更多人叫苦,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手上的火褶子被打飛,懵頭跌撞,眼看將磕旁壁,我伸手把他拉住。信孝甩著東西不意與花白胡須家伙掄轉(zhuǎn)之物交纏,彼此拉扯道:“你的‘悠悠球’纏絆住我的‘流星錘’了?!?p>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拾起火褶子劃燃,瞅向角落惑問:“剛才有樂蹲在那里好像屙東西,后邊那一大坨兒是啥異物來著?”有樂伸著破扇打頭,嘖然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這么高雅的人隨處亂屙東西……噫吔,角落里那坨怪異之物剛才似乎還不是很大,怎么轉(zhuǎn)眼變成一大團?”長利轉(zhuǎn)頭憨望道:“就好像一堆雜七雜八的胡亂疊加之物,快拿火照照看究竟是什么……”穿條紋衫的小孩兒重點煙花伸去爍耀,落角處那一堆雜疊粘連的稠物突動,聳起多顆血肉模糊的腦袋齊轉(zhuǎn)戾視,隨即張牙舞爪地哮吼。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冷不防嚇一大跳,向后蹦避之時,慌把煙花扔去。角落里那堆獰異之物轉(zhuǎn)動眾多殘軀拼湊而成的手腳,移避煙花落處。門口有個黑發(fā)灰袍人驚覷忘動,悚呼失聲道:“靠!這里也有‘集尸怪’在眼前不意已然成形……”幾條粘滑之物從壁上悄然垂落,勒脖纏繞其頸,倏然拽軀懸向高處,一下就不見了影蹤。

  外邊許多人紛喚:“出來,趕緊疏散別處!”門口竄入一個機甲猛士,端著東西噴火,逼退四周蠕然紛涌的異影。蚊樣家伙趁機招呼我們往外跑,機甲猛士突然全身著燃,倒撞在門前。眼見我們被堵在里面,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披著麻布強撐起身,擎劍越焰而至,語氣煦和的說道:“剛才你們倉促避進的不是對路之處,趕快出去!”有樂顫抬扇子指給他看,悸著嘴說:“可是我們出不去,你看有東西蔓延過來擋住去路。密密麻麻就像蛇蟲般的無數(shù)怪爪……”

  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揮劍斬削,語聲煦然道:“大家隨我一起殺出生天!”恒興亦棹刀撩劈于旁,見其劍勢精嚴,不由贊嘆:“好劍術(shù)……”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突然悶哼一聲,脫手離劍,捂胸垂目低瞧凸出半截的血刃。長利接住失落飛墜之劍,掠斬伸攫出壁的獰惡爪影,霎以“惡靈退散”的輝芒逼退我們旁邊蠕然紛涌漸近之物。轉(zhuǎn)面瞧見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后邊晃出一人,卻是那狹臉家伙,翻顯濁目欲離。粗軀壯漢勉力抬手將其拽回,推撞火邊,皺眉而覷。

  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叼煙卷兒從門畔伸臉一瞅,粗著嗓音提醒道:“你這狹臉同伴不知何時變異了,倘若被他弄到,我看便連你也要跟著變異……”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目含沉痛地扳按濁目的狹臉家伙腦袋觸火燃燒,轉(zhuǎn)面問道:“你剛才撿到兩顆手雷,借我一用如何?”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叼煙搖頭,粗著嗓門遲疑道:“我想扔去炸那木乃伊,又不太容易下這個決心。你卻要來何用?”

  有樂搖著破扇嘖然道:“不敢扔就趕快給他,休要廢話!”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顫著煙卷兒說道:“誰說不敢?你別四處亂講呀,我們俄羅斯人很勇敢的……”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從抱禽的蒼發(fā)蓬松家伙手里逕自取下,攥握著轉(zhuǎn)顧道:“看樣子這里要被‘哨塔’分隔,你們還不趕快出去?再不走就遲了……”

  長利憨問:“怎樣分隔?”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卻似回答不及,忽被異蠕之物四下里伸來糾纏,倏然拽入暗處。長利雖吃一驚,猶欲追去,伸著劍憨隨道:“先等一下,你還沒把劍拿回去……”體態(tài)發(fā)福的粗軀壯漢在一大團陰晦難辨的異影纏圍之間語聲煦然道:“送給你了?!彪S即咔一聲在那邊不知拉掉什么東西,有樂和抱禽家伙剛把長利拽開,便隨爆響震蕩,跌摜出外。

  我拉著明眸皓膚的小姑娘磕摔墻邊,不意撞到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身前,他伸手攙住,急促詢問:“里邊怎么一下子爆炸了?”

