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聞一聲巨大的嗥吼，響徹天地，鳴蕩不息，久久回縈于夜霧中。四周眾人紛為驚駭，悚問：“什么聲音這般厲害？”
猶未看清，遠處又有巨嗥響應(yīng)，沙地隆隆震動。有樂和長利抬手掩耳，愣在我旁邊懵望，只見蚊樣家伙穿霧掩近，急促招呼道：“趕快跑，不要回頭！”
我轉(zhuǎn)面欲瞅，惑然道：“先前我沒瞧出背后有何龐然大物投覆巨型影廓，就被你們推撞，從斜坡翻滾下來……”有樂伸扇遮擋，隨即拉扯道：“休要多耽，且隨蚊樣家伙先溜為妙。你后面那東西形狀瞅似金字塔，卻又隱約不像，仿佛一堆活物在黑暗中蠕蠕而動，密密麻麻地爬滿上面，壘積疊加，越來越高聳入云……”信孝跑隨在旁，顫著茄子說道：“那座龐然巨物顯得黑乎乎的，看上去透著無比詭異，似乎更加高大冗雜，不像后世那些金字塔。而且上面有許多東西飛來飛去，發(fā)出吱吱喳喳好像竊竊私笑的怪聲紛亂……”恒興拉著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沿坡滑下，匆奔道：“那些東西不知是啥怪鳥抑或蝙蝠，在那邊飛上飛下，密集一堆。咱們好像被它們發(fā)現(xiàn)了……”
有樂揚扇拍頭道：“所以我說須要趕緊跑，別廢話。最好是立馬穿越走，盡快離開這里，因為四周瞅似哪兒都不對路。”信孝顫拿茄子亂望道：“剛才我們怎會一下子來到這個地方？”有樂揮扇去打蚊樣家伙的腦袋，惱道：“都怪這廝……”
蚊樣家伙捂頭說道：“不關(guān)我的事兒，誰想來這種地方？想溜走都難，找不到什么可撞的物事……”我不禁納悶道：“既然并非他亂動念頭的緣故，那么咱們究竟如何來到此處？”蚊樣家伙朝我手腕一指，我抬臂看見熒環(huán)悄轉(zhuǎn)，猶在流縈未定，隱然閃若緲星微簇，不時似更明爍。
“若是‘星環(huán)’帶我們來此，”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個盒子湊覷道，“肯定有它的用意?！?p> 我抬著手正自困惑，蚊樣家伙探瞅道：“此前我想撞去別處，目的地并非此時此刻，卻似瞬間被你手上的東西改變了去向。”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轉(zhuǎn)眺道：“只是時間不同，地點還在埃及?！?p> 一個金發(fā)小子湊過來問：“你怎能確定這是何處？”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指點道：“前邊是沒改道之前的尼羅河，根據(jù)四周的地形判斷，眼下大約處于‘零王朝’時期或更早，你看那片山巒……”金發(fā)小子愕覷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有樂搖扇說道：“應(yīng)該問他以后是干什么的。”
“我從小研究天文地理，”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個盒子低喟道，“所幸生活在尚且正常的年代，有機會公開分享知識，并未因而被人擠迫或打壓甚至燒死?！?p> “所謂知識，”信孝拿茄轉(zhuǎn)望道，“據(jù)聞此詞語昔與來自婆羅多的天竺僧侶深有淵源，他們很早就跟隨一撥東渡的向氏族人，到我們那邊幫忙建造‘知識寺’傳播中原文化，以及先進的農(nóng)耕和工藝技術(shù)，促使當?shù)馗娘L易俗，曾經(jīng)崇拜神道圖騰的土民也紛紛追隨潮流，適應(yīng)佛學東漸、漢風盛興的大勢……”
有樂攏扇覓覷道：“咦，向老二去哪兒了？”
恒興抬手往低處一指，我投眸看到向匡忙亂擻袋，貓仍沒掉下來，抓扯魚袋攀爬不放。向匡邊甩邊惱：“抓得這樣緊？嘖，簡直了……”長利忽有所見，憨望道：“河邊有個大嘴怪獸和一只禽鳥親嘴?！毙判⒙勄艳D(zhuǎn)瞅道：“那個張大嘴巴的豬樣之物不知是不是河馬？沒想到這里也有……”向匡朝水邊愣望片刻，加以指斥：“禽獸！”
眾人紛來圍觀，水聲忽響，冒出一個嘴巴更大更長的厚鱗大物，出乎不意的伸頭撲噬，咬腿拖拽豬樣怪獸，拉往河里。有樂他們皆為驚嚇，轉(zhuǎn)身慌跑?；ò缀氈伺鹾斜茧S在我旁邊說道：“鱷魚而已。上萬年前的尼羅鱷很大個兒……”有樂拉著我邊跑邊咋舌兒道：“如此大塊頭能不嚇人嗎？就算是壁虎，長這般大個兒也很可怕?！毕蚩锾崃嘭堊ゲ环诺聂~袋轉(zhuǎn)望道：“中原那邊亦有人把它叫做‘豬婆龍’。大伙兒別跑太快，且先看看誰輸誰贏……”
水花激濺，發(fā)生搏斗。一時看不分明，蚊樣家伙惴顧道：“那邊草動紛簌，似乎又有東西要過來圍獵了，咱們別在河邊流連，快往高處跑……”有樂連忙拉我攀爬，土坡半麓坐一堆人，紛在愣望。那個金發(fā)小子叉著腰轉(zhuǎn)瞅道：“看樣子這里果真是古埃及。穿霧迷失之后，我一直想找人打聽清楚，卻找不到人……”
有樂伸扇指著說道：“你后面不就有一堆人？”金發(fā)小子叉腰笑覷道：“我是說遇到你們之前。便只我一人孤零零地流落至此，眼看天要黑，惟恐淪為荒野獵物，枉負了滿懷大志……”長利憨問：“你是誰呀？”金發(fā)小子伸手欲握，熱情而喏：“不好意思，還沒自我介紹……”
沒等說完便給撞開，煙熏妝容的小光頭跳起來毆打圓臉胖子，惱罵：“揍扁你，先前你竟敢踩我后股……”
圓臉胖子慌忙躲避，卻挨有樂伸扇拍頭，說道：“這家伙最愛踩人后股。不知為什么？”圓臉胖子抬手遮擋道：“想是因為臀股亦如我的為人一樣敦厚實在，踩著踏實。其實我很有用的，經(jīng)驗豐富是最大的職場優(yōu)勢，以下皆乃本人專長：管家、執(zhí)事、總務(wù)、勤雜督理、內(nèi)廷總管……”恒興表情嚴肅地瞪視道：“不如就此將其甩在這里，想踩半條船也沒有，看還能做什么怪？”光頭圓臉胖子怨覷一眼，唾口水道：“奶媽的兒子真毒！”恒興忿然揩面欲揍，光頭圓臉胖子倉促挪軀移到我后邊，恭然拉扯道：“老奴從來忠厚，小姐快保護我不受奸人所害……”
我攔住恒興和煙熏妝容的小光頭伸踹之腳，說道：“且先別鬧……”金發(fā)小子擠過來介紹自己：“不好意思，剛才沒說完，本人名叫……”猶未言畢，又被推開?；ò缀氈伺踔鴥蓚€盒子和一頂纓帽湊近悄謂：“剛才從坡下?lián)斓竭@個可疑的帽子，顯然來歷蹊蹺，分明不該出現(xiàn)在此時此地……”光頭圓臉胖子從我肩后伸眼窺投道：“此是迦太基人的帽盔，當然不屬于這里。雖然我聽師兄提及日后他們曾經(jīng)打過來，終因統(tǒng)帥漢尼拔打不過大西庇阿，迦太基人戰(zhàn)敗，羅馬征服阿非利加，將迦太基的地盤收為行省。不過那也要等到這一帶有人遷來居住以后，眼下絕無可能存在于此，然而它出現(xiàn)了?！?p> 便在我們驚疑互覷之間，金發(fā)小子擠過來說道：“天還沒黑的時候，我在山丘后邊發(fā)現(xiàn)一片青銅古境，不知被誰廢棄，滿目荒涼，已無人煙。順便來個自我介紹，本人名叫……”未待說完，便被搡開，蚊樣家伙撥弄袖弩機括挨近，匆言道：“山石后邊有尸體，皆已殘缺不全，隱約瞅似迦太基人的服色，旁邊還有死掉的戰(zhàn)馬，不知曾被什么東西撕咬難看。我聽小珠子提醒過，將會遇到漢尼拔，屆時恐遭紅龍飛襲。不知是不是在這里？”
