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樂伸頭叫喚:“拔叔!”
我忙于揉眼,感覺周圍樹影婆娑,有樂撥開木葉,往外喊叫:“拔哥?”
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漸聞有樂叫聲不耐煩:“阿拔!”
旁邊有人挨近,我伸手摸到一顆光頭,移手去另一邊,又摸到一顆光頭。我挪臂往旁,被扇子打開,有樂嘖然道:“老拔去哪里了?”
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懵問:“誰?”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啟口欲言,但見有樂搖扇轉瞅,金發(fā)小子叉腰扭頭,跩起嘴冷哼一聲:“不鳥?!?p> “不甩我?”有樂以扇擊之,金發(fā)小子連忙避開?;ò缀氈伺踔鴥珊袞|西,皺眉說道,“不如趁早甩掉他算了,我不想跟這個日后禍害羅馬的千古罪人在一起多待片刻……”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說道:“誰讓他們小瞧我?沒錢就該給人看不起?將來我有機會一定要用火與劍蹂躪他們,我對羅馬的報復料必爽過任何爽文……”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憧憬道:“我也想蹂躪羅馬……”
有樂搖扇說道:“你不被蹂躪都好了,別想太多!”
小光頭惱道:“惹我生氣,我也想蹂躪你……”
沒等說完,有樂伸扇啪的一擊。小光頭叫了聲苦,捂嘴欲撲上去扭打,被我揪到一邊,恒興也幫著阻止毆斗,拉開有樂之時,見我又揉眼睛,便關心詢問:“眼怎么回事?”我忙于揩拭道:“沙子進眼睛了,睜不開?!?p> 有樂揚扇朝我臉面搧風,隨即湊覷道:“誰叫你先前把眼睛睜那么大?有沒看見拔叔去哪兒了……”
信孝聞著茄子在樹下回想道:“當時整片沙坡突然崩垮掉,好像給大水沖刷一樣,把咱們所在之處移走,似乎跟他們的殘眾一下子分開了?!?p> “那些像是流沙,”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轉望道,“或許其殘存的手下跟我們一起被沖過來這邊了。不過我瞧此處地勢似朝另一邊傾斜,因而未遭泥沙浸淹……”
“他大概還剩些手下,”恒興猶有余悸的說道,“忠心的老伙伴并未喪失殆盡。那個漢諾好像沒死,我看見他被節(jié)肢甩開。當時所遇之物煞是詭異兇厲,不知其乃何方神圣,險些把咱們和那班迦太基死士全滅了?!?p> 蚊樣家伙撥開樹叢枝葉,掩近說道:“當心將來你們還會遇到?!甭劼牬搜?,我旁邊幾張臉紛皆變色,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揣摩道:“我聽聞遠比迦南傳說更早的古風時代有‘奪魄三王’的描述,那是比‘零王朝’還要遙遠的難以描述時期,大約超過六千甚至近萬年前,充滿神魅與怪物?!畩Z魄三王’有些侍從便被形容成半蝎半獸的異相……”
“侍從?”有樂不禁搖扇失笑,“竟然只是跟班的。鬧了半天,拔叔他們以為打的是‘神王’……”
“拔叔還是很酷的?!毙判⒙勄亚闹^,“但我覺得先前那根箭好像射到他頸側的肩頭了?!?p>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愕問:“你如何曉得‘酷’這個詞語的此般用法?”有樂搖扇說道:“會幾句‘舶來詞匯’了不起嗎?信孝常跟丹羽家的人廝混,尤其是長秀那個家臣提教利,他的雜院就跟鷹輪人的客棧一樣……”
蚊樣家伙在我后邊低喟道:“清州宿老‘北之莊主’權六的左右側近留有記述存至后世,皆贊信孝其實‘智勇越人’。據(jù)說他的器量遠遠勝過做為北畠世家養(yǎng)子并統(tǒng)治勢州南部的兄長信雄,關于他的人格,在當時傳教士留下來的記載里,給予他極高的評價。不過,跟只是平庸武將的信雄相比,信孝的能力是個未知數(shù)?!?p> 信孝以其獨特的丹鳳眼瞥覷道:“我曾經用茄子搞定了大魔王撒旦,能力還是未知嗎?”有樂揮扇打掉他的茄子,說道:“往哪兒瞥?收起你那獨樹一幟的丹鳳眼,明明是我用可疑的蒜頭搞定撒旦,使其變得幼弱,無奈提前退走,卻跟你那些有異味的茄子何干?”
蚊樣家伙伸手欲接飛墜的茄子,忽似腳下踩虛,往樹葉茂密處一滑而落,陡然翻墮得沒影。
我放下擦眼睛的手,伸去卻沒拉到他,順便推開煙熏妝容的小光頭踹向有樂襠下之腳,見她把鞋子甩丟一旁,便又拾起,要給其穿上。小光頭機靈地溜開,隨即抬足繃直腳尖,從后邊又蹬有樂一腳,撩在胯下。有樂悲呼一聲,拿扇拍打道:“要是在哪個年代,你這般樣子,會被亂石打腳而死?!?p> 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提足又欲踢撩,向匡從樹叢里撥葉而出,隨著枝葉簌擺,將她撥到一邊。我瞥見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著花炮跟在后面,掉牙老頭拽扯嚗牙家伙亦懵隨其畔,恒興問道:“那蚊子模樣的哥們兒呢?”向匡搖頭亂望道:“沒瞧見。這里是什么所在,樹很多……”
“很顯然,”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盒東西遙眺道,“前邊便是尼羅河三角洲。遠古時候,朱巴和喀土穆之間曾有一個大湖,后來,湖水高出盆地邊緣,通過喀土穆以北的峽谷,向北沿著古河道流入地中海,于是便出現(xiàn)了尼羅河水系。尼羅河穿過撒哈拉沙漠,往開羅以北進入河口三角洲,在三角洲上分成東、西兩支注入地中海?!?p> 煙熏妝容的小光頭從背后踹過向匡一腳,隨即跑到我旁邊高興地說道:“太好了,咱們又回來埃及,正可趕得上打愷撒,順便消滅我姐姐她們……”有樂愁眉苦臉道:“我不想趕上‘亞歷山大戰(zhàn)役’,幾十萬人密密麻麻擠在城里對砍,很難走脫……”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扭脖說道:“我沒聽說過有誰會這樣打仗……”有樂嘖出一聲,伸扇拍頭道:“那是因為你生在愷撒前面,比他早了許多年……”信孝拾茄在手,說道:“他比愷撒早生三十八年。掌權后由于逼迫年輕的愷撒離婚,強令其拋棄秦納的女兒,愷撒拒絕并離開羅馬,躲過了放逐和死亡的威脅。愷撒旅居東方,參加清剿海盜的戰(zhàn)斗。直到獨霸一時的蘇拉去世,愷撒才回到了闊別數(shù)載的羅馬,以辯護人的身份在法庭等處從事訴訟活動?!?p> 有樂伸扇拍打,說道:“眼下他還不認識愷撒,你別說太多給他聽到……”金發(fā)小子幫信孝拾起拍落之茄,拿起來作勢交還,卻先咬一口,咀嚼道:“聽到多少有關系嗎?只要是馬略及其小弟秦納,他們的女婿都要被我找碴……”有樂皺起臉問:“好不好吃?”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把剩余的半根茄子隨手扔掉,叉腰說道:“各種形態(tài)的水果有什么了不起,我們羅馬人最愛吃水果。不過最近我缺錢,只能在寒舍的樓下陋巷買些便宜的瓜和蕉類當飯。有個賣瓜的敘利亞人不肯給我賒帳,將來我有機會必去洗劫他們膜拜的神廟。順便也想去打劫希臘文藝界,因為他們看不上我的詩稿……”
光頭圓臉胖子忍不住在我后邊低言道:“這家伙很壞,不如我們把他丟在這里,讓其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樂伸扇過來,朝他腦袋一拍,說道:“你更不靠譜,先丟你還差不多。就只會杵在她后面鬼鬼祟祟地偷聽,也不留心幫著瞅瞅蚊樣家伙在哪里,倘若跟他失散,咱們都回不了家……”
眾人聞言不安,忙亂尋道:“對對,先別忙嘮嗑。咱們穿越過來的那片迷霧不見了……”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琢磨道:“此前我便留意到,那團異霧一下子蕩然無存。想是因為‘古神年代’那邊發(fā)生摧毀一切的巨爆所致……”長利抱鴨憨問:“為什么會有‘巨爆’?”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揣測道:“大概是那個異怪之物被打下深坑,猝遭潛藏里面的更可怕東西噬嗑之際,絕望關頭引發(fā)自身配備的某些自我摧毀裝置。記得我好像在哪里聽聞遙遠的星際有一種半機械的‘蛇蝎族’似具此類能力,萬一打不贏就同歸于盡,確?;ハ啻輾?,并非只有后世之人才會玩這手……”
“打不過就爆大钁,”有樂搖扇驚嘖道,“這招看來歷史悠久。此前我還以為是跟那條拖著赤焰滾騰飛掠夜空的大紅龍有關……”
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回顧道:“那是兩河流域及迦南傳說中撒旦降臨的異象。古神的年代結束,‘拂曉之星’路西法穿越九重天外墜落下來了……”信孝從股后拿出一枚茄子,抬到鼻前聞了一聞,不安道:“我總覺得天上有東西扮成星光一樣在監(jiān)視咱們,無論穿越到哪里,都擺脫不掉……”長利抱鴨亂望道:“在哪兒?”