  “說來話長,”有樂拾起破扇興嘆,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叼煙卷兒搶先粗聲說道,“布拉德·彼特……啊,不是……本·福斯特……也不對,本·阿弗萊克,你怎么來遲了?剛才我想發(fā)揮戰(zhàn)斗民族的勇烈血氣,尋找機會以及最佳角度去炸那個木乃伊,不料你那位長得像戴蒙家胖小子馬特的哥們兒把手雷搶去先用上了。里面炸得一塌胡涂,不要去看……”

  “先前有人拿命試過了,”白發(fā)褐袍老者在門口皺眉說道,“那個木乃伊沒法炸……”

  眾皆點頭稱是,高處突然掉下一個東西,恰好落在木乃伊擺放之處。一班老者紛紛仰面惑望道:“誰又扔手榴彈下來?”

  有樂搖著破扇慌避道:“還能有誰?”信孝聞茄訝問:“為什么他能這樣,卻沒死在先頭?”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跑過來一起躲開,擠作一處加以揣摩道:“大概因為他瘋了。腦筋不正常,轉(zhuǎn)什么念頭便連鬼都猜不到……”我本想隨長利他們捂耳,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叼煙卷兒抬臉叫嚷道:“你是不是又沒拉那個扣環(huán)之類的東西呀?”

  “不好意思,”歪戴冠帽的黑髯長老在上面伸頭張望道,“剛剛手僵,又沒拿好。最近我這兩根麻痹的指節(jié)不知為什么總愛抽筋……”

  在一片指責(zé)聲中,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煙卷兒忿然道:“難怪沒動靜,便連‘死圣’也懶得殺你……”

  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忽似頃感脊凜,倉促抬槍轉(zhuǎn)瞄,黑袍眾士紛亦以槍械對峙,相持惕視之間,殺機復(fù)盛。但見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在上面緩緩招手,信孝聞茄惑問:“他是不是招呼咱們上去呀?”

  “留在下面越來越危險,”白發(fā)褐袍老者在門口催促道,“還愣在那里干什么?大家趕緊撤離……”

  蚊樣家伙撥拉著袖下弩機,難抑不安道:“我們也想離開這里,可是走不掉怎么辦呢?”

  恒興蹙眉提醒道:“腳下隆隆微動,哨塔似要升騰飛離。這里愈來愈震蕩,不知為什么漸似緩慢傾斜……”花白胡須家伙撫窗轉(zhuǎn)顧道:“這個動作好像是要從高空傾倒什么東西排除出外……”有樂一聽又驚慌,伸嘴到我腕邊叫嚷道:“還不快叫你手上這些神奇東西趕緊帶我們離開?萬一這座懸空的巨塔就像倒垃圾那樣把我們一古腦兒傾覆出去,就算從這樣高的云端僥幸沒摔死,掉在一望無垠的林海雪原也難免凍死,況且先前聽說外面要發(fā)生歷史上有名的神秘驚爆,隨時摧毀整片森林……”

  “老天爺很毒的,”信孝顫著茄子哀嘆道,“無非又用許多種組合方式嚴密而冷酷地堵死咱們的所有生路。更絕的是,最后還來個‘神秘驚爆’加以兜底,讓你跑都跑不及……”

  “豈止外面有眾多復(fù)雜的組合殺機,”恒興忽有所見,皺眉惑覷道,“這里面何嘗不也一樣?不知你們有沒留意到窗角另隅有個仿佛惡魔冷笑般的危險裝置又在悄悄地倒計時……”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煙卷兒驚疑不定地擠過來瞧,隨即與有樂相對點頭,交換了個彼此會意的眼色,不約而同地笑覷道:“肯定又是幻覺。不用理睬它……”