有樂他們聞言不安，面面相顧，金發(fā)小子湊過來說：“天就要完全黑了，咱們別在野外逗留，以免逗來猛獸獵殺。且隨我趕緊跑去青銅古城廢墟那邊找隱蔽地方躲藏到天亮，這樣才有機會活命，順便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名叫……”未及多言，猝遭推開。
信孝擠來叫苦：“溜得匆忙，我們忘了搬床。”
恒興皺眉轉(zhuǎn)顧道：“若不是擱放那張大床擋住，咱們怎能溜得掉？”
金發(fā)小子剛要挨過來，卻被魚腥味熏退不迭。向匡提著貓扯不放的魚袋趨近，猶有余悸道：“突然涌進一大群兩河刀客，擠在院內(nèi)殺勢兇猛，咱們被堵在廊間，倘無那張大床阻隔四周紛捅的刀鋒，絕難僥幸得脫……”我不由歉然道：“當時發(fā)生混戰(zhàn)，打成一團。本想出手幫忙，卻怕誤傷……”
有樂搖扇說道：“你不出手也好，免得毫無差別地擊殺一大片。”
金發(fā)小子啟口欲語，又遭岔擾。蚊樣家伙向我轉(zhuǎn)覷道：“用‘回峰落雁刀’，便可以廣域攻擊，似并不會傷到自己人?！?p> 我愕問：“誰說的？”金發(fā)小子靠前欲言，又被擠開。蚊樣家伙湊近悄謂：“小珠子?！蔽姨挚戳丝矗{悶道：“可我哪里會使什么‘回峰落雁’？”金發(fā)小子剛要張嘴，便給蚊樣家伙之言打斷：“名稱是我取的，不過小珠子說，遇到漢尼拔這等‘戰(zhàn)略高手’的時候，你將有機會學到那般‘大招’……”
金發(fā)小子似要插話，有樂伸扇先擋在他嘴前，隨即笑謂：“漢尼拔雖然稱得上‘戰(zhàn)略高手’，可他是多少年以后才有的曠世奇才，怎么會在這種遠古先民也稀少的時候給你遇到？”金發(fā)小子轉(zhuǎn)到另一邊，張口欲言，信孝聞茄說道：“咱們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趕快走罷。我覺得夜空中似有越來越多翼影縈轉(zhuǎn)在左近……”
金發(fā)小子點頭稱是，剛想說話，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挨近，又將他隔開。蚊樣家伙側(cè)覷道：“那是誰呀？”花白胡須之人捧著東西轉(zhuǎn)瞧道：“不認識，聽口音腔調(diào)似是來自羅馬郊區(qū)那一帶的小混混兒……”金發(fā)小子唏噓道：“沒錯，我最近淪落到城郊去住‘貧民窟’了，那邊租房子便宜。雖然飽一頓饑兩頓，我仍然傾心文學藝術(shù)，每天堅持寫詩拿去給那些窯姐兒看，因為她們會欣賞，并不介意我居于低價賃來的寓所，樓上房客是一個榮獲釋放的奴隸，竟比我有錢……”
我投眸訝問：“這個油頭粉面、表情宛若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少年剛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瞅其眼神狡獪，卻又難掩一身悍潑的狠勁兒。毛發(fā)像獅子，神態(tài)卻似狐貍……”金發(fā)小子聞言頓生感觸道：“這位姐妹果然眼光獨到，平生還是頭一次聽人說我一半似獅子，一半似狐貍。其實我的特質(zhì)是一種對人的徹底鄙視、冷酷無情與剛毅果敢、自信樂觀、機敏狡獪多種因素混合而成的復(fù)雜品格。我放蕩不羈，玩世不恭，恣意行事，性格既勇敢又狡猾……”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挪避道：“我是讀書人，沒興趣跟城郊那些潑皮破落戶結(jié)識交往，不像安東尼那樣交游隨便，學會了愛耍無賴，有辱斯文……”
金發(fā)小子梳著頭說道：“我也是讀書人，比你還斯文。這趟回去就把發(fā)帖在詩壇的筆名改為‘半狐半獅’。別看我自幼家境貧困，嗜好交際娛樂，終日混跡于優(yōu)伶、小丑和娟妓之中，對世道人生自有一番閱歷。將來我一定要設(shè)法改善經(jīng)濟狀況，使人們刮目相待，不再把我視為放浪形骸的紈绔公子。為了籌錢自印詩集分發(fā)給更多窯姐兒看，我聽人忽悠，出門尋寶。不意穿過羅馬城外野林迷霧，在山丘后邊發(fā)現(xiàn)一片青銅古境，看來有機會發(fā)財。不過在我引領(lǐng)大家走到那邊冒險展開積極有益的摸黑探索之前，請先容許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本人出身于羅馬一個家道式微的貴族門庭。雖然我從小貧困潦倒，祖上也曾經(jīng)闊過。我的六世祖曾兩任執(zhí)政，但他所蒙受的恥辱比他的光榮更為昭著，由于被查出擁有超過十埃斯的金銀餐具而觸犯法律，他被趕出了元老院。自此，我們家族便湮沒無聞……”沒等說完，便被撞開。
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剛擠出去，旁邊發(fā)生推搡。
“他怎么也跟來了？”有樂轉(zhuǎn)瞅道，“目光充滿控訴性?！?p> 嚗牙的家伙眼淚汪汪，捂嘴說道：“剛才你的腦袋撞到我牙齒了，卻還沒掉，又松又痛……”掉牙老叟扶杖轉(zhuǎn)覷道：“這個好辦，等一下我?guī)湍惆纬鰜?。畢竟我有?jīng)驗，壞牙留在嘴里只會越來越疼?！眹パ兰一镎Z聲含糊的問道：“怎樣拔才不痛？”掉牙老叟口齒漏風的說道：“須要找一根琴弦，或釣絲也成。將其一端纏繞住你的牙，我咬住另一端使勁拉扯，一下子就拔掉了?！眹パ赖募一锫勓酝丝s，撫腮搖頭道：“你哪里還有好牙可咬？”
長利從亂石間隙拾起一物粗長，抱捧過來咋舌兒道：“這顆牙大不大？”我未及瞧清，有樂湊眼一看，陡然驚嘖道：“這里有巨怪，快跑！”
眾人慌忙跑避，但見石叢間悄立一人，披罩黑布，低哼道：“巨怪早已死?？莨?，此地另有別的東西來歷不明，卻更可怖?！焙闩d提刀護隨在我之畔，忽感不安，惕戒道：“左近似有埋伏……”向匡抽刀顧望道：“是不是貿(mào)然踩進了別人的伏擊圈？”
巖石后邊伸來一桿長戟，觸按刀梢。持戟之人微哂道：“不必緊張，并非針對你們?！?p> 我覺腕間搐疼，朱痕變?nèi)魟π?。猝感脊為一凜，寒氣侵襲。剛抬手急欲揚發(fā)幻讖，金發(fā)小子連忙按下，因見我顯得不解，便即悄謂：“迦太基人。”我移眸匆瞥，周圍鋒芒畢顯，恒興握刀未拔，身畔已臨眾多戈影紛投。
向匡攥刀的手一緊，匆欲轉(zhuǎn)顧。肩上有劍先擱，拿劍的披氅甲士目光精閃而視，抬起另一只黑繩纏繞的手，劃指半圈，低語凜然道：“都別動?！?p> 眼見四周多人以弓箭瞄準，有樂忙道：“我們只是過路的，哪會曉得這里有個埋伏？”煙熏妝容的小光頭在他旁邊呶嘴說道：“我跟你們又不熟，都不知硬拉我跑來這里干嘛？”
“他們說不曉得這是哪里，”巖間有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仰觀陰暗霧穹，負手低喟?！拔曳Q之為‘魔域’。”
“這不是‘魔域’卻更甚于。”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若有同感的說道，“沒有記載的年代，不知為何一片空白，其歷史等于零?！?p> “再不趕緊離開，”有樂朝蚊樣家伙使眼色，悄指石叢，攏扇說道，“咱們大家的性命也要等于零?！?p> 蚊樣家伙會意道：“盡量朝這邊靠攏過來，與我一起共進退。”拿劍的披氅甲士目光精凜掃視道：“我說過，都別動?！庇袠废蛭艺Ｑ郏曹|道：“我們只是活動一下手腳而已，最多無非舒筋活血……”煙熏妝容的小光頭甩手從其畔移退道：“大家又不算很熟，干嘛硬拽我跟你們一起？”