信孝抬茄一指,我仰眸望向天空,腕間朱痕悄呈異態(tài)。有樂搖了搖扇,不以為意的說道:“那顆只是啟明星而已,又名‘太白金星’,提教利說曾有‘先民’到上面種植玉米和養(yǎng)殖過蜜蜂,直到那邊的世界變得不再適宜居住,他們就搬到這邊,發(fā)現(xiàn)有很多猿猴沒事就來偷吃玉米,還掏蜂窩。后來那些水土不服的‘先民’繁衍不下,眼見快要絕種,就產生了大膽的想法……”
“我也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煙熏妝容的小光頭挪到他旁邊悄語,“你們幫我打愷撒好不好?等趕走了羅馬人,救國成功,我登基當成埃及女王,就把大海彼岸的羅馬城市慷慨地封賞給你們……”
“真會想。”有樂誚然道,“就算你許諾把月亮賞賜給我,也一樣不管用。拔叔從北非渡海攻到彼岸,都打不下羅馬城。況且撞上了愷撒稱雄的年代,挑戰(zhàn)羅馬有什么好結果,我們比你清楚……”
煙熏妝容的小光頭聞言懊惱,掏吹管含在嘴上,忽然樹葉簌響,小光頭轉面“啾”的一吹,寒芒倏閃而出。我揚手欲阻不及,但見蚊樣家伙從斜坡下邊奔至,穿出樹叢,抬起手拿的半枚茄子往臉前一擋,說道:“快跑!我剛才滾落斜坡,撞見愷撒在下面,他的親兵追過來了……”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轉頭惑覷道:“誰?”有樂伸扇拍打,將他從眼前撥開,隨即問道:“往哪兒跑?”蚊樣家伙把半根茄子朝信孝扔還,說道:“前邊有一片采石場,咱們跑去混進忙碌往返搬東西的人叢里面,試試先走脫再說?!?p> 眼見許多羅馬軍團裝束的人馬尾隨而至,我們紛溜。信孝邊奔邊問:“前面那些工匠為什么慌慌張張地從采石場跑出來了?”
“先前他們在那邊挖掘到一個木乃伊?!币粋€蒼頭老兵從石叢間顫巍巍立起,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指點道,“封印神秘,據(jù)說不尋常。愷撒聞訊也正往這邊過來察看……”
有樂訝覷道:“咦,他怎么在這里?”蚊樣家伙納悶道:“唉呀,先前我忘記把他跟安東尼一起送回去了?!?p> 信孝聞茄惑問:“愷撒的親兵追過來時,咱們會不會看到兩個他?”
“不至于,”蒼頭老兵搖晃腦袋說道,“當日我在城里,留下看守托勒密十三……”
有樂展扇說道:“還好老天有眼,沒機會讓你和你相遇于此……”蒼頭老兵顫巍巍地走來指著掉牙老頭,說道:“然而這家伙居然吃里扒外,率眾乘虛來襲,領著一伙龐培殘眾和神秘蒙面男女,要幫埃及人搶走托勒密十三……”掉牙老頭扯著筋索懵問:“你是誰呀?”
蒼頭老兵嘖出一聲,皺眉伸手掰開那掉牙老頭的嘴瞧了瞧,搖首嘆道:“總之,發(fā)生了激烈戰(zhàn)斗。法老的侍衛(wèi)們死得七零八落……”有樂搖扇唏噓道:“幸好咱們沒在那邊。不知那些神秘蒙面男女是何來路,竟能把埃及法老的侍衛(wèi)團收拾得七七八八……”蒼頭老兵回憶道:“其中有個搖扇的蒙面家伙,顯得尤其形跡可疑,趁亂要拉走托勒密十三……”
有樂止扇不搖,眼睛睜大,難抑納悶道:“古埃及這里居然也有神秘人愛跟我一樣搖扇?”
“閑話少說,”蒼頭老卒壓低聲音催促道,“為免被愷撒那些手下撞見,趕快隨我拐進這片樹叢……”
有樂拉我跟隨在后,長利抱鴨跑過來憨問:“為什么他不想讓羅馬兵看見?”蒼頭老卒往樹叢邊溜邊說:“我不想浪費口舌解釋為何擅離職守,卻跑來跟你們廝混一起……”后邊有羅馬兵打招呼道:“咦,小皮索,你怎會在這里?”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盒東西忙溜,一逕叫嚷道:“你們眼花,認錯人而已。不是我……”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轉脖問道:“他是誰來著?”路邊的羅馬兵張望道:“愷撒的親戚。我沒眼花罷,他怎么在這里?”金發(fā)小子惑覷道:“誰是愷撒?”羅馬兵過來揪他打量道:“裝作不認識是吧?當下有誰沒曉得愷撒是誰……”金發(fā)小子掙扎道:“什么玩藝?誰認識他……”
“頑固派,”羅馬兵隨手給他一耳光,摑之曰。“小小年紀就這般頑劣,怎樣失敗也不肯認清事實,跟隨龐培和小加圖一條路走到黑,不識相!”
金發(fā)小子拿頭撞去,猛然頂翻那個只顧笑罵的羅馬兵,趁其猝不及防,踹上幾腳,轉身急逃。有樂轉面望見其匆溜而至,不由嘖然道:“你別引他們追過來?!焙闩d按刀惕顧道:“已然有人追進樹叢了,快跑!”有樂拉我忙往樹多處鉆躥,羅馬兵亂嚷幾聲,止步不追,似要返還。金發(fā)小子拾起石頭扔去擲打,引起忿怒,又有些兵丁操家伙追來。
戰(zhàn)馬入林,逐散一群衣衫襤褸之人,嘩然奔竄四處。有樂忙叫:“都別跑散了,我懶得一個個找回……”長利抱鴨在旁憨問:“那些是什么人呀?瞅著不像黑人……”有樂伸扇拍打道:“非洲并不只有黑人!至于那群狼狽逃奔的家伙究竟是何路數(shù),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個人問問……”
“龐培的殘兵敗卒,”樹影里有個清癯男子轉覷道,“很好辨認?!?p> 長利抱鴨搖頭道:“我看不出來。”清癯男子策騎緩行,俯視道:“我看人很準的。一眼就看出你抱的是卡圖那只野鵝……”長利后退道:“可我覺得這是鴨子……”有樂搖扇說道:“你連鵝跟鴨子都分不清,還好意思說看人很準?不過我看你的樣子顯得蕭疏寒酸,相貌雖然有些像高斯林,但也帥得有限。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跟團巡回走穴登臺演戲嗎?”長利摟鴨轉問:“我嗎?雖然一直都比較帥,卻并不覺得自己很像走穴的,高斯林是誰呀?”