  兩人轉(zhuǎn)身欲離,忽卻一齊急返。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煙邊抬邊嚷:“大家快幫忙搬它扔出去……”掉牙老叟嘖然道:“別丟我出去呀!”抱禽的粗嗓音家伙納悶道:“怎么又是你?”有樂推開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倉促辨覷道:“先看清楚再說……”

  “再待在這里,幻覺越來越多,”有個灰袍家伙在墻邊抬手惑瞧道,“虛實難辨。你看我手上開滿了花……”

  “然而花是真的,”眾人紛悚而視,數(shù)名黑衣修士搶先抬槍,灰袍家伙驚道,“看清楚再說……”

  黑衣修士剛要有所動作,那些披罩麻布之人各持器械圍近,抵軀遏制。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轉(zhuǎn)頭說道:“你們放下槍?!笔稚嫌谢ǖ幕遗奂一镎煽跉?,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出乎不意地給他一槍,瞬間爆頭而倒。信孝聞著茄子似要發(fā)出疑問,猝聞槍聲震蕩,一驚忙退,踩到我的腳。

  我吃疼不已,兀自懊惱,聽到向匡在別處開罵:“還扯什么‘十杯茶’、‘八杯酒’,不管多少杯茶都塞給你老母吃,十抔土要不要?賤不知道賤!卑鄙下作,還敢裝模作樣威脅人?多少也該知點兒廉恥吧,連畜牲都不如。好壞不分、為非作歹,只會幫著權(quán)奸欺行霸市坑害人,行事無恥還以為威風(fēng)?丟人現(xiàn)眼!”長利憨問:“罵誰呀?”

  向匡提刀一指,忿懣道:“剛才好像看到墻角后邊又出現(xiàn)鬼鬼祟祟之影卻似司馬昭身邊那伙壞種,讓我瞧見就氣不打一氣來……”

  “在哪兒?”長利憨然轉(zhuǎn)望道,“你為什么敢罵他們呀?”

  “理直氣壯,想罵就罵?!毕蚩锕V辈弊诱f道,“誰敢恫嚇我,就更加證實他們是壞蛋。既然確認是壞蛋在搞鬼,怎么可以任憑他們對你使壞?有種放馬過來,必然要反擊。無論在哪個時代的歷史上,這班鼠輩皆屬于上不了枱面的幺魔小丑。屁都不是,還敢在我面前囂張?”

  “幺魔小丑果然上不了枱面,”恒興表情嚴肅地亂望道,“我瞅了半天也沒看見他們在哪兒。不論有沒出現(xiàn)于此,司馬家族陰養(yǎng)之眾當(dāng)然沒資格跟你相提并論,畢竟你是留名于史籍的晉朝將軍。那些走狗鷹犬無恥之徒不配讓你罵,且先歇歇嘴……”

  有樂不安地抬扇遮嘴說道:“這里幻覺太多了,再耽片刻都夠嗆。就算‘死圣’仍僅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地挺尸,大伙兒的‘血槽’也會迅速縮短,生命力急驟降低。況且此處還有其它危險,你看那個歪戴高冠的黑髯長老又拿著手雷在上面探頭探腦,好像隨時要砸?guī)最w扔下來,丟咱們頭上……”

  “這廝似比以前瘋得厲害,”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仰覷道,“我還以為他早就治愈了,至少稍能正常點兒才跑出來……”

  恒興難抑郁悶道:“我看就沒幾個正常的……”蚊樣家伙撥弄袖弩機括,搖頭低嘆道:“正常的沒幾個能活下來,因為現(xiàn)實無比殘酷……”