有樂伸扇往她頭上一拍，說道：“這會兒想跟我們撇清干系很難，迦太基人只當咱們是一路的。”我拉住煙熏妝容的小光頭，轉(zhuǎn)瞧背后，看見圓臉胖子拾取星星點點的青布，自披肩頭，隨即小心翼翼地挪避到一旁，趨近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之畔，躬然道：“老奴從來是個苦命之人，身不由己，四處遭擄做工，素有以下專長：精通多種語言包括腓尼基語，熟諳迦南或推羅的移民史以及古迦太基文獻，突尼斯旅游向?qū)?，奴隸市場經(jīng)營運作咨詢服務(wù)，此外我能干之行當還包含領(lǐng)班、管家、執(zhí)事、總務(wù)、勤雜督理、近侍首領(lǐng)、內(nèi)廷總管……”
覷其漸移漸離的舉動，恒興按刀低哼道：“又要多尋一條船來踩了嗎？”光頭圓臉胖子朝他唾口水道：“奶媽的兒子懂什么人情世故？這里最沒用就是你，自己無奶可喂，又沒別的本事，還這么多話。我看那個搖扇的小滑頭都比你有用……”有樂聞言轉(zhuǎn)問：“在你眼里我的作用是什么？”光頭圓臉胖子抬面說道：“須要由我親手拉到非洲北海岸的古代迦南城市推羅，亦即迦太基的首都，擺到奴隸市場顏值高的估價待售展臺，掛牌明碼標價，注明你的作用是充當‘兔寶寶’……”
有樂剛嘖出一聲，煙熏妝容的小光頭在旁呶嘴說道：“然而這胖子所說的蓄奴古國迦太基早就玩完了……”眼見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背在腰后之手一攥而緊，旁邊拿劍的披氅甲士亦顯目光不善，有樂忙捂小光頭嘴巴，在耳畔低言提醒道：“不要當著迦太基人的面說這些……”
長利憨問：“所謂‘迦太基’是哪里的人呀？”
“迦太基，”信孝在刀戈環(huán)伺之間聞著茄子說道，“此詞在腓尼基語中的意思是‘新的城市’，其早期居民為迦南城市推羅的移民。這座坐落于非洲北海岸突尼斯的古城，與羅馬隔海相望。在古羅馬文獻中，迦太基也被稱為拉丁語所謂‘布匿’。因而羅馬與迦太基的爭霸戰(zhàn)被稱作‘布匿戰(zhàn)爭’……”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轉(zhuǎn)顧道：“迦太基的建城比羅馬要早，但確切時間無從考據(jù)。而較為廣泛接受的說法是在奧林匹克運動會前三十八年，腓尼基一城邦‘推羅’的移民橫渡地中海來到北非，向當?shù)厝速I下一塊土地，在當?shù)赝林说耐庀?，建立了迦太基，籍以作為大量販賣奴隸及海上貿(mào)易的中轉(zhuǎn)站。迦太基向非洲內(nèi)陸擴展，并控制了北非的大部分腓尼基人殖民地。與此同時，迦太基亦向西地中海進發(fā)，占領(lǐng)了西班牙南部海岸及其附近島嶼、撒丁島、科西嘉島及西西里島西部等地。遠于羅馬崛起以前，迦太基便早已稱霸西地中海，與希臘分別控制著地中海的西東兩邊。此后百年間，迦太基和希臘為了爭霸地中海而紛爭不斷，進入‘爭霸希臘’的時代，互有勝負。希臘在經(jīng)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后元氣大傷，開始停止在西西里殖民。而在希臘城邦作出最出一次對抗迦太基的戰(zhàn)事后，迦太基與希臘的紛爭大致告一段落。但取而代之的，卻是與更可怕的對手，羅馬所發(fā)生的戰(zhàn)爭，最終導(dǎo)致了迦太基的毀滅。在迦太基城破之后，羅馬統(tǒng)帥西庇阿失聲痛哭，但他并非為勝利也不是為陣亡的將士哭泣，而是為羅馬的敵人——迦太基人的悲慘遭遇而哭泣?！?p> 蚊樣家伙在我后邊低聲說道：“公元前八世紀，腓尼基人在北非建立迦太基城。古迦太基建國后，迦太基作為首都富極一時。迦太基與羅馬一樣，模仿希臘，設(shè)有元老院、公民大會和百人團參議廳。古迦太基曾與古希臘爭奪地中海霸權(quán)，其后又與古羅馬爭奪霸權(quán)。最后因為在三次布匿戰(zhàn)爭中均被羅馬共和國打敗，并于公元前一四六年滅亡。古迦太基爭霸不贏反招覆滅，羅馬軍隊摧毀了迦太基城，另在迦太基城原址附近建立新城，并成為羅馬的阿非利加省首府。羅馬人摧毀迦太基之后，在廢墟上重建新殖民地。愷撒時代，羅馬亦曾把一些沒有土地的公民遣送至這里，后來不包含奴隸在內(nèi)的市民人口曾達六十萬，成為當時僅次于羅馬的第二大城。羅馬皇帝哈德良還修筑了巨大的馬加蓄水池和著名的安東尼浴場，規(guī)?；趾甑谋狈枪こ虖墓铝蓟实墼谖粫r期開始，到公元二世紀羅馬皇帝安敦寧當政時竣工。新城繼續(xù)輝煌，即使羅馬帝國分裂后，仍是東羅馬帝國的屬地，直到公元七世紀，因阿拉伯帝國的崛起引發(fā)的戰(zhàn)亂而被徹底廢棄?！?p> 信孝嗅著茄子唏噓道：“阿拉伯人向亞、非、歐三大洲的鄰國入侵，在其倭馬亞時代征服了迦太基在內(nèi)的北非大部分領(lǐng)土。阿拉伯人侵入該城，迦太基又被嚴重破壞。當?shù)谖宕问周姈|征橫掃過迦太基之后，這座歷經(jīng)滄桑的古城幾乎被嚴重損壞殆盡，直到終于在歷史中完全消失?；叵脲忍c羅馬爭霸最終完敗淪陷之時，羅馬統(tǒng)帥西庇阿失聲痛哭。別人問及原因，他回答道：‘這曾經(jīng)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擁有著遼闊的領(lǐng)地、統(tǒng)治著海洋，在最危急的時刻比那些龐大的帝國表現(xiàn)了更剛毅、勇敢的精神，但仍避免不了滅亡。想想過去的亞述帝國、波斯帝國、馬其頓帝國還有那個高傲的特洛伊，又有哪個能避免這樣的結(jié)局？我真害怕在將來有人會對我的祖國做出同樣的事。’果不其然，迦太基城破五百五十六年后，羅馬遭受了同樣的命運?！?p> 有樂伸扇拍打，嘖然道：“你看他們聽得一個個臉色都變了，不要再扯這些……”信孝轉(zhuǎn)覓掉落之茄，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先便拾拿在手，蹙眉瞧過，伸遞過來，嘆道：“我不會計較，這些難以避免的命運，亦乃多年以前我那位首領(lǐng)警告過他們的。可是沒人聽……”
“看到未來，”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盒東西低嗟道，“會很痛苦。倍感自己更為孤獨……”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悄問：“你能看到未來？知不知道我的命運將會怎樣，修改筆名為‘半獅半狐’或者‘半狐半獅’之后，究竟有沒出息？平生出版了多少詩集……”見其伸臉挨近，花白胡須之人蹙眉挪避道：“看你現(xiàn)下就是一個小混蛋，今后無非發(fā)展成為一個大混蛋。不要湊過來，我一瞅見你就討厭……”
信孝聞茄轉(zhuǎn)謂：“他舞文弄墨不會有出息的，你看他的樣子……”
“我愛寫詩，你們是不是因而瞧不起我？”金發(fā)小子撓襠聞手，慍惱而覷道，“嫌我斯文？”
有樂抬扇遮嘴，說道：“我給你算個命呵？我算命很準，看人眼光尤其準，一眼就看出誰有出息……比如你吧，不過要先拿那個寶物借我品鑒一下。”