有樂一扇把他拍開,說道:“你難道這么快就忘記咱們曾在‘哨塔’上見過一個家伙像眼前此人?據(jù)說其似猥瑣版的高斯林……”我忍不住小聲說道:“可是眼前此位并不猥瑣,我感覺他的形象好得多,自有一股不尋常的氣質,卻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營生的……”
清癯男子目含笑意,朝我微一凝視,說道:“比如訴訟,幫人打官司。像不像?”信孝從樹后伸頭悄覷,有樂揮扇拍過,隨即轉瞧道:“那就是訟棍之流。說好聽點兒,即乃狀師……”我正朝有樂使眼色,示意周圍有兵馬臨近,清癯男子不以為意道:“差不多罷。這位姑娘很面熟,記不記得我猶豫要不要過河的時候,那天你在河邊……”
我難免錯愕道:“什么河???”清癯男子在跟前拉韁停轡,目光微凝,仰天喟然道:“盧比孔河。”
長利抱鴨愣問:“擼誰鼻孔?”清癯男子向我欲言又止,忽聞林中有人叫喊:“找到小公主了!這回她休想又跑掉……”清癯男子微訝道:“阿爾西諾伊在這里?”一個虬髯漢子牽騎轉出,在樹叢之間按劍說道:“雅西斯公主溜到這邊來了,看樣子此趟要帶她回城里嚴加看管才行?!?p> 我瞅著面前一襲白袍的清癯男子,不安道:“什么城?你們要帶她去哪里呀……”清癯男子朝我蹙眉而視,若有所思的說道:“跟你們要去的地方想必一樣,亞歷山大。”
有樂忙道:“不一樣,我們不想去那邊。聽聽就壓力很大……”虬髯漢子拿盾將他推開,皺眉說道:“由不得你?!币灰u白袍的清癯男子向我伸手,和顏悅色的投覷道:“那天之事,使我難以忘懷。我有心改訂歷法,叫作‘儒略歷’?!庇袠穱K然道:“卻跟她有什么關系?別帶她去壓力比山還大的地方兜風……”
煙熏妝容的小光頭在樹林里大叫:“你們不來救我,惹我不高興,就把撿到的那個哨子踩癟掉!”有樂一聽又改口說道:“就算壓力如山一般大,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信孝從樹后伸頭悄問:“這個不猥瑣版的高斯林是誰呀?”有個蒼勁老者揪他出來,告知:“儒略·愷撒?!?p> 長利憨望道:“究竟誰是高斯林?”蒼勁老者順手也把他提過來,拎到一邊,皺眉冷哼道:“我在后面聽你們扯半天了,自卻不清楚誰是誰?”一矢忽至,飆出枝葉間隙,猝出不意已臨。蒼勁老者甩開長利,抬手抄接正著。
蚊樣家伙從樹后晃抬袖弩,招呼一聲:“還愣在那兒作甚?”長利和信孝猶自轉脖愣瞅,有樂拉扯道:“快溜往他那里!”長利抱鴨跑去問:“剛才是你發(fā)的矢么?”信孝聞著茄子亂瞧道:“不像他的箭……”蒼勁老者投矢拋擲,轉覷道:“別以為我認不出此是凱爾特人的獵矢。大家當心,這里有蠻族埋伏!”
長利邊跑邊望,摟鴨憨問:“什么蠻族呀?”樹叢里有人中矢摜跌,蚊樣家伙忙拽長利和信孝走避,口中說道:“昔時漢尼拔的手下,有不少凱爾特人加盟……”言未及畢,林間躥出一個披罩獸皮的猛漢,拉弓發(fā)矢,颼颼連射。蒼勁老者提腳踢開有樂,蹬他跌撞去一邊,隨手拿盾擋箭。
虬髯漢子轉望道:“想是龐培父子從西班牙那邊帶來的余部……”倏有數(shù)矢飛至,他未暇多看,忙于抬盾遮頭。披罩獸皮的猛漢急奔而近,拉弓欲射,一襲白袍的清癯男子轉騎沖擊,將其撞摔。虬髯漢子上前一劍戳去,披罩獸皮的猛漢拔斧先投,斫嵌其盾,發(fā)出震響。便趁虬髯漢子似微吃驚,披罩獸皮的猛漢起身竄撲入樹叢,從里邊又飆發(fā)一道急刃,虬髯漢子剛要追斬,倏臨飛刃蕩擊,匆促抬劍撩擋,林叢里又投槍疾出,嗖嗖飛扎于地。
有樂在樹后叫喚:“越來越多飛槍投過來了。風緊,扯呼!”一襲白袍的清癯男子伸手要把我拉上坐騎,斜刺里一刀橫撩,將其逼退。趁有煙花爍射,猝然驚騎,恒興穿出樹叢,虛劈一刀,拉我急跑。清癯男子欲追不及,在后邊轉轡遙眺道:“當心那邊有埋伏?!?p> “在你身邊就好?”有樂跟著拿花炮的穿條紋衫的小孩兒一溜煙跑到我后面,聞聽清癯男子出言提醒,不以為然道,“既已陷入龐培余黨的伏擊,先顧自個兒罷!”
恒興邊奔邊望,說道:“那些似非龐培余黨,或許是跟隨漢尼拔穿越四處走散的凱爾特人,個個兇悍。誰若撞上了這幫猛人,決計夠他喝一壺……”沒等說完,一斧飛擲而過,劈嵌臉旁的樹干。蚊樣家伙颼發(fā)袖矢,急阻獸皮猛漢再次投斧,催促道:“趕緊跑,別說話!”眼見又有旋錘呼霍飛近,有樂顫搖折扇咋舌兒道:“他說得對。此處風緊,還是先扯咦咦噫呼!”
跑出一陣,我問:“咱們不管那個誰了嗎?剛才還聽到她大叫……”有樂抬扇遮頭,奔隨在畔,聞言懊惱道:“愷撒的人馬越來越多,趕過來跟那群獸皮猛人廝打混戰(zhàn),刀斧亂飛,靠近不得。咱們跑路都怕趕不及,哪還顧得著那個誰?”長利摟鴨憨問:“‘那個誰’是誰來著?”有樂伸扇拍打道:“就是德尼羅……啊不對,阿爾帕西諾……也不是,應該是阿爾西諾伊。咱們先跑路,讓她繼續(xù)嚷?!?p>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在前邊叉腰轉望道:“她撿到我的哨子了嗎?這可不能丟下不管……”光頭圓臉胖子在旁頷首稱是:“那個哨子很神奇,怎可棄之不顧,任憑她糟蹋?倘若先已搗騰壞掉,就算日后克拉蘇不知從何處獲得,然后再輾轉給我尋到其真正的下落,那又有何用……”蚊樣家伙奔過來將他摑翻,說道:“別再嘮叨這些后話,天機不可泄露。”光頭圓臉胖子掙扎起身,昂首而立,恒興過來抬腳把他踹摔草叢中,里面噗一下,飛出口水回唾,沾在恒興臉頰。
我忙于拉開恒興之際,金發(fā)小子惑問:“什么‘天機’?”有樂急跑而至,上前將他一扇拍開,隨即訝詢道:“前邊為何死一地人雜七雜八?”金發(fā)小子捂嘴強撐復返,立到有樂旁邊,叉腰扭脖,轉臉冷哼道:“不理你。”
花白胡須之人將其搡去一邊,捧盒走來說道:“糟糕,我們又回到先前那地方了?!庇袠飞焐扰拇蚪鸢l(fā)小子,追問:“究竟什么地方?”金發(fā)小子叉腰扭脖,跩起嘴冷哼道:“不告訴你?!?p> 花白胡須之人將其搡開,捧著兩盒東西不安地說道:“就是此前發(fā)現(xiàn)那個甲殼的所在,死了一地人……”有樂似亦省起不妙之處,驚問:“甲殼從哪里跑出來的,是不是還在前邊?”蚊樣家伙惕然尋覷道:“似是從‘古神年代’那邊跟著漢尼拔殘眾一起流竄過來的,眼下好像沒在附近……”
“先前給他們搬走了?!币粋€蒼頭老兵從石叢間顫巍巍立起,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指點道,“抬著床往那個方向……”
有樂伸扇拍信孝腦袋,轉詢道:“搬去哪里了?”信孝捂頭回答:“我們把它放到床上,搬至半路竟被人劫掠。對了,要不要回去把那張床拿走?我覺得年代不合,還是別把床留下為好……”有樂以扇拍打,啪一聲擊嘴,隨即問道:“那個殼究竟被誰搶去?”