  我投眼瞧見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戴著個東西在高處再次朝下邊款款招手,旁邊侍立的黑發(fā)垂眉家伙小聲提醒道:“教宗,你戴在頭頂上的這個是痰盂,吐口水用的?!?p>  傲然冷覷的白臉俊逸之人不以為意地睥睨道:“可我覺得形狀好像教廷的皇冠,正好拿來給我加冕……”沒等說完,忽隨一震而跌,歪撞旁壁。旁邊侍立之人忙加攙扶,黑發(fā)垂眉家伙不安道:“糟糕!腦袋完全套進那個痰盂里面了,就跟‘鐵面人’一樣,看不見臉面。然而你是教宗,沒面見人怎么行?大家快幫忙想想,卻要怎么拔臉出來……”歪戴高冠的黑髯長老拿著手雷湊眼探詢:“不拔臉出來的造型會不會顯得神秘一點?我建議還是保持這樣為好,使他看上去更接近神圣……”頭罩痰盂之人頷首稱然:“我喜歡接近神圣?!?p>  我隨長利他們摔作一團,有樂沒等爬起就轉(zhuǎn)頭匆問:“剛才為什么突然震一下?”我覺身體漸往一邊滑去,正自設(shè)法抓東西嘗試穩(wěn)軀,一個碗掉過來卯在我頭上。有樂伸扇拍打穿條紋衫的小孩兒腦袋,惱問:“先前你說這里面的空間不會傾覆,你看地板都歪斜到哪兒去了?”蚊樣家伙滑過來不安地說道:“更堪虞的是,咱們正滑向先前手雷爆過的那邊,里面瞅似血肉模糊,仍有粘稠獰惡的異物蠕動……”

  耳聽長利他們在畔驚叫不停,我一瞧腳下的情形果然透著說不出的駭異萬狀,難免也跟著慌了神,悸然道:“那里有些‘多頭怪’……”

  便在滑墮難遏之際,大塊頭的俊容男子以劍插地,用一只手攥握,另伸一臂,拽我往上,急離獰惡的怪物仰噬之喙。我雖仍驚魂未定,連忙提醒道:“還須救我那些伙伴們……”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微點頭道:“當(dāng)然能救都要救?!辈淮湟匝凵疽?,他那些披罩麻布的同伴亦紛來助,各施各法,迅即拉回有樂和長利他們。其中另有數(shù)個麻衣劍士甩投繩索結(jié)成之網(wǎng),讓更多人攀援往上。

  恒興與向匡各提一人,分別抓著條紋衫小孩兒和信孝先縱騰過來。我轉(zhuǎn)面尋覷那明眸皓膚小姑娘的蹤影,只見她跟蒼頭老卒顫坐在方窗上邊,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蹦跳而至,攀上去說道:“剛才手雷在里面爆炸,那邊的空間好像立時就被無形屏障般的東西阻隔住了,方窗才沒給氣浪沖破?!?p>  趁麻衣劍士各皆忙碌,一班黑袍修士稍似要有動作,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從旁抬槍惕視道:“又想干什么?”其間有個灰發(fā)藍瞳的黑袍修士轉(zhuǎn)覷道:“我們也是修道的,這會兒還不是要幫忙施以救助?”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戒防未減,微哂道:“別亂動,不然我一開槍掃射,需要救助的就是你們這班‘修道的’……”

  抱禽的蒼發(fā)蓬松之人叼煙卷兒垂汗在旁,抬起一只手拽扯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衣袖,惴瞧角落一物,粗著嗓子不安道:“告訴我,這不是幻覺……”有樂聞言轉(zhuǎn)望道:“你又看見什么東西在那邊?”

  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剛要投眼瞧去,忽隨一震而倒。眾人又往另外方向跌滑難剎,碗飛上半空,有只手接住。

  熒壁忽亮,霎然閃過木乃伊處于不同位置的影像。頭罩痰盂之人在高處捧碗驚呼:“它就要控制住‘哨塔’了,黑衣僧和那些法師合力施為,皆擋它不下……”攙扶在旁的黑發(fā)垂眉家伙惑問:“你看都看不見,怎么曉得?”

  “很顯然,”白發(fā)長者在門邊流淌鼻血捧經(jīng)自嘆,“當(dāng)下誰也遏制不住‘死圣’。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痰盂的威力,”歪戴高冠的黑髯長老拿著手雷在上邊探詢,“顯然它在起作用。你還看見了什么?”