光頭圓臉胖子投眼探詢道：“什么寶物？”金發(fā)小子忙加遮掩道：“這個哨子是我在沙丘后邊撿到的，其并非你們以為的寶物……”有樂伸扇拍打道：“那你還掖掖藏藏拿它當寶？別遮遮掩掩，給我看看……”金發(fā)小子似怕被搶，轉(zhuǎn)避不迭道：“不給看。我要拿回去給‘羅馬首富’老克拉蘇找人鑒定一番，他最愛收藏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說不定會出一筆錢，將其買下。就算不是多好的古物，亦舍得買回去給他家小孩玩……”
信孝聞茄問道：“你認識他家哪個小孩呀？”
“李錫尼，”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抬手遮嘴告訴，“亦即馬庫斯。不過他還年小，每次去他們家推廣原創(chuàng)詩作，就愛纏著我打聽有沒帶來新奇好玩的東西……”
“你早就認識小時候的克拉蘇？”信孝轉(zhuǎn)著茄子訝覷道，“亦即日后的前三頭之一。與龐培、愷撒并稱為‘三巨頭’的克拉蘇，從來不會把野心與敵意混為一談。愷撒被債主們追纏之時，克拉蘇為愷撒的巨額債務(wù)做了擔保。常年資助，幫其還錢更如家常便飯。即使懷疑愷撒早就跟他老婆也有一腿……”
“我也被人懷疑跟他老媽有一腿，”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為之唏噓，“其實沒那事兒。真相是老克拉蘇的妻子經(jīng)常有意引誘我，而我堅守做人的原則，不能得罪贊助商和有望幫我出書的金主，兔子不吃窩邊草。況且我向來痛感羅馬的婦女太過份了，世道日漸崩壞，將來若有機會出人頭地，我必制訂或恢復(fù)形形色色的法律，諸如；不法侵害法、刺殺毒殺法、反勒索法、反奢侈法、反舞弊法、盜竊公物法、通姦不貞法等等。嚴厲打擊婚姻不忠、背叛感情的劈腿茍且勾當，尤其要對婦女加強約束……”
“靠寫詩是做不到這些的，”信孝聞茄說道，“你還是別想太多了。畢竟你窮得叮當響，越寫東西越窮，一沒錢二沒兵……”
“所以我暫停寫詩出門尋寶，”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恨恨的說道，“以為羅馬城外那片丘陵山林迷霧籠罩處藏有古墓可挖。馬略忽悠我，回去定要他好看?！?p> 信孝聞茄訝問：“你也認識馬略？”金發(fā)小子點頭答道：“其乃另一派的，愛在街上率領(lǐng)一幫小孩堵我。不過我和他經(jīng)常打打談?wù)?。雖然他有個小弟秦納能打，頭腦卻皆難比我厲害，畢竟我能同時看五六本書，均乃不同語言的古籍，里面附加的插圖很好看……”信孝咋舌兒道：“你連秦納也早就認識了？據(jù)正史所載，將來他長大后幫馬略掌兵，并把心愛的女兒嫁給年輕有為的愷撒，日后不幸死于難產(chǎn)……”
“死得好，”金發(fā)小子賊忒嘻嘻的笑覷道，“我喜歡這樣的惡毒詛咒，最好是連秦納也死于難產(chǎn)。這樣我便敢去收拾馬略，一腳踢開他家的破門，然后轉(zhuǎn)身便跑……”
“別小瞧這廝，”蚊樣家伙在旁低聲說道，“離他遠點兒為好。日后他殺人無數(shù)，戎馬倥傯一生，為羅馬立下豐功偉績，但犯下的罪孽深重。晚年引退后，人們對他仍心有余悸，他一生殺了無數(shù)人，卻能悠悠漫步街頭，安然垂釣水濱。直到終于丟下他新婚的妻子范萊蕾，在自己的濱海別墅安靜地死去。他的遺體置于金輿上，由聲勢浩大的送殯隊護送巡游遍全意大利，最后在羅馬廣場舉行了隆重的葬禮。據(jù)說他給自己留下這樣的墓志銘：‘沒有一個朋友曾給我太多好處，也沒有一個敵人曾給我太多傷害——但我都加倍的回敬了他們！’”
金發(fā)小子郁悶道：“沒想到馬略將來能有這樣厲害，老天真是沒眼……”
“那是你。”有樂伸扇拍打道，“日后你一路向東洗掠，并且打劫了眾多著名神廟之后，終于把沾滿十六萬東方人鮮血的屠刀揮向國內(nèi)同胞?？死K和大批貴族派的遺老遺少紛紛匯集到你的麾下，新的內(nèi)戰(zhàn)使意大利再次陷入深重的災(zāi)難。戰(zhàn)爭延續(xù)數(shù)年，成千上萬的人死于兵禍。那時馬略和秦納已先后去世，雖然小馬略率領(lǐng)平民派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但在你久經(jīng)沙場、裝備精良、忠于統(tǒng)帥的凱旋之師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最后你取勝宣告大勢已定，伴隨而來的是恐怖。你以征服者姿態(tài)進入羅馬，開始了著稱于史的‘公敵宣告’，日復(fù)一日地公布‘敵名單’，對列入名單的‘公敵’，捕殺者有賞，告發(fā)者有獎，隱匿者有罪。難計其數(shù)的異己之輩和無辜平民被殺害，首級掛在羅馬廣場示眾。‘公敵’的房宅被焚毀，財物被洗劫，土地被充公。腥風血雨從羅馬灑向整個意大利。神廟、父宅、親朋之家都不是避難所，人人自危，朝不保夕；丈夫在妻子面前被殺，兒子死在母親懷里；私仇乃是殘殺肆掠之因，財富成為招災(zāi)惹禍之源。你的許多部將趁火打劫，大發(fā)橫財。沒收‘公敵’的土地被分配給你手下的十二萬老兵。在全意大利到處建立起軍事殖民地，有助于你保持鐵腕控制。然后你舉行了盛大的凱旋式并給自己冠以‘幸運者’的稱號。秦納的女婿愷撒被迫攜妻出走，流亡東方……”
未待金發(fā)小子湊近聽清，便給花白胡須之人搡開。蚊樣家伙捂住其耳，轉(zhuǎn)面朝有樂使眼色，不安道：“你別給他透露太多。這小子嘴不牢靠，畢生窮奢極欲，沉溺酒色，間或涉獵詩文，撰寫記述他傳奇式生涯的二十二卷集回憶錄，所幸皆未傳世。據(jù)說他在詩文和回憶錄里透露過不該透露的東西，包括其經(jīng)常拿來炫耀的奇聞異事，稱為他自己親歷的傳奇，向人吹噓，還好誰也沒信以為真。然而畢竟天機不可泄露，他寫的所有東西盡皆被毀，收藏之物悉數(shù)神秘消失，可見老天爺還是棋高一著……”
“老天爺很毒的，”信孝聞著茄子感喟道，“讓他活到六十歲猝斃，此前突然中風，難以言語和寫字，無奈退隱，大概死于多嘴。就在他君臨天下時，卻自愿放棄擁有的最高權(quán)力。因為他已獲公民大會批準獨執(zhí)權(quán)柄，任期不限。當時誰也沒想到他竟會宣布辭職，退隱到濱海別墅。他曾為爭奪最高權(quán)力而含辛茹苦，履險赴艱，不惜以道德的墮落、世道的動蕩、民眾的災(zāi)難和萬千生命的毀滅為代價，時當權(quán)勢如日中天之際，他竟自愿把它放棄了。對他的引退，古往今來眾說紛壇，有人猜測他利用獨斷手段完成旨在恢復(fù)貴族共和制的改革后還政于民的信義之舉，因此愷撒時代的共和派貴族也曾經(jīng)希望愷撒將會效仿他一樣放棄專權(quán)獨斷。另還有人說是他因改革無望知難而退的明智之策，也有說是他在滿足了權(quán)勢欲望后感到厭倦而向往田園生活，還有說是他困擾于嚴重的皮膚病無法親執(zhí)權(quán)柄。無論如何，如果說位尊權(quán)貴的大人物即便昏庸老朽也不愿自動退出權(quán)力舞臺在歷史上是一個通例的話，那么這小子確實堪稱一個罕見的例外?！?p>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掙脫蚊樣家伙捂耳之手，轉(zhuǎn)身懊惱覓覷道：“我那個哨子掉落到哪兒去了？都怪你們推來搡去，將來要被我寫詩罵……”有樂伸扇拍打，轉(zhuǎn)瞅道：“你寫詩沒出息的，寫了也白寫。并沒一篇留傳于世，反而在投筆從戎以后，成為古羅馬著名統(tǒng)帥，擁兵專權(quán)，在羅馬第一個終身獨斷，開創(chuàng)了軍事統(tǒng)治的先河，為羅馬帝國的建立奠定基礎(chǔ)。你的行為影響了歷史……”