長利抱鴨欲語,忽有所見,驚呼一聲,跑到前邊察看道:“有個大鉤子掉在這里,瞅似莫名眼熟……”信孝掩嘴轉瞧,惑問:“當時那個鉤子究竟埋藏在哪邊呀?”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揣摩道:“鉤子分布在不同方向,無論扯掉哪一邊,結果都一樣。”蚊樣家伙點頭稱然:“漢尼拔一伙算無遺策,往陷阱四處都有布局。即使古神,也不免著了他們的道兒,混亂之間終亦遭其所算?!?p> 恒興皺眉辨覷道:“斷鏈的鉤錨,居然也從腓尼基人伏擊‘古神’那邊掉落到這里,不知還有什么東西跟過來?”
忽聽厲聲哮嗥,響徹林叢,若遠若近,有樂他們?yōu)橹@跳,拉我急跑。信孝顫拿茄子邊奔邊問:“這般叫聲很耳熟,好像在羅馬郊野山林那邊撞到過,不知甲殼里面蹦出來的是什么?”恒興提刀追隨過來,蹙眉搖頭說道:“那東西穿竄迅疾,移動倏忽出沒無定,誰看得清楚?”
蚊樣家伙惕抬袖弩亂瞄四周,掩近說道:“恐怕它不會放過我們,或仍追來襲擊。此前小珠子悄已提醒過,其乃‘奪魄三王’放出來尋蹤追獵的手下,撞上了便難擺脫掉,等閑也不易看清其形跡。除非使用‘古神年代’獲得的歸元三方鏡,方能定其位,照出它的本來樣子?!蔽肄D頭詢問:“那面鏡子呢?”長利抱鴨告知:“好像在有樂那里。”
有樂懊惱道:“德尼羅……啊不對,阿爾帕西諾……也不是,應該是阿爾西諾伊對吧?鏡子被她搜身搶去,倘若你們不提,我?guī)缀跬诉@茬兒。”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在前邊叉腰轉望道:“看來她拿到了一手好牌,其中包括我丟失的哨子,迫使咱們不得不為此冒險犯難,前往營救……”沒等說完,便被有樂一扇拍開。
光頭圓臉胖子從樹叢里鉆出來說道:“此前我披的那塊星布亦給她拽去裹身,并未交還。其乃波斯古老傳說中的異寶,咱們或須盡快趕去取回,即便深入虎穴,亦在所不計……”恒興皺眉揚手,甩一巴掌把他摑翻,微哼道:“我沒聽過波斯有這種傳說,你披的那條又不是阿拉伯神話里的魔法飛毯,卻湊什么熱乎?”光頭圓臉胖子掙扎起身,昂首而立。恒興提足發(fā)腿,將他踹摔草窩,里面噗一下,飛出口水唾回,沾在恒興臉頰。
我忙拉開恒興,問道:“咱們要不要回去找小光頭?”恒興皺眉說道:“算了吧?我不想看見你跟愷撒之間眉來眼去的樣子。咱們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為好,省得沒完沒了……”長利抱鴨稱然:“有樂那里還有別的鏡子,不如先拿來照照看妖怪在哪兒?”
有樂伸扇拍打道:“并非隨便哪面鏡子都是‘照妖鏡’。我那些傻乎乎的鏡子就連照你的鼻毛都模糊不清,就別指望拿它們來‘辨妖測異’這么高端?!蔽脴蛹一锾е溴筠D謂:“我聽小珠子說,集齊諸般古鏡,必有意想不到的妙用。卻似只有原初那一面歸元鏡或可用于精準無誤地測方位,且具辨異定形之能?!?p> 信孝聞茄惑問:“這樣厲害的東西為何給我們隨便就能拾得?”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在旁邊叉腰插話道:“我早就想問這一茬兒了……”有樂一扇把他拍開,隨即揣摩道:“想是因為古神大戰(zhàn),那些泰坦巨神族群之類的家伙忙著打架,不小心打得好東西爆了一地,沒留神給咱們撿漏。這有什么稀奇?當年信玄不也撿到‘三方輪’這般好物,小珠子說其亦神奇……”
“那個東西起初好像不是信玄公找到的,”蚊樣家伙撥弄袖弩機括,移身轉顧道,“當然‘三方輪’也很神奇,小珠子說它的作用是精準定位穿梭時空維度。會用就絕不出錯,分毫無差。倘能善于駕馭,除了往前的跳躍、往后的回溯,還有更厲害的三方交互重構之奇效。至于那些神異之物為何給人撿到,或因機緣際合,抑或另有天意使然。而那個哨子似乎對世人未來的命運很重要,人們還有沒有未來,跟它極為攸關。小珠子說倘若無它,就沒有哨塔現(xiàn)形,趕在最后關頭接走剩余的人類……”
有樂奔在前頭,搖扇說道:“既然這樣要緊,你們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去找回……”光頭圓臉胖子從草叢里移軀而出,抬手遮掩腮邊,挨近我身畔悄言道:“其實不打緊,后來它給克拉蘇找到了?!庇袠飞焐却蛑?,轉謂:“不可以‘截糊’嗎?就跟打麻將一樣,咱們搶先拿到,就沒克拉蘇什么事兒了。你害怕干架是吧?孬就別跟來!”光頭圓臉胖子昂首而立,捂頰說道:“我也有好東西在她那里,那塊星布須拿回來。況且我出道比你們早,大風大浪經歷比你多,如何會孬?”恒興提足發(fā)腿,將他踹摔草叢,里面噗一聲,噴出口水唾回,沾在恒興臉上。
我忙拉開恒興,問道:“咱們去哪里找小光頭?”恒興皺眉轉瞅道:“人疏地不熟,怎么找?剛才跑得太快,沒做記號,好像迷路了……”信孝顫著茄子不安道:“只怕還跑得不夠快,后邊卻似又有隆隆的聲響跟過來了,不知是什么怪……”長利摟鴨欲言,有樂伸扇拍嘴,先啪一下抽過,催促道:“先前我亦聽到一路有動靜猶隨,越來越近。咱們還是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別等在這里給它追上……”
信孝聞著茄子轉望道:“難道甲殼里的怪東西這么快就追上來了?聽聲音好像很沉重,仿佛一路拖拽什么……”有樂以扇拍打道:“那個甲殼看上去似亦沉甸甸,大概比整張大床還重,先前你們不也搬它一路亂跑?”恒興搖頭說道:“然而眼見并不盡然為實。那個甲殼很輕,不抬不知道,它好像完全沒有份量,不知是什么材質制作的……”
“我納悶的是,”有樂疑惑道,“它從哪里冒出來?”
長利摟鴨欲語,有樂伸扇拍嘴,將他抽去一邊。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移避道:“古神大戰(zhàn)的那邊沙坡翻覆,我看見有個甲殼從土中傾出,其來歷似更古早……”蚊樣家伙在前邊招呼道:“重物拖移地面的隆響之聲更近了,快跑!”