  頭罩痰盂之人在高處捧碗顫抖道:“我看見死亡的陰影在逼近?!睌v扶在旁的黑發(fā)垂眉家伙苦著臉說:“我也能感覺到……”頭罩痰盂之人悸然道:“它在痰盂里面瞪著我!”攙扶在旁的黑發(fā)垂眉家伙愕覷道:“它不可能在里面……”

  “它無所不在,”面色蒼白的黑袍法師攥握串鏈之手一緊,在熒光明滅之間惶恐地轉(zhuǎn)顧道,“每面熒壁都有……”

  “你們早該知道,”蒼鬢虬髯的老者匆從廊間叫喚道,“‘死圣’的追殺難以擺脫,大家趕快從這里撤離!”

  不待我看清,眼前又一暗,熒壁復(fù)又模糊昏朦,倏然有影悄臨。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忽似頃感脊凜,倉促抬槍轉(zhuǎn)瞄,只見幾個勁裝結(jié)束之人從暗處悄開之門慌張跑過,先前那個濁目家伙忽撲猝至,貌態(tài)畸變,模樣猙獰。我乍眼瞧見其滿頭凸冒腫泡蠕然聳涌,色澤斑斕,面目駭惡難狀,使我一驚忘動,未及抬手揚發(fā)幻讖,異爪已攫驟近。

  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將我推開,同時伸槍轟爆其頭。濁目家伙仰軀若翻,胸腹忽卻迸破,裂開綻現(xiàn)紛蠕滾涌之物,大塊頭的俊容男子連發(fā)數(shù)槍,將其逼退。不意眼前一暗,沉入漆黑。隨即熒壁復(fù)閃,霎有異影晃過。

  四下里皆有槍炮震響,遠遠近近紛蕩交織一片,夾雜著許多驚呼惶叫,不一會又沒了動靜?;璋抵g,我聽到耳后有個細微的甜美聲音叫道:“快跑!”

  蚊樣家伙朝暗處颼發(fā)袖箭,同時拉我急退,耳邊有刀風(fēng)削撩洗掠,穿條紋衫的小孩兒燃起煙花耀爍,只見恒興和向匡護隨在畔,各自蓄勢惕視前邊跪踣抽搐之影。長利便在其旁,隨著眼前煙花閃映,似嚇一跳,拿劍要劈,恒興抬刀格擋,蹙眉低哼道:“看清楚再劈?!?p>  前邊踣軀之人撐劍垂首咯血道:“想劈就劈罷。”我聽出其話聲糯腔糯調(diào),便忍不住側(cè)頭而瞧,認出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模樣,他渾身血染殷淌,腹間繃直一條粗長之腸,晃悠悠地拉伸甚遠,往暗處延綿,不知拽在誰的手里,一扯之下,披罩麻布的小個子家伙搐疼而跌,不禁嘶聲痛呼:“快砍掉它!”

  長利懵問:“砍什么?”恒興皺著眉說道:“腸?!遍L利不安道:“砍掉腸子就活不成了?!焙闩d低嘆道:“這樣子他也活不長?!闭Z畢抬刀欲劈,向匡忽有所見,悚望另一邊,發(fā)出驚嘖。我隨其目光投眸,只見另有數(shù)人亦被拽腸而出,延伸向暗處,交匯在同一道門內(nèi)。穿條紋衫的小孩兒舉起煙花照耀,映顯披罩麻布之人和黑袍修士破膛裂腹的模樣,皆仍痛楚搐顫未死。

  向匡悚望道:“誰干的?”隨著煙花掃爍往旁,門邊現(xiàn)出大塊頭的俊容男子靠壁頹望的身影,僅剩半軀殘存,腸臓流撒一地,腰腹以下不知所蹤。大塊頭的俊容男子自含苦笑,迎著我投覷的驚眸,咯著血喃喃地說道:“趁我們尚未變異,快跑……”

  信孝顫抖茄子悸問:“誰在里面扯住他們的腸子不放呀?”大塊頭的俊容男子目光渙散,歪著頭未答。白發(fā)褐袍老者往自己腹腔外拽腸纏頸勒脖,懸軀在另隅,淌著血忍痛催促道:“給你們機會,還不快逃?”