“其非投筆從戎，”恒興伸手捂住金發(fā)小子耳朵，蹙眉說道，“畢生沒投過筆。反而詩文不斷，著作等身。最初發(fā)跡是因為他的情婦之一，某個富有的名妓臨終將財產(chǎn)悉數(shù)遺贈給他。此后他還承繼了鐘愛他的繼母的遺產(chǎn)。經(jīng)濟狀況的改善使人們刮目相待這位放浪形骸的紈绔公子。隨即被任命為財務(wù)官并隨馬略渡海去阿非利加參加朱古達戰(zhàn)爭。他一路跟人閑談聊天，利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巧妙結(jié)束戰(zhàn)爭，由此獲得殊榮，與馬略之間埋下不和的種子。此后惡斗連場……”
“你們別再說給他聽到，”花白胡須之人捧盒低嗟，“知曉太多，反而會招致更痛苦。”
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投來深以為然之色，似有同感的負手仰喟：“而且孤獨，他就是這樣?！?p> 有樂展扇轉(zhuǎn)問：“哪個他？”隨著周圍眾目紛投，我移眸望向高處，巖頂寂坐一影悄臨，雖似蒼顏老漢，身形猶顯遒勁挺拔，披罩赤褐布巾，久久遙觀霧穹，其軀渾然若與沙石合一。
信孝聞茄惑覷道：“那是誰呀？”恒興似為一凜，不覺后退道：“好大的肅殺之氣，越距侵凌……”
我手腕的朱痕宛現(xiàn)刀形，竟自緩緩而轉(zhuǎn)。一時心感不解：“為什么這樣？”蚊樣家伙轉(zhuǎn)面悄言告誡：“提醒后邊的人，掩飾身份來歷。別提及羅馬，以及相關(guān)的人名，尤其是西庇阿……”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抬手悄指一旁扶杖愣望的掉牙老叟，低聲問道：“小西比歐呢？”
蚊樣家伙搖頭說道：“為免節(jié)外生枝，最好什么也別扯，記住尤其不要提誰跟西庇阿家族有干系……”長利憨問：“究竟有多少個西庇阿？最近我常聽人扯起這個名頭……”
“多了去，”信孝聞茄說道，“這是個歷史上曾經(jīng)顯赫的大家族。涌現(xiàn)出許多實權(quán)人物，老西庇阿、大西庇阿、小西庇阿、西庇阿、以及西庇阿的弟弟西庇阿，還有他們的后人西庇阿，然后又有小西庇阿，跟小加圖一起抵抗到底、死不服輸?shù)拿诽乇R斯·斯基比奧亦是其中一個西庇阿，不過愷撒時代的人很少叫他‘小西庇阿’。畢竟歷史上有過更厲害的小西庇阿。馬略投身行伍之初，便在小西庇阿率領(lǐng)下，去西班牙征戰(zhàn)……”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悄謂：“小西庇阿的生父是在第三次馬其頓戰(zhàn)爭中擊敗馬其頓國王珀爾修斯的英雄保盧斯。因為家中子嗣太多無力撫養(yǎng)，他被父親過繼給了著名的大西庇阿之子，同時也是他的表兄普布利烏斯·科爾內(nèi)利烏斯·西庇阿。小西庇阿曾隨生父參加第三次馬其頓戰(zhàn)爭。在決定性的彼得那戰(zhàn)役中，他勇猛追擊敵軍，深入險境。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其父為進一步培養(yǎng)他的臂力和勇氣，讓他去管馬其頓王家獵苑。過些年才返回羅馬，參加父親的凱旋儀式，小西庇阿當選為度支官，進入元老院。由于羅馬軍隊在西班牙連遭慘敗，人們對前往伊比利亞半島服兵役談虎色變，羅馬上層就征兵之事發(fā)生了爭執(zhí)。在這關(guān)鍵時刻，小西庇阿挺身而出，志愿到西班牙作戰(zhàn)，他的行動喚起了人們的信心，立刻有許多官兵效法他的榜樣。小西庇阿在幾次西班牙戰(zhàn)役中表現(xiàn)得極其英勇。甚至不介意單挑，殺死一個向他挑戰(zhàn)的酋長，并首先登上敵方的城墻?！?p> “這位滅亡迦太基、征服西班牙的名將堪稱文韜武略兼具?！焙闩d低嗟道，“第三次布匿戰(zhàn)爭爆發(fā)，小西庇阿隨羅馬大軍前去非洲與迦太基作戰(zhàn)，在掃蕩了迦太基城的外圍據(jù)點后，小西庇阿開始圍困迦太基。迦太基人因長久的饑餓而身體衰弱，卻毫不屈服，不久之后羅馬軍隊攻入迦太基城的衛(wèi)城柏薩，迦太基人與羅馬軍隊展開巷戰(zhàn)，經(jīng)過多天的圍困后而仍不求饒。最后時刻，仍有少數(shù)的羅馬逃兵和迦太基將軍哈斯德魯巴在一所神廟負隅頑抗，被小西庇阿殲滅。迦太基城淪為一片廢墟，他把這個國家變成了羅馬的新非洲行省，然后回國參加凱旋儀式，人們稱呼他是第二個非洲的征服者、民眾的英雄。小西庇阿卻失聲痛哭?！?p>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從旁插話：“小西庇阿率軍攻陷迦太基城，結(jié)束了羅馬與迦太基的百年爭霸。成為繼他祖父之后獲得‘非洲征服者’這個稱號的第二個人，小西庇阿另一個稱號‘努曼提亞征服者’來源于對西班牙城市努曼提亞的征服。他崇拜希臘文化，擅長演說，廣交文人學士，一些羅馬名人和希臘作家聚集其周圍。共同研討藝術(shù)、哲學及科學等方面。但囿于傳統(tǒng)偏見，對于世道變革常持保守態(tài)度?！?p> “常把我攪混的是，”有樂搖扇轉(zhuǎn)詢，“擊敗漢尼拔的究竟是哪一個西庇阿？大還是?。俊?p> 信孝聞著茄子悄答：“硬碰硬，拔掉漢尼拔這枚硬釘子的應(yīng)該是大西庇阿。而在此位迦太基統(tǒng)帥最終于流亡中去世以后，小西庇阿才率軍滅掉迦太基。當初漢尼拔雖然戰(zhàn)敗，四十六歲時又復(fù)出，低調(diào)掌管迦太基，充分證明他在內(nèi)政上的能力不亞于他的軍事才華。并進行了一系列成效顯彰的改革，使得迦太基可望在不大幅增加稅收的情況下分期付清對羅馬的戰(zhàn)爭賠款。扎馬戰(zhàn)役之后七年，羅馬開始顧慮迦太基人復(fù)蘇的經(jīng)濟會對他們再次造成威脅，要求迦太基交出漢尼拔。他自愿流放離開迦太基，四處旅行。被準備向羅馬開戰(zhàn)的塞琉古國王安條克三世奉為上賓。漢尼拔不久便發(fā)現(xiàn)安條克的軍隊無法與羅馬的力量抗衡，故建議他派遣艦隊登陸意大利南部，并自愿率領(lǐng)這批軍隊入侵羅馬實現(xiàn)逆襲。但聽信內(nèi)臣進言后的安條克三世不愿將任何重要職位交給漢尼拔，因此未予采納。漢尼拔在這段賦閑期間到亞美尼亞王國宮廷中作客，幫國王阿爾塔克西一世興建新首都。隨著形勢變化，漢尼拔受命指揮安條克的艦隊，但在錫德戰(zhàn)役被羅馬的盟軍擊敗。安條克在連串戰(zhàn)役中敗給羅馬之后，有意向羅馬人求和并交出漢尼拔，因此漢尼拔逃至克里特島，但不久便再次返回小亞細亞，投靠當時正與羅馬盟國帕加馬交戰(zhàn)的比提尼亞國王普魯西阿斯一世。漢尼拔在這場戰(zhàn)爭中為普魯西亞斯立下戰(zhàn)功，再次讓羅馬人決心使其就擒。