眾人撒開腳奔,長利轉到我另一側,跟有樂拉開距離,邊跑邊問:“有沒看見向老二去哪里了?”我搖頭轉覷道:“對呀,他跑去哪兒了?好一會沒見到其蹤影……”恒興聞言省起,停步懊惱道:“咱們似把向老二帶丟了,搞不好要對中原那邊的歷史脈絡產生影響……”有樂奔在前頭說道:“跟那個哨子對人類未來命運的重要性相比較,向老二只是晉惠帝時候一名護軍將軍,其作用并非舉足輕重……”
“你別小瞧‘護軍將軍’這等位份,”恒興表情嚴肅的說道,“庾亮在東晉時期掌權,曾任護軍將軍。”
“晉武帝司馬炎擔心兒子太老實,”蚊樣家伙低嗟道,“臨終想起皇后楊艷的哭泣,怕他這個傻兒子繼位后被人欺負,便私下托咐向氏兄弟和嵇康的兒子嵇紹幫忙看護照顧。嵇紹用命保護了司馬衷,灑下歷史著名的‘嵇侍中血’,司馬衷抱著血衣慟哀大哭。八王之禍,玉碎宮傾,胡族乘機入侵,宗社淪覆之際,向匡一直守護在晉惠帝左右。在那個亂世歲月里,君臣處境困厄,極為不易……”
“一路走來,確實不易。”向匡拖拽一條粗鏈穿出樹叢說道,“你們?yōu)楹闻艿媚菢涌?,也不等等我??p> 有樂拭目訝覷道:“我被他們的敘述幾乎催淚,幸好向老二及時出現(xiàn)。剛才你去哪里了?又鬧肚子也不先打聲招呼,一個兒溜到樹后悶聲大發(fā)財,以后不許這樣……”信孝顫抖茄子不安道:“我又聽到隆隆拖過地面的響聲了。不知是何物尾隨而至……”
向匡一路拖拽道:“我撿到一個很大的鉤?!庇袠穱K出一聲,伸扇拍打道:“原來是你跟在后面發(fā)出隆隆聲響嚇我們一路。這又不是井蓋,為何撿它拿走?”長利摟鴨憨瞧道:“此鉤的形狀透著莫名的眼熟,先前我似也看見過……你在哪里撿的?”
有樂一扇把長利拍退,隨即指著鉤錨,說道:“扔掉,別再拖它跟來。”向匡猶拽不放,拉扯道:“可我已然拖了它一路……”有樂煩惱道:“咱們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拖油瓶。你還拿它拖后腿……”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在前邊叉腰轉望道:“這樣大的錨,拖去羅馬城里可以賣掉換錢。”有樂轉身走去揮扇,啪一下將他拍開。
光頭圓臉胖子湊近察看道:“此是腓尼基人航海用的大錨,倘若拿去波斯灣那邊的市場上必受行家歡迎?;蛘呖傅絻珊恿饔蛘议g打鐵鋪,把它整個兒熔掉,亦可制作許多彎刀批發(fā)售賣……”沒等說完,有樂拿扇啪一下打來,惱道:“不要再說這些廢話!”光頭圓臉胖子昂首而立,捂臉說道:“我只是發(fā)表一下看法……”恒興提足發(fā)腿,將他踹摔草叢,里面噗一下,唾出口水噴回,沾在恒興鼻梁。
我忙拉開恒興,聽到斜坡下邊伴隨水聲劃響,有語聲透過木葉間隙傳來,蕩槳說道:“前往港城,走旱路不比水路快。短途用三桅帆船,能節(jié)省腳力,還可沿河一路欣賞風景。價錢也不貴,僅需一個子兒足夠。”樹下一人微哼道:“別上當。再便宜也是假的,全屬忽悠。在埃及,我只允許自己被騙三次。”
有樂他們紛紛轉望,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訝覷道:“咦?好像是卡圖跟誰說話,他怎么在這里……”
隨著槳聲蕩響,帆影下白布裹頭之人說道:“不建議乘坐三桅帆船進行長途游覽,這種船上沒有廁所,飲食亦成問題,若是條件允許,還是選擇專門用來觀光的豪奢游艇比較舒適。倘若進行短期的尼羅河之旅,則以乘坐三桅桿帆船為宜。其實很劃算,每人只收一個子兒……”長利回頭憨問:“咱們要不要去下面坐船?”樹旁有個頭額青禿之人低哼道:“到埃及旅行的人,已經被騙到快要奔潰了。經歷一次埃及騙局,你就會明白。他們的船搭不得,龐培這般大人物你們總該曉得吧?他一上埃及的船就被干掉了……”
花白胡須之人捧盒打招呼道:“卡圖在下邊。你跟誰搭訕?”
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冷哼道:“難道你們沒看過許多人嘔心瀝血寫的防騙指南?埃及騙子,人均八百個心眼兒。在埃及旅游被騙的可能性有多大?這么跟大家說罷,在埃及沒被騙過,相當于去意大利沒吃腳踏面條,去羅馬沒進大澡堂,入洞房的時候沒有看清配偶長啥樣。不知道你們小時候有沒有過這樣的幻想:如果遇到的每個人都能給我一塊錢,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變成百萬富翁。這種天上掉餡餅的想法,埃及人已經落到了實際。埃及人最擅長的口頭禪就是‘一個子兒’。它是埃及人和游客溝通的敲門磚,從小孩嘴里說出來,約等于乞討,你若給了一個人,就會有無數(shù)個孩子沖出來要求你雨露均沾。如果從商販嘴里說出來就意味著他手中的貨品打算強買強賣,趁你不注意直接往你手里塞,等到了你手里‘一個子兒’也膨脹成了難計其數(shù)的‘一個子兒’。你不給也沒關系,不過他們會跟著你一路追到腿軟。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躲不起,但你買得起。埃及人做生意,從不講究供需。買一瓶五個子兒的水,你給他十個子兒的大幣,小販不會找你錢,如果你非要討個說法,他會微笑著再給你一瓶。就算僥幸找零回來的也是早已不流通的遠古貨幣,僅具收藏價值。我剛到埃及的時候,竟一路被騙……”
前邊另有一人叫嚷道:“別坐那些小船,我們這號有規(guī)模的大型客船才靠譜。尼羅河兩岸的神殿多,在河上便可以觀覽全貌。推薦夜游尼羅河。乘坐大型客船,自助餐飲、用膳環(huán)境舒適,有肚皮舞等特色娛樂活動?!遍L利扭脖憨問:“咱們要不要去觀賞‘特色娛樂活動’?”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惱哼道:“他們哪有肚皮舞給你看?前次龐培便上錯賊船,到船上坐半天也沒等來美女給他跳肚皮舞,反而被埃及人捅破肚皮,肥腸流得到處都是……”
花白胡須之人捧著兩盒東西叫喚:“卡圖,你到河邊干什么?”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轉望道:“我在找鵝。你們有沒看見其流落何處?”長利抬了抬手抱之禽,告知:“你的鴨子在這里?!北砬橥鹑缈扌Σ坏玫慕鸢l(fā)小子在旁邊叉腰問道:“它究竟是鴨還是鵝呀?”
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跑過來爬坡道:“我覺得是鵝。但我爸爸硬說是鴨子,他從來嘴硬,我懶得跟他辯論……”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悄聲轉詢:“他是誰呀?”有樂抬扇遮嘴,唏噓道:“羅馬古老的加圖家族最后一個成員。他若死掉就絕嗣了……”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聞言納悶,隨即瞥有樂一眼,改換姿態(tài)叉腰,扭頭說道:“不理你。”有樂伸扇欲拍腦袋,但聽河上有人驚訝道:“公狗明,你也組隊來穿越嗎?”
我們紛紛轉望,只見兩條船往相反方向擦過。另一艘船上之人搭茬兒道:“沒有,我只是組團來旅游?!?p> 向匡在斜坡上惑望道:“其中一條船上的家伙好像眼熟……”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奔過來,一路愣瞅金發(fā)小子的模樣,怔瞧道:“我卻覺得這廝透著莫名的面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此般瘆人的樣貌,看上去不厲害,卻使人從內心深處發(fā)怵……”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伸手欲握,正要開口介紹自己,有樂一扇把他拍開?;ò缀氈伺鹾刑絾枺骸翱▓D,其他人呢?”