  大塊頭的俊容男子在血泊中澹然坐望,我不忍見其受苦,移目泫轉(zhuǎn)往旁。恒興見我投來淚眸,便即會意。提刀欲前,忽聞哮嗥之聲,發(fā)自陰暗角落,其厲異常。恒興猝為所驚,腳下不知踩著何物,吱咦一滑,從我跟前摔開。有物啪的甩飛過來,打在有樂臉上,叫了聲苦之后,他拎起一瞧,不禁惱道:“四處闖蕩,還穿什么拖鞋?”

  沒等扔回恒興臉上,忽隨一震,我們皆滑向恒興那邊。有樂趁機拿鞋打之,恒興在窗邊的角落里抬手遮額,一逕兒叫苦不迭:“該死的倒計時,快數(shù)到頭了?!毙判㈩澛勄炎用枺骸澳阌职l(fā)現(xiàn)一個危險的倒計數(shù)之物嗎?”有樂搖著拖鞋笑覷道:“我不以為然,無非幻覺而已?!?p>  “死圣太厲害了,”蚊樣家伙抬著袖弩惕顧道,“他躺在那里就能把咱們整得‘人五人六’的。便連‘哨塔’也吃不消,被搞得搖搖晃晃地墜落……”

  “哨塔沒墜吧?”恒興忙向窗邊一指,眼瞅高空,不無納悶地說道,“我看到它在天上……”

  有樂忽覺不安,忙挨近窗旁湊覷道:“它在天上嗎?那我們?yōu)槭裁礇]在里面……”我和明眸皓膚的小姑娘也擠過來欲往外瞧,信孝顫著茄子驚叫:“它飛走了!”

  長利憨問:“我們在哪里呀?”有樂拿鞋拍頭,難抑懊惱道:“你拎的劍差點兒戳到我……”長利挪身轉(zhuǎn)望道:“那個說話糯腔糯調(diào)的小個子家伙明明手中有劍,剛才為何急著叫別人幫他切腸子呀?”信孝聞茄說道:“腸子被拉住扯出,人一下子就使不出氣力,不信就讓我用力抓扯你‘底笛’,測試看你還有沒有力氣拿劍割東西……”長利匆忙退避道:“這又不是腸子,為什么要扯我‘底笛’?”

  “不要再扯這些,”有樂面如土色的說道,“我們似在墜落。從這樣高的云端摔下去,很快都要跌得肚破流腸……”

  花白胡須家伙捧著兩盒東西惴望道:“快想辦法砸破窗戶溜出去,有東西爬近了?!蔽脴蛹一锾е溴箫`射暗處異影聳涌之處,移身過來說道:“里面到處都是變異之物,眼看就要避無可避。小珠子剛才提醒過,‘哨塔’迫于無奈,為擺脫‘死圣’,不得已緊急分離出這片內(nèi)艙空間。不妙的是,似乎‘死圣’和我們都在里面……”

  我連忙轉(zhuǎn)瞅道:“小珠子么?剛才我好像聽到她說話了,不知她要如何教我們逃出生天?”光頭圓臉胖子披著一塊青布湊近說道:“若不是屢遭岔擾,我或許早便能從‘死圣’那里問明這塊‘星羅棋布’的用法,曾聽師兄提過這個東西有飛天遁地之能,別看它瞅著毫不起眼……”

  “這個東西不行,”蚊樣家伙抬弩將他逼退,隨即向我悄言道,“眼下能不能逃掉,就看你腕上那個微星爍閃之環(huán)。小珠子讓你趕快叫它開啟‘逃遁通道’……”

  有樂沒等聽完,急忙伸嘴叫嚷:“聽見了沒?趕緊開啟‘逃遁通道’,不然就遲了……”我抬起手腕,看不出微熒之環(huán)有何變化。

  長利在旁憨望道:“其他那些人去哪里了?”恒興一逕惕覷四周,臉色凝重的說道:“先前一時昏暗混亂,沒看清楚?;蛟S已經(jīng)疏散別處,也可能全完了,在黑暗中已遭‘團滅’……”向匡提刀在畔稱異:“剛才那些流腸之人也不見了,好像突然被什么東西拖進暗處……”