在羅馬的要求下，普魯西亞斯同意將其交出。漢尼拔決心不落入羅馬人之手，至此服毒自盡。臨別無語，沒人找到可以確認為是他的遺體。小其十二歲的大西庇阿亦死于同一年，大西庇阿臨終前痛斥羅馬人薄情寡恩……”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說道：“三次布匿戰(zhàn)爭之后，迦太基文明沒落，北非變成一個半開化的努米底亞王國。朱古達篡奪努米底亞王位，并利用當?shù)孛癖妼α_馬的仇恨殺死了基爾塔城所有的羅馬人。為了維護在北非的利益，羅馬對朱古達宣戰(zhàn)，于是爆發(fā)了‘朱古達戰(zhàn)爭’。羅馬在戰(zhàn)爭中屢次失利，未能迅速結(jié)束戰(zhàn)事，引起了不滿。馬略當時在軍中擔任副將，他利用自己所獲得的威望廣泛制造輿論，似乎只有他才能勝利結(jié)束戰(zhàn)爭。在騎士和平民的支持下，馬略被授予他在北非作戰(zhàn)的全權(quán)。就任之后，馬略立即著手招募新軍。他一反舊制，開始推行其平生堅持的‘馬略改革’，使軍隊得到大量補充。到了北非，馬略首先抓緊訓練，使軍隊適應(yīng)當?shù)乜釤崛彼奶幘?，提高了?zhàn)斗能力，連連取得勝利，使朱古達陷入困境。但是，活捉朱古達從而提前結(jié)束戰(zhàn)爭的榮譽卻落到馬略的副將蘇拉名下。兩人之間從此有了矛盾，為日后羅馬內(nèi)戰(zhàn)播下了不祥的種子?！?p> “一個巴掌拍不響。”恒興捂住金發(fā)小子耳朵，蹙眉低嘆?！榜R略在羅馬屢敗于日耳曼人入侵的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力促軍事改革、實行募兵制，最終擊敗日耳曼人。史稱‘馬略改革’的募兵制雖使羅馬擊敗日耳曼人，但是羅馬也因募兵制的實施發(fā)生深刻變化。成為職業(yè)軍人的士兵越來越依附于將領(lǐng)個人，變成個人的權(quán)勢資產(chǎn)，最終羅馬逐漸走向獨斷和帝制，無論平民派還是貴族派、共和派或者強權(quán)派，其實同樣皆難辭其咎。屢番掌權(quán)多年以后，年邁的馬略不甘寂寞，渴望新的榮譽和權(quán)力，起而同蘇拉爭奪。騎士、平民和馬略老兵也反對蘇拉，擁戴馬略為統(tǒng)帥。保民官盧福斯利用自己控制的一支號稱‘元老院反對者’的武裝強行通過法案，剝奪蘇拉的指揮權(quán)，轉(zhuǎn)而交給馬略。蘇拉聞訊，率軍進攻羅馬。于是，羅馬歷史上第一次出現(xiàn)羅馬軍隊向自己城市進軍，內(nèi)戰(zhàn)進入新的階段。由于馬略未能及時糾集起足夠的抵抗力量，蘇拉很快進入羅馬，處死盧福斯。馬略被迫逃亡，隨后與秦納匯合一起向羅馬進軍，包圍了首都并切斷糧食運輸，迫使元老院不得不投降。他們控制了羅馬，恢復(fù)盧福斯的法案，實施改革的同時，發(fā)動暴民，進行前所未有的恐怖統(tǒng)治，宣布政敵不受法律保護，搜殺蘇拉黨羽，致使許多著名人物和無辜者慘遭殺戮。然而蘇拉從東方打回來，趁馬略和秦納已先后去世，亦以同樣的暴虐，屠戮羅馬……”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掙脫恒興捂耳之手，鄙夷道：“馬略出生在羅馬遠郊的一座村鎮(zhèn)里，他的父親是破產(chǎn)騎士的后代，以給地主當?shù)柁r(nóng)為生。貧窮的早年生活打造了馬略勤勞直率、吝嗇兇殘的復(fù)雜性格。馬略很少接受教育，對學術(shù)毫無興趣，甚至連當時西方的通行外交語言希臘語都不學。他完全不懂欣賞我寫的詩文……”
“他跟你不同，沒興趣做詩?！焙闩d瞥他一眼，又伸手捂耳，繼續(xù)說道，“馬略投身行伍，他作戰(zhàn)勇敢，能夠吃苦耐勞，受到重視，得以提拔。戰(zhàn)后仍然步步高升，歷任參將和軍隊財務(wù)官。對此馬略并不滿足，當選為保民官之后，初出茅廬，就表現(xiàn)出無所畏懼和不講情面，被認為是反對元老貴族的斗士。因而馬略在仕途上并不一帆風順，接下來競選市政官就慘遭失敗。經(jīng)過蟄伏復(fù)出，他勉強當選為一名法官，此后他出任西班牙行省總督。各種公職鍛煉了馬略的才能，并且使他積累起相當財富，得以躋身騎士行列。甚至還與古老的貴族世家聯(lián)姻，娶了愷撤的姑母尤利婭。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姑父，使愷撤從小受其影響……”
向匡從后邊往前挪，擠過來瞅金發(fā)小子，問了一句：“這廝是詩人嗎？”
“以為他是文人，”有樂伸扇往金發(fā)少年頭上一拍，隨即轉(zhuǎn)覷道，“只會寫詩，人畜無害？在他那個年代，誰若這樣想，日后死得慘了。我一向認為文人壞起來，較之武人更沒有底線。這廝殺伐果斷，決不含糊。日后其剛出道不久便以閑談聊天方法獲得機遇活捉‘朱古達戰(zhàn)爭’的目標朱古達，巧妙地結(jié)束戰(zhàn)爭，生生搶走了馬略的功勞。不久他又施展反間計搞定小亞細亞人，然后一不小心毒死了兩次大戰(zhàn)的對手，擺平東方事務(wù)。一路打劫之余，他煽動士兵嘩變，毆打并攆走參將，自率六個軍團向羅馬進軍，就連克拉蘇也跑來加入行列。羅馬人進攻自己的祖國，這是史無前例的大事件，從此開了—個惡劣的先例。這金發(fā)小子用火與劍攻下羅馬，馬略兵敗逃亡……”
金發(fā)小子似未聽清，兀自掙扎道：“可我還沒介紹自己……”有樂伸扇敲頭，說道：“不需要介紹，僅憑‘半狐半獅’和那個哨子，我們已知你是誰?？上Т笮∥鞅影⒌仍S多代人的操勞，日后竟毀于你和馬略之手。從你們爭權(quán)奪利那時起，兩派紛爭日甚，勢同水火，難以相容，誰都走到了極端……”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掙身申辯道：“都怪馬略……”
有樂拿扇拍打，說道：“別玩‘一切責任在你’這套娘炮伎倆，西庇阿從來便沒玩過。反而為他擊垮的敵人痛哭……”長利憨問：“為什么說是‘娘炮’伎倆？”
“因為女人最愛用這套說辭，”有樂搖扇說道，“根據(jù)我多年的研究考證，這種‘嘴炮’的源頭來自女流之輩。無非遷怒怪罪別人，給自己一逕開脫甚至甩鍋。每次吵鬧，或者失足，她們都埋怨說一切責任在男方。小加圖最先與一個羅馬貴族婦女盧比達訂婚。但是她最終嫁給了另外訂婚的梅特盧斯·斯基比奧，亦即又一個西庇阿。耍賴皮之后，這個婦女推卸責任甩鍋給小加圖，反而抱怨他‘是個小矬子，不會來事兒’，稱其不解風情、為人古板。加圖被激怒了，想要去告她，但他的朋友們勸服了他。同時加圖也滿足于創(chuàng)作了一首反對西庇阿的韻律詩。小加圖雖仍念叨宿隙，終究不計前嫌，與早年的情敵西庇阿聯(lián)手死扛羅馬共和危局，跟梅特盧斯·斯基比奧一起反抗愷撒到底，不惜戰(zhàn)至如此古老的兩大家族覆滅。何謂男兒骨氣？我看這就是……”
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他們最后似乎還是合不來，一個留守城池，另一個出去把守峽谷。西庇阿家族全軍覆沒在先，小加圖隨即在城內(nèi)拉腸自盡。其子卡圖大哭，愷撒聞訊唏噓不已，留下長嘆：‘加圖，我怨恨你的死亡；你則怨恨我保全你的生命?！訄D一生甘守清貧，資財早已捐盡。死后草革裹尸，衣不蔽體。匆匆趕來的女婿小布魯圖褪下自己的衣袍為其遮蓋，光著膀子抬他岳父入葬。不久他刺殺愷撒，遭追逐逃亡東方，其妻加圖妮斯遇害。小布魯圖會合加圖之子卡圖，列陣于腓力比戰(zhàn)役，被屋大維和安東尼擊敗，先后戰(zhàn)死……”