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指點道:“他們在樹林里繼續(xù)召開座談會,擺凳子坐成一圈,交流各自心中的痛苦感受,傾訴和聆聽遭到多情的女人背叛之郁悶……”
“我更郁悶,”有樂連忙跑去察看,從樹叢里伸扇一指,轉頭問道,“你們怎么又跑回這里來了,先前那伙兩河刀客去哪里了?”
隨著眼前一簇枝葉撥開,我看見樹下圍坐一圈模樣頹敗的男人皆在唉聲嘆氣,嚗牙的家伙拿粗漢的板凳來坐,口齒含糊的說道:“已然在院子里面死了一地,尸身狼籍,急難收拾。只好搬到這邊繼續(xù)座談……”信孝聞著茄子愕望道:“誰打他們死的?”
粗漢掄著板凳說道:“還能有誰?當然是卡圖和小西比俄他們……”有樂搖了搖扇,咋舌兒道:“不料他們有這么厲害!”
坐成一圈之人皆道:“其實我們很厲害的?!?p> “西彼俄他們很厲害,”信孝聞茄稱然,“當年斯巴達克率領角斗士起義,西彼俄與之殊死廝拼過。小加圖為了支持他的兄弟西彼俄,也趕來參加戰(zhàn)斗……”
“他們以前是孤兒,”花白胡須之人捧盒唏噓道,“跟小加圖一起長大。小加圖的舅舅李維也同時撫養(yǎng)了西彼歐、西彼歐尼和小西彼歐尼兩姊妹,這是從他第一次婚姻而來的孩子。西比歐通常被認為是加圖的親兄弟。除此之外,還有小加圖的親姐妹波爾洽,以及李維的養(yǎng)子德魯蘇斯。加圖四歲時德魯蘇斯被謀殺,給他造成很深的傷痛,長時間一言不發(fā)。保民官李維后來又領來一幫小孩給他作伴,加圖在很小的時候就顯示出他的固執(zhí)性格。他的老師撒爾佩東說,小加圖很難被說服,而且有時難以重新訓練……”
恒興皺著眉頭走開,顯得半信半疑,提刀到院落庭園那邊轉了轉,突然匆返,不安道:“別聽他們扯,我看見那個甲殼在里頭,周圍死了幾圈人……”粗漢掄著板凳說道:“那些都是兩河刀客,我們毫無折損……”有樂伸扇拍打,隨即拉我后退,咋舌兒道:“甲殼怎么會在里面?誰搬進去的……”頭額青禿之人裹著破布轉望道:“誰曉得?我們一回來這里就看見了,院落那邊死了滿地人……”
信孝顫著茄子說道:“我覺得,咱們應該逃……”恒興攥刀的手一緊,似有所察,蹙眉低哼道:“恐怕來不及。”
我抬看腕間朱痕,猶未辨覷其又變化何樣,樹林里傳來噼噼砰砰的響聲,接連有震爆閃焰,轟擊驟烈。有樂他們已如驚弓之鳥,拉我急奔。樹下圍坐一圈之人亦跑隨在后,紛拿板凳遮擋腦袋。眼前煙霧四起,眾皆慌不擇路。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跟光頭圓臉胖子從前邊溜回,一逕叫嚷道:“到處有樹摧折倒砸,沒地方跑避?!?p> 有樂伸扇往他們頭上拍過,聽到蚊樣家伙在院墻那邊招呼:“過來這邊,一起撞離此處。”信孝聞茄稱然:“對對,順便拿那張床走……”有樂剛嘖一聲,蒼梢傳來厲哮,我抬眸驚望,覺有異影縱掠疾近,急要揚手甩發(fā)幻讖蕩擊,異影夭矯轉晃,從眼前霎又消失。
我脊后一凜,聞有樹聲簌響,轉腕欲甩不及,異影飛撲,悄已臨近。恒興將我推開,另手拔刀急迎,卻嘭一下撞跌。向匡見狀忙叫:“全給我躲一邊去!”隨即呼一聲拋投鉤錨,當頭砸落。有樂忙拽我跑避院內,隨著粗鏈掄轉曳響,大鉤砸墻反震而回,向匡拾起一張板凳急擋身前。但見一梭飛閃的焰芒從樹后飆射迅猛,砰然擊中鉤錨,火星迸濺之間,異影穿竄,驟遭數(shù)道交叉的火線掃翻。
有樂避離墻塌的所在,另換藏身之處,忽有所見,抬扇遮額,朝林叢訝覷道:“似是先前那伙曾經露面的火力彪悍之人,自稱什么‘三角洲’……”信孝顫茄說道:“好像就是他們搶了那個甲殼……”長利憨望道:“是那幫人嗎?我覺得不像……”
正忙叨話,更加猛烈的轟擊驟至。恒興扯拽鏈索,拉向匡避開。我甩腕發(fā)出盾讖,幫他們阻擋身后熾閃掃射的焰芒。從坍塌的石墻間隙瞥見異影縱上蒼梢,迅厲襲射的火網交織追隨其后。噼噼砰砰之聲大作,林間硝煙遍起,木葉紛摧。
嚗牙的家伙悲呼:“樹園遭此損毀,老婆回來必定埋怨我看家不給力……”花白胡須之人捧盒轉望道:“何止樹園?你家里面也摧毀得差不多就跟‘青銅時代’的廢墟一樣了。”長利抱鴨憨問:“你老婆去哪里了?”嚗牙的家伙哀嘆:“據(jù)稱去看大夫。”其畔那些模樣頹敗的男人皆道:“其實是去私會老相好,碰巧其職業(yè)是大夫而已。”信孝聞茄轉問:“什么大夫呀?”嚗牙的家伙郁悶道:“據(jù)聞似是婦科之類。”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說道:“我認識諸如此類大夫,很受窯姐們歡迎。可惜我從事文學藝術,缺乏這方面的專長,難以謀生,還不比他們混得滋潤。尤其是此中老手,往往吃香喝辣,隨便把手一伸出,搗鼓幾下,風生水起……”向匡忍不住嗟謂:“文人最沒用了,以后你別干這些賣力不討好的行當。在我故鄉(xiāng)那邊,‘竹林七賢’的嵇康養(yǎng)家糊口只能靠打鐵,向秀則是幫人賣菜掙點兒錢花……”有樂嘖然道:“你別教他改行。日后他揮起屠刀,手染數(shù)十萬東方人的鮮血,然后又把屠刀揮向羅馬,暴虐自己的同胞……”
向匡聞言抬刀說道:“那就在這里把他干掉,試試看還有沒后患?”我欲攔不及,但見垣外厲芒掃蕩,往林間縱橫交殛迅熾。有樂抬扇遮眼,縮避不迭道:“穿掠樹梢的那個異怪回擊更厲害……”話聲未落,倏有摧折的樹木砸入院內,撞塌屋垣,掃落向匡揮出的單刀。金發(fā)小子溜避于旁,只見磚石撒墮,屋頂接連墜陷,向匡拾刀之時,肩遭砸撞而跌。
蚊樣家伙縮到墻角急促招呼道:“趕緊聚攏過來,屋要塌了!”恒興拉起向匡,推我向前。轟一聲響,屋脊塌陷,眼前灰塵飛揚。
我跌到陰暗邋遢的樓道里,前邊一人披裹花布,提燈轉視。有樂搖扇懵問:“這是哪兒?”蚊樣家伙在我旁邊惑望道:“不知是哪里的樓廊……”恒興扶著向匡,難抑郁悶道:“為什么帶我們撞來這里?”我聞到各種一言難盡的復雜氣味,猶未看清周遭情形,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慌忙推搡道:“房東又提燈過來查看租客有無損耗物品,順便要向我催繳房費,別讓其撞個正著,咱們快溜為妙。”
向匡操拳忿覷道:“我最憎厭這種‘提燈定損’的毒人,不如等他過來,先揍一頓……”有樂伸扇拍頭道:“天下毒人多得很,哪里揍得完?不如省點兒力氣,回去揍司馬相國。我看他這一類玩弄權術的才是最毒……”信孝聞茄怔瞅道:“提燈查房那個花布頭巾大媽的形廓好像光頭圓臉胖子的模樣,不知有何瓜葛?”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倉促拉扯道:“波斯灣那邊的惡毒之輩似都長這般德性,滿街皆差不多。別看熱鬧了,快閃先……”光頭圓臉胖子在樓梯旁怨視道:“誰說我是波斯人來著?其實我祖上有蒙古的血統(tǒng),因為他們曾經打到東歐,在波蘭那邊與希臘人的徙居村落有過交集……”正自叨言,忽遭恒興和長利擠來推撞,趨趄踉蹌,一腳踩滑,翻滾而下。
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靠墻避過,隨即俯視道:“原來你住在兩河流民聚居的這片陋巷內,外邊看樣子很熱鬧……”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探覷廊外,說道:“看見了吧?滿街像他的男女老幼皆往這邊張望,不如咱們把他留下,便丟在這里,讓其自生自滅?!惫忸^圓臉胖子在樓梯下哀呼:“不要甩掉我!誰想活在蘇拉肆虐為禍的年代……”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朝欄桿外吐口水道:“我何時肆虐過誰?”光頭圓臉胖子在下面悲呼:“指的是將來。羅馬人的好日子沒剩多少了,我不想慘死在這里……”
我究感不忍,便催促有樂他們:“趕快去拉他上來?!庇袠费b作沒聽到,搖扇轉脖,信孝也跟著移目另望別處。長利抱鴨憨瞅道:“他們堵在樓梯口,我擠不過去?!蔽抑缓棉叟厶瘸夥纾蕶诙?,往下一滑,恒興他們紛紛歪頭怔瞧,有樂側著腦袋湊過來提醒道:“別這樣大咧咧,當心‘走光’!”