  有影映壁,倏忽晃閃而過。向匡揮刀急劈不著,恒興拉他后退。信孝顫抬茄子一聞,悄問:“你看見了什么?”向匡伸刀斜指,低聲告知:“我看到陰暗角落有張如喪考妣之臉晃過?!庇袠窊u著拖鞋轉(zhuǎn)望道:“不可能吧?想是你眼花了……”

  恒興惑望道:“我看見一匹馬跑過。不知是否幻覺?”有樂他們不約而同的說道:“幻覺。這里怎么會有馬跑來跑去呢?”蚊樣家伙忽有所見,拾起一物端詳?shù)溃骸拔覔斓絺€手雷,你們看像不像真的?”有樂拉了拉扣環(huán),睜大眼睛湊近辨覷道:“略有幾分像真的。下面這個東西有什么作用呀?”

  “似是先前那個誰丟在木乃伊旁邊沒爆的手雷,”信孝顫著茄子后退道,“下面這個扣環(huán)一拉就要爆……”

  有樂連忙縮手,蚊樣家伙捏著手雷驚嘖道:“那個扣環(huán)呢?”恒興忍不住提手卯有樂腦袋,惱覷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拉掉了?”花白胡須之人捧盒倉促指點道:“趕緊用手捏住這個地方別松開,我聽說只要捏好了,或許暫時不會爆炸?!?p>  光頭圓臉胖子拉我退避,蚊樣家伙張開嘴巴,悚然道:“在你后面……”恒興按住他手,蹙眉說道:“手別松開!”

  我抬看手腕朱痕變化形態(tài),驀覺心頭異樣:“什么東西在我后面?”頃即頸脊一凜而緊,寒意侵沁全身,但聽奔蹄響近,一騎飛撞驟至,有人說道:“直接跑,不要回頭?!?p>  信孝顫抬茄子詫指,訝瞅道:“真的有馬!”恒興將我拽避開去,只見一騎撞過,連人帶馬磕壁翻摜于旁。長利憨望道:“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便在她背后……”我回頭惑瞧,只見騎馬之人從帽沿下投目精閃凜掃,隨即抬槍射擊暗處蠕涌之物,口中說道:“還不快逃?剛才有個似極駭異之影就在那姑娘后面……”

  長利憨問:“他是誰呀?”蚊樣家伙匆爬過來說道:“瞅其模樣似是德州游騎。不知如何竟還留在此間徘徊未離……”恒興面色忽變,驚嘖出聲:“你先前捏的手雷呢?”蚊樣家伙亂望道:“剛才避得匆忙,我摔了一跤,不知掉哪兒去了?”

  “在我這里,”帽沿下目光精亮之人抬了抬手,神態(tài)彪悍的低哼道,“拾起一看,這個老舊之物卻似不會爆?!?p>  “然而你后邊那個東西就要爆了,”信孝抬茄顫指著說道,“已快數(shù)到頭……”

  我慌忙抬腕急覷道:“趕快帶我們離開這里!”隨念所至,熒閃之環(huán)似微轉(zhuǎn)動。我忽覺脊寒,轉(zhuǎn)面瞧見有目戾視,映眸之嘴陡然張開,下巴幾乎綻垂到腳下。

  便在異爪倏將攫腕之際,帽沿下目光精悍的那人忽撲過來,沖向我身后森然悄臨的異影,悶哼道:“別惹德州!”槍響如霆擊電閃,隨即爆軀血肉模糊,撞破窗壁摜出。

  眸前有個孤星徽標掠過,血在風(fēng)中飛灑。頃刻之間,我們亦跌出外。不意已在云端,眼看便將俯沖地面,我抬腕驚叫,平空閃現(xiàn)熾輝如球,綻張劇擴,迅即籠罩眾軀入內(nèi),只一霎即收。

  漣光粼粼,水花接連紛濺。我拉著明眸皓膚的小姑娘,恍覺隨波逐流,浮沉滌蕩。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