我忍不住低嘆：“那個羅馬貴族婦女盧比達無論跟誰訂婚，嫁給誰的結(jié)果竟皆一樣，西庇阿家族和加圖家族都同個結(jié)局。可見命運是很難逃脫的……”蚊樣家伙轉(zhuǎn)顧懊惱道：“剛才我叮囑你們休提羅馬之事，怎么還在后邊扯個沒完？別給那些迦太基人聽到，尤其是西庇阿……”
長利憨問：“為什么提不得？”恒興蹙眉悄示，我仰眸看見巖頂寂坐之影轉(zhuǎn)望。四周的肅殺之氣，頃似大盛。
我腕間又微搐疼，朱痕悄閃，呈現(xiàn)刀形。一時不解而覷，但聽蚊樣家伙再次低囑：“不要再提羅馬，以及那些名字……”因感殺氣倍熾，我們紛紛點頭，斜坡半麓有人忽喚：“塞皮奧、塞皮歐、塞皮耶、塞皮亞……”蚊樣家伙皺起臉剛嘖出一聲，煙熏妝容的小光頭轉(zhuǎn)瞧道：“小西比歐在這里?！庇袠诽扔谄渥觳患?，一個粗漢拎著兩張板凳奔近，在斜坡那邊問道：“這里是哪兒？你們有沒看見其他人……”
“圖庫，”嚗牙家伙不顧嘴疼，連忙招呼?！翱炫苓^來。休要廢話那么多……”
粗漢拎著板凳往坡底邊滑邊瞅，兀自愣問：“你們躲在亂石堆里面干嘛？讓我找了好久，其他人呢？”金發(fā)小子伸臉怔望道：“還有誰呀？你們是組團旅游嗎？”粗漢拎著板凳一逕滑下斜坡，往凹坑里絆了一跤，爬起來懵然亂轉(zhuǎn)道：“我找不到其他人。小西比俄、卡圖他們在哪兒？”
“先前我看見有人在山坡半麓打起火把，”拿劍的披氅甲士目光精凜地低哼一聲，“是你們的同伴點火照明嗎？叫他們趕快熄掉……”
“說歸說，”向匡攥刀轉(zhuǎn)覷道，“不要伸劍拍我的肩頭。倘若招惱我，立馬拗斷，折成兩段塞進后股……”
拿劍的披氅甲士凜視道：“誰的后股？”向匡抬手欲指，有樂從旁伸扇將他的手指撥轉(zhuǎn)，使其改朝信孝蹶起之股。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惑覷道：“他在看什么？”信孝拿著茄子趴在巖石上張望道：“土坡半麓那些閃亮的是火光嗎？剛才突然滅掉了……”邊說邊掏鏡筒拉長欲再細瞧，有樂伸扇拍股，說道：“四周這樣陰暗，哪里能看得清楚？趕快從巖石上邊爬下來，以免蹶得過高的后股擋住拔叔肅殺的視線……”
“什么拔叔？”信孝蹶著股轉(zhuǎn)面愕問，拿劍的披氅甲士目光精閃，從盔下凜視道，“你們從哪兒跑來的，在這里嘰嘰呱呱半天，攪得我頭都大了。就跟那些黑皮人一樣，說話熱鬧，卻毫無深度……”
金發(fā)小子叉腰說道：“閑扯而已，需要什么樣的深沉程度，是想我念詩給你聽嗎？那就即刻來一首絕唱：嗟乎千載人間霸業(yè)，抵不過歲月與心機。先哲柏拉圖曾嘆曰：唯有死者才看到戰(zhàn)爭結(jié)束。迦太基人同聲高呼：我們接受戰(zhàn)爭。跋山涉水漢尼拔，渡河會戰(zhàn)名垂青史?？耧L席卷劍石漫撒，戰(zhàn)略之神侵凌羅馬?；鹋?zhàn)象攻擊無阻，卻栽在本邦之嫉恨，壯志難伸終折戟。強敵未滅國先衰，南征北戰(zhàn)雖敗猶榮……”有樂搖扇笑謂：“你做的詩確實不咋地。老天爺是公平的，沒給你流傳半句……”
長利憨然點頭道：“我覺得好像沒押韻?！苯鸢l(fā)小子惱道：“你問這些迦太基人，我的歌頌好不好聽？”拿劍的披氅甲士不耐煩道：“你們的話太多了。”向匡覺其似要抬劍，先即攥刀惕戒道：“不愛聽就要動手了嗎？”
“漢南，”四周劍拔弩張之際，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微一皺眉，側(cè)轉(zhuǎn)面孔說道，“專注于正事，不要對他們動刀動槍。爭強斗氣的日子早已結(jié)束，我們跟羅馬人斗了一輩子，你還不嫌夠？”
有樂在旁頷首稱然，隨即說道：“你們連國也斗沒了，斗氣何益？況且我們又不是羅馬人……”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當中有羅馬人?！蹦脛Φ呐┘资磕抗饩珓C地從盔下掃視道，“我們首領(lǐng)漢尼拔九歲那年，他央求與出征的父帥同行，父親命令他跪在祭壇前發(fā)誓：長大以后，一定要成為羅馬誓不兩立的仇人?！?p> “這就是典型的仇恨教育?！庇袠窊u扇說道，“開出了什么花，結(jié)出了什么果沒有呢？國滅了，迦太基不復(fù)存在。漢尼拔再能打，即便屢番給他打到了意大利，僅憑一己之能，悍然將國境線推到羅馬境內(nèi)，他的國力也撐不住。迦太基流放了漢尼拔，其身死國滅，迦太基最終仍免不了垮掉……”
“漢尼拔沒死，”拿劍的披氅甲士棹柄一抬，豎拿在手，從寒鋒邊緣凜視道，“我們從亞美尼亞山區(qū)那片迷霧穿過來的時候，迦太基未垮。雖然漢諾一路不停地說，迫于強敵羅馬施壓，祖國驅(qū)逐了統(tǒng)帥漢尼拔，垮掉亦是遲早之事……”
“就算垮掉，也只是迦太基城?！睅r影下一個垂首悄踞的按劍之人披布籠頭說道，“祖國一直在我們心中。而咱們腓尼基人在哪里，國境線就在哪里。你要明白，這才是漢尼拔的戰(zhàn)略。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把戰(zhàn)事推到敵人境內(nèi)。將自己的戰(zhàn)略前沿深深地根植于對手的領(lǐng)土之中。以少勝多，避敵主力，在不停的擾敵過程中消耗敵人的實力。漢尼拔最令人驚嘆的杰作是什么？模糊的國界線，軍隊就是國家的邊境。國家戰(zhàn)略精髓在于，戰(zhàn)爭在境外。因為漢尼拔考慮到了戰(zhàn)爭對國家經(jīng)濟的破壞和平民的危害，所以他才不惜一切把戰(zhàn)爭引向羅馬本土，從而最大化的削弱羅馬人的戰(zhàn)爭潛力，以減少迦太基的損失。并須分化瓦解敵人，廣結(jié)同盟。漢尼拔十分重視收買人心，用盡籠絡(luò)手段。這是由于漢尼拔得不到本土的支援，才無所不用其極。在統(tǒng)領(lǐng)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雇傭軍隊時，漢尼拔經(jīng)常把打勝仗后俘獲的奴隸分給自己軍隊中的高盧人，使他們有獲利的機會，從而更死心塌地為他作戰(zhàn)。漢尼拔的屢次勝利使其在意大利半島上的同盟者愈益增多，其中的一部分人寄希望于漢尼拔能夠消滅羅馬，使他們在其中得到更多的好處，這就是最實惠的‘戰(zhàn)爭紅利’驅(qū)馭心理。他在意大利同羅馬人戰(zhàn)斗時，總是勝利而歸。如果他沒有被本邦人的嫉恨所削弱，那么他似乎有可能打敗羅馬人，建立豐功偉績?！?p> 光頭圓臉胖子忙道：“老奴從來喜歡被籠絡(luò)，跟強者在一起最安全。不怕別人取笑我慣于‘慕強’，其實我很有用。以下是本人專長：帶路、窺測、刺探、挑撥、反間……”恒興皺眉而瞪，煙熏妝容的小光頭亦忍不住提足欲踢，光頭圓臉胖子挪避到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旁邊，蹶股恭伏。但聽褐巾大漢負手嘆道：“眼下說這些全都沒什么用處。有過機遇，沒把握住。我們再也沒機會打敗羅馬。事已至此，迦太基沒落是難免的?！?p> “那咱們在這里干什么？”拿劍的披氅甲士沉哼道，“漢諾，你太悲觀了。先前首領(lǐng)說我們還有最后一擊的把握……”