沒等光頭圓臉胖子伸手來扶,我蹦出欄外,猶未立穩(wěn),角落里有個破袍敞開的亂發(fā)漢子搶身迎上前作勢欲攙,我往旁移軀避開,亂發(fā)漢子自掀袍布,湊近悄問:“要盤不?”
我愕覷道:“什么盤子呀?”有樂從樓道上探問:“你在跟誰搭訕?”
“還能有誰?”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鄙夷道,“無非又來這一套?!?p> 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惑問:“哪一套?”
金發(fā)小子在樓欄邊蔑視道:“通常的套路是這樣,有一個帥哥,發(fā)型炫爛,打扮潮流,說找你有點事。把你帶到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迅速關上門,然后小心翼翼拉開外套,湊過來用希臘的口音對你悄言:‘要盤嗎?’你起初還有點疑惑:‘臥槽,瞧這哥們的氣派,不可能是真的賣盤吧?’對方卻焦躁起來:‘要不要?古董的盤碟,買一張送一張!’看你顯得不太想要,他又挨近加以忽悠:‘仔細看,盤子底下繪有古希臘年代的春宮風情畫,人物栩栩如生,買回去收藏鑒賞,超值噢!’”
我抬臉說道:“但我跟前這位并沒多帥,頭發(fā)很亂。”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聞言一怔,連忙伸頭探覷道:“是嗎?讓我看看有多亂。如果太亂就糟了……”花白胡須之人捧著盒子惑問:“能有多糟?”
破袍敞開的亂發(fā)漢子給他看腦袋,隨即笑問:“夠不夠亂?”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一瞅之下,頃似變色道:“馬略?”破袍敞開的亂發(fā)漢子摘掉蓬松的發(fā)套,露出光禿的腦瓜,仰面咧開嘴笑道:“錯!”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驚跳道:“秦納?誰教你來這兒堵我……”破袍敞開的禿瓢漢子掏出錘子說道:“還能有誰?你到處詆毀馬略,逢妞便說他十年不洗頭。今兒他叫我來堵你,識相就自己下樓投降。你家被包圍了,跑是跑不掉的。”
未待聽畢,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從樓廊的墻角拿起一個尿缸往下拋灑道:“去你的!”光頭圓臉胖子避到我后邊,破袍敞開的禿瓢漢子被淋一身,怒叫:“天哪!竟拿老娘們的便溺之類腥臊污物灑我,那就別想善罷干休……”外邊涌進許多破漢,紛扔錘子投打,花白胡須之人捧盒叫苦道:“擲到我了!”
恒興和向匡各施手段,忙于把紛至沓來的飛錘打回樓下。金發(fā)小子拾起一把釘錘,挨近扶欄朝下面的破漢腦袋敲擊。那堆破漢亦拿木槌回杵,一時你來我往,亂成一團。有樂蹲在角落里招呼道:“快聚攏過來這邊,一起撞墻走?!惫忸^圓臉胖子推我擠上梯階,卻與金發(fā)小子堵道互搡。混戰(zhàn)之間,不知誰把金發(fā)小子撞摔,翻滾而落,砸在破袍敞開的禿瓢漢子身上,抱纏扭打,跌入眾多破漢中間。金發(fā)小子跳起身來,拿腳亂踹,踩軀蹦跳往外,一溜煙跑出去。
木槌紛搗之下,蚊樣家伙推我撞磕墻角,復又摔出巷外。長利抱鴨在旁懵問:“怎么一眨眼就撞出來了,這是哪兒?”花白胡須之人拾盒說道:“這條巷子眼熟,好像仍是羅馬城里……”有人急奔而過,倏然踩到他手,痛呼而倒。那個赤膊壯漢竄越前頭,邊奔邊往回望?;ò缀氈宋媸秩烫塾牫虻溃骸斑祝矕|尼?”
有樂搖扇辨覷道:“這是他嗎?樣子看上去還嫩……”后邊涌來多人紛操家伙追嚷道:“就是他沒錯!這小子欠錢不還,還敢四處亂泡妞,差點兒被我們捉在床上,卻跳窗脫逃……”沒等我定睛細瞧,赤膊壯漢又撒開腳跑,卻在巷口與一個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撞了個滿懷,兩皆叫苦,隨即交換了個彼此納悶的眼色,倉促擦肩而過,跑往相反方向。后邊各有一伙人尾隨追逐,喧嘩交錯,夾雜在巷道里互搡。
信孝拾茄一聞,詫瞅道:“另一個是布魯圖斯嗎?他怎么也被人追……”花白胡須之人撿起盒子,從旁唏噓道:“那是小布魯圖沒錯。他比安東尼大兩歲,早年其亦常被人追……”街邊有個稀松毛發(fā)的長者歪著腦袋噗咦一聲擤涕甩手,轉悠而望。
有樂抬扇欲擋不及,嘖然道:“沾到我手上了……咦,西塞羅?”稀松毛發(fā)的長者悠轉踱步,并沒搭理。有樂扭頭問道:“我沒認錯人罷?”
“沒錯,”路旁一個濃眉大眼之人端著碗零食啜吸道,“就是西塞羅。他愛裝作很清高,有時候故意不理人。起初我以為他在思考哲理,后來發(fā)現(xiàn)其乃故作姿態(tài)……”
長利抱鴨憨問:“你在吃什么?”
濃眉大眼之人捧碗過來,苦著臉告知:“橄欖。”因見信孝也湊過來瞧,便問一聲:“要不要嘗嘗?”信孝拿一枚剛放入口里,隨即皺起臉吐出,搖頭后退道:“你這樣弄很難吃?!?p> “苦,”濃眉大眼之人捧碗嘆道,“對吧?據(jù)聞此果傳自東方,一般人還吃不慣。我最近又經受痛苦的失戀,就想吃這種味道苦澀,但又一言難盡的東西……”
長利摟鴨憨問:“你為什么失戀呀?”
“因為女人太多情。”濃眉大眼之人捧碗興嗟,“而且多心,完全不講起碼的責任與倫理。早在很年輕的時候,我就在同輩人里得到了巨大的尊敬。想當年,蘇拉的一名扈從的孩子被揀選為少兒組團的首領,整個團隊卻因其品性不佳拒絕服從他。而當他們最終被問及愿意追隨哪一個的時候,男孩們一致推選了我。羅馬的專權者蘇拉很喜歡找我和兄弟西彼歐談話。甚至在我公開違抗其意見和命令時,也要召見年少的我。蘇拉的女兒科涅利亞嫁給了我的舅舅李維,在內戰(zhàn)激烈時,名望高重之士被蘇拉的手下從別墅中帶出去處死,其時歲數(shù)尚小的我問老師為何無人殺死專權者。我老師撒爾佩東回答:‘孩子,他們怕他勝于恨他?!伊⒓捶奕徽f:‘給我一把劍,讓我將國家從奴役之下解放出來?!蠋熀烷L輩們意識到我的共和信仰很堅定,便小心地使我在城中始終有人看顧。”
信孝聞著橄欖惑問:“這跟你失戀有何關系?”
“因為女人太多心。”濃眉大眼之人捧碗低喟,“而且言不由衷,完全不重視做人應有的承諾與德行。在收到屬于自己那份遺產后,我搬出了舅舅的家,開始修習斯多葛派哲學。我生活的非常正派,就像祖父老加圖。經常讓自己接受艱苦的訓練,穿著最少的衣服忍受寒冷和大雨。只食用身體所需的食物,飲用市場上最便宜的酒。我所得到的遺產足夠讓自己生活的非常舒適,我這么做完全是由于哲學的原因。為了不受世俗誘惑,我捐出了財物,盡量避免露面,減少應酬。不料婚戀的痛苦隨即而至,我最先與一個羅馬貴族婦女艾梅蓮·雷必達訂婚。她卻最終嫁給了與她先已訂婚的西庇阿,我被激怒了,想要去告她,但是朋友們勸阻了我。同時我也滿足于創(chuàng)作了一首反對西庇阿的韻律詩。后來,我與一個名叫阿提莉亞的女子結了婚,生有一個兒子卡圖和一個女兒坡西亞,亦即加圖妮斯。然而婚后我因為妻子的不正當行為,憤然與她離了婚。經受再次婚戀失挫,心中痛苦。甚至了無生趣,一度想死,就自愿參加了鎮(zhèn)壓斯巴達克起義的戰(zhàn)斗,不僅只為了支持我的兄弟西彼俄。”
“完蛋了?!庇袠仿牭揭话刖瓦B忙抬扇遮嘴,轉頭悄謂,“卡圖在哪里?不知其有沒跟來,最好還是別讓卡圖跟隨咱們穿越到這里撞見他老爸再度失戀的時候……”
蚊樣家伙扭脖回望道:“糟糕,卡圖他們好像沒跟來??礃幼佑謳G不少伙伴,須得趕緊回去接應……”
濃眉大眼之人好奇地捧碗湊近,向長利投詢:“你抱的是啥鳥?”長利伸給他看,憨然道:“他們說這是鵝?!?p> “他們?”濃眉大眼之人捧碗端詳?shù)?,“別人說的不算數(shù),要相信自己的認識,不可人云亦云?!?p> 長利憨問:“那你認為它是什么?”濃眉大眼之人捧碗吮手而覷,沉吟片刻,明確指出:“我覺得它是鴨子。不服來辯……”長利搖頭說道:“我不想跟你辯論。你說是就是……”濃眉大眼之人估摸道:“辯論是贏不了我的,即便西塞羅也曉得。雖然我長時間生活于公眾關注之外。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但是當我出現(xiàn)在論壇上時,我的演講和修辭學技能得到了最高的稱贊。況且你抱來的這個可愛東西如果看上去像鴨子,叫聲像鴨子,走路像鴨子,它就是鴨子?!?p> “隨便你說,”有樂拉扯長利,向我這邊悄打手勢道,“咱們別耽留于此陪他閑叨,還是先閃為妙。”
“要去哪兒?”濃眉大眼之人捧碗轉顧道,“倘若出城,恰好同路。我讓外甥去找輛車當坐駕,載我離開羅馬這個傷心之地,前往塞浦路斯……”
長利摟鴨愣問:“你外甥是誰呀?”有樂伸扇一指,只見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黑著眼圈從另一條街道趕車急至。
“竟然是他?”花白胡須之人見我流露訝色,便從旁捧盒告知,“布魯圖斯的母親塞薇利婭·加比奧尼是小加圖同母異父的姐姐。布魯圖斯年少時被他外祖父凱皮歐收養(yǎng),由于布魯圖斯的父親被龐培殺害,他與龐培結下了宿怨。盡管如此,在愷撒與龐培的內戰(zhàn)中,布魯圖斯還是跟隨小加圖倒向了龐培一方,其時龐培正作為貴族共和派的領袖率眾反抗南渡進軍的愷撒。但在龐培和小加圖相繼敗亡后,愷撒寬恕了他,仍加信任。早在少年時代,布魯圖斯初次見到愷撒,并一起返回羅馬城。日后有人猜疑愷撒是他的生父。這類懷疑是不大站得住腳的,因為布魯圖斯出生時,愷撒才十五歲。過后十年,他母親才成為愷撒的情婦?!?p> 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駕車催促道:“舅舅,趕快上車。我要跟你出城避風,一起遠走高飛。先前有人追我……”濃眉大眼之人皺眉而覷,難掩郁悶道:“你去哪里弄來的牛拉車?難道你忘了我常告誡,牛很辛苦的,不要吃它……”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停車說道:“只是拉車而已,誰說我們要吃它?趕緊上來,后面有人追……”濃眉大眼之人捧碗教誨道:“我常勸誡,不要借高利貸……”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攙扶道:“我沒借貸,初次學人放款。試試看能不能賺到錢花,誰料要掙點錢真的很難。追不回債,反而被追……”
長利抱鴨憨問:“你們要去哪里呀?”濃眉大眼之人捧碗轉覷道:“我為羅馬出鎮(zhèn),總督塞浦路斯?!?p> 說完昂然登車,不意抬腿踩在虛處,踏足落空,往旁摔去。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拉扯道:“舅舅,牛車和馬車高度不一樣,你不要想當然……”長利幫著攙挽,憨瞅道:“你從哪里找來此輛牛車,看上去很‘?!臉幼印N疫€沒坐過這樣高的大車……”
有樂拽我到墻畔,回頭看見長利跟著上車,不禁嘖出一聲,伸扇拍打道:“快過來這邊,好跟蚊樣家伙一起撞離此處……”濃眉大眼之人從長利懷里摟鴨賞玩道:“我從前到低地沼澤苦修,曾見過這種會飛的水禽。你看它翅膀張開有多寬長……”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皺眉轉覷道:“舅舅,不要玩人家的鳧。咱們須得趕快離開,不然車主恐怕要追過來了?!畺|方驛?!菐图一锟刹缓门c,借我的錢去玩牌,輸光了就賴帳不還。既然耍賴,我便駕跑他們走鑣拉貨的牛車……”
巷外有人叫嚷道:“偷車的鼠輩在里面,有種別溜!”隨著勁風呼颼,桿棒亂打過來,接二連三拋擲,有樂匆避道:“‘高車人’這么快就打來了,沒頭沒腦,只怕也要把咱們當成同伙。溜是一定的!”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連挨數(shù)下棒擊,口中叫苦,倉促趕車轉撞巷墻,堵在那里揮鞭亂抽,有樂忙拉我跳開,一下磕在蚊樣家伙身上,翻滾而墮,摔下斜坡。
牛車也跟著往下滑落,信孝攀在車邊顫茄驚問:“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整片沙塵彌漫的斜坡?”
忽聽一聲厲哮,蚊樣家伙悚望道:“前邊有三座巨塔,這是哪兒?”花白胡須的同伴在旁拾盒抱捧,猝有所見,慌退道:“快離開這里,此是迦南傳說逾萬年前‘奪魄三王’的年代!”
濃眉大眼之人抱鴨仰覷道:“我覺得霧穹中的影廓似乃更古老的‘通天塔’之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