有樂止扇不搖，伸臉探問：“要擊誰？”我留意到自遠而近，接連有人悄打手勢，互傳訊息。亂石叢間一個白須老者伸戈斜指，矍然道：“都別作聲，‘神王’來了！”
信孝顫拿茄子轉(zhuǎn)望道：“你們該不是要伏擊‘神王’吧？雖然我聽說漢尼拔一伙歷來很悍，可這也太‘那個’了……”
“那不是你以為的‘神王’?！蹦脛Φ呐┘资磕抗獬羷C，壓低聲音說道，“閉嘴，別吵！”
有樂移近我旁邊，抬扇遮嘴，說道：“怪不得先前這伙腓尼基人就算把咱們圍住，卻似一個個心不在焉。原來另有更厲害的大對頭……”蚊樣家伙悄指巖叢雜陳之處，急打手勢招呼道：“這里另有大莊家，恐怕不是后世以為的‘神王’。大家看到那個黑乎乎的怪塔沒有？世人不知天高地厚，打起來豈有幸理，咱別跟他們摻乎，瞅隙速離為妙……”
“先殺這些廢物，”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轉(zhuǎn)隨，卻被一個赤盔甲士伸戈攔住，挑起纓盔惕覷道，“其手上有咱們的頭盔，必是羅馬人派來追殺我們首領(lǐng)……”
“悠著點兒，”巖影下一個垂首悄踞的按劍之人披布籠頭微哼道，“羅馬不會派廢物來追殺漢尼拔?！?p>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說道：“我可不是廢物，雖然腎有點虛……”赤盔甲士抬戈一指，凜視道：“腎虛，就是廢物。羅馬遲早亡國滅種，因為你們太過放蕩……”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嗤然道：“可你們迦太基先已亡國滅種，我才出生于羅馬一個家道式微的貴族門第……”光頭圓臉胖子小聲說道：“倘若我沒算錯的話，迦太基滅亡八年后，你才出生。順便透露一下，本人還有別的專長，包括醫(yī)療腎虛、不育、癩痢、脫發(fā)……”
拿劍的披氅甲士目光一沉，低哼道：“我看還是別跟這些廢物啰唣不休，直接拉到巖叢后面做掉算了。以免擾亂我們埋伏……”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皺眉搖首，側(cè)轉(zhuǎn)面孔吩咐：“放他們走?！?p> 光頭圓臉胖子聞言一怔，伏地蹶股而望。我剛感松了口氣，拿劍的披氅甲士卻又低喝：“往土坡那邊，驅(qū)趕他們出去。讓這些廢物去把目標吸引過來，好中咱們的埋伏……”
向匡推戈說道：“我厭煩了讓人叫做‘廢物’……”有樂搖扇忙問：“你要干嘛？”向匡憋苦著臉告知：“肚子還在鬧，我又要找地方蹲一陣再說?！背嗫资可旄暧瑁蚩镒プ「陾U，反轉(zhuǎn)刀背亂打，赤盔甲士頃刻連挨多下，喉脖亦遭橫擊，仰跌開去。
目光精凜的披氅甲士抬劍從后邊要劈，不意肩挨一矢。蚊樣家伙颼發(fā)袖弩，瞬間放翻兩人。目光精凜的披氅甲士換手拿劍，急要追戳向匡，眼前一道刀光刷出，阻斷去路。霎隨碎花土布晃移，恒興提刀斜撩，將其逼退。巖石間隙一個黑膚之人引弓欲發(fā)，忽覺弦斷。掉牙老頭扶杖在旁，收起小刀。那黑膚之人怔轉(zhuǎn)欲瞧，猝挨一杖打臉而倒。我甩腕揚發(fā)盾讖，搶先震翻石叢里多名弓箭手，投眸瞥見掉牙老頭拉拽弓弦纏繞嚗牙家伙嘴里之齒，后者語聲含糊地驚問：“干什么？”
掉牙老頭忙碌道：“找到東西幫你拔牙了?！闭f完用嘴咬住弓弦另一梢，使勁拉扯，卻越繃越長。信孝聞著茄子彎腰鉆避于旁，轉(zhuǎn)覷道：“似是一條筋索。用什么東西做的？”黑膚之人捂臉回答：“猩猩的筋，很難拉斷。來自北非的努米底亞輕騎兵不傳之秘……”有樂嘖然道：“用來制作弓弦，這豈不是要宰殺許多猩猩？”黑膚之人捂臉低哼道：“叢林部落里還拿它們做菜甚至腌其肉來當主食呢，別以為長得像我們就能混過去……”有樂伸扇拍打道：“我覺得你們長得都很相似，比如你的模樣就像我哥哥身邊的黑人武士彌助。”信孝聞著茄子蹲瞅道：“小珠子說咱們所有人跟猴子、猩猩是一樣的。原本屬于親戚……”有樂和黑膚之人不約而同地否認：“我們和猩猩沒關(guān)系?！?p> “都給我閉嘴，別吵！”聞聽沙丘后邊驀有動靜倏傳漸近，目光精凜的披氅甲士咬牙提劍一指，勉力發(fā)出低喝。那個跑來跑去的粗漢拎著兩張板凳在斜坡底下張望道，“你們那邊有大猩猩么？我不敢過去……”
埋伏之人紛道：“別讓他踩到了陷阱……”向匡邊行邊望，惑問：“他那邊是不是有陷阱呀？”一眾甲士欲拉不及，向匡一腳踩虛，身前沙土陷落，現(xiàn)出一坑。恒興忙喚：“小心！留神腳下……”只見向匡騰空發(fā)蹬，袂風撲簌疾竄，縱躍而避。不意腳后觸及機關(guān)，揚起幾塊厚大石板，夾頭蓋腦地打來。我不禁捏一把汗，向匡畢竟身手敏捷過人，搶在石板拍落之際，斜身旁掠，一躥而過。
幾道石板攏合，嘭一下迸裂開去。目光精凜的披氅甲士覷見向匡跳躍不停，接連引發(fā)機關(guān)，眉為之皺，嘖出一聲，忙提醒道：“別往那邊……”向匡移步后退，轉(zhuǎn)問：“那邊還有什么？”頭上巨石忽砸，激塵揚濺，彌漫四周。
有樂抬扇遮面，拉我移避之時，低喚：“向老二，你有沒‘中招’？”我亦和眾人一時眼難睜覷，但聽一聲巨大的嗥吼，響徹天地，沙丘隆隆震動。
聞?wù)邿o不面色驚變，巖影下那個垂首悄踞的按劍之人披布籠頭，抬目投覷道：“你們在此處動靜不斷，把它引到這里來了?！蔽脴蛹一镉X其目光投向我后邊，頃為矍然，不待我回頭看清塵霧中何物臨近，匆促拉我急避。掉牙老頭咬著筋索越拉越長，連絆幾人翻摔。
我眼前一時茄飛扇落，隨即又有兩個盒子升空。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跌撞有樂他們身上，忽有所見，驚叫：“你們后邊有東西！”嚗牙的家伙急掙未脫，倉惶退避不迭。掉牙老頭咬弦轉(zhuǎn)望，只見一匹披掛甲胄的戰(zhàn)馬倒摔過來，倏然撞弦飛摜，碾砸數(shù)人，翻墮甚遠。
掉牙老頭亦給一撞之勢拽跌，腳步難剎，趨趄往前，猛然磕在嚗牙的家伙臉上，兩人齊聲叫苦。
因感有牙飛落襟懷之內(nèi)，我忙掏尋之時，忽見四下里燃起篝火，遠近綿延，分布錯落，圍成一個熾焰明爍的大圈。巖間那個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側(cè)轉(zhuǎn)面孔說道：“盟友意味著不必單打獨斗。潛行偵查的努米底亞騎兵看來已栽在前頭，你們?nèi)舨幌胨涝谶@里，趕快打起精神，幫我們就等于幫自己。”
有樂拉我避到其畔，聞言忙道：“當然最好是朋友多、敵人少才省事。卻不知怎么一個幫法？”披罩黑布的褐巾大漢抬手朝斜坡方向指點道：“那邊有一個大鉤，需要有人跑去扯脫，助我們完成這個圍堵之局。”有樂撓嘴轉(zhuǎn)問：“脫鉤？然后是不是還要幫忙卡脖子……”
“其似漢尼拔麾下大將漢諾，”花白胡須之人撿盒抱捧而返，在旁悄言，“早就在意大利半島打同盟戰(zhàn)爭的老行家。雖說騎兵和戰(zhàn)象，讓迦太基人在大多時候看上去難以對付，軍中也不乏來自西班牙和高盧的凱爾特雇傭兵，不過漢尼拔手下最厲害的還是那些詭計多端、慣于大膽冒險，出奇制勝、令人捉摸不定的老兵。所謂荒神傳說中，這幫家伙被稱為‘噬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