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若本王就是動了什么心思呢?
伏羲作琴,一琴七弦,削桐為琴,繩絲為弦。
容卿薄屏退了伺候在側(cè)的婢女,只留他們兩人單獨在涼亭內(nèi),風(fēng)有些大,但她雪綃單薄,并不在意的樣子。
他看著她纖長雪白的指自琴頭撫過琴尾,最后停在琴弦之上。
算不得什么好琴,自然也彈不出多美妙絕倫的音色。
但今日容卿薄心情好,也并不在意她的琴藝會不會污濁了自己的耳朵。
姜綰綰歪了歪腦袋,并沒有去看他,只半斂著睫毛笑問:“殿下偏愛意境亦或技巧?殿下身份尊貴,自是見慣了奇技雅術(shù),若論琴技,綰綰不才,怕是要貽笑大方了?!?p> 容卿薄抿了口熱茶,道:“既是綰綰彈奏,自是隨你的心思。”
她便不再多說。
海上之人有好鷗鳥者,每旦之海上,從鷗鳥游,鷗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
其父曰:“吾聞鷗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
明日之海上,鷗鳥舞而不下也。
琴聲淡逸幽俊,氣轉(zhuǎn)空靈,急一分則躁,緩一分則沉,如水流石上,如風(fēng)來松下,竟是出乎意料的精妙絕倫。
容卿薄一口茶貼在唇邊,卻長久的沒有動一動。
待到余音漸消,他這才擱了茶杯,低垂了眉眼去瞧她:“人能忘機(jī),鳥即不疑,人機(jī)一動,鳥即遠(yuǎn)離,綰綰這一曲《鷗鷺忘機(jī)》,可是在提點本王,莫要動什么歪心思?”
這京城美女如云,他身為當(dāng)朝唯一的王爺,還是攝政王,自然是對美麗女子司空見慣了的。
但他前后兩次對她施以援手,又不取回報,這有意無意間,總是給了她些許的警惕。
于是溫和道:“殿下說笑了,只是撫琴而已,綰綰愚鈍,這么些年也就只學(xué)會了那么一兩曲,隨手一彈罷了,豈敢生出其他念想來,殿下身份尊貴,又豈會對綰綰這種無修女德的女子動什么心思?!?p> 容卿薄壓下身子貼近了她:“若本王就是動了什么心思呢?”
他問,呼吸間帶出滾燙的氣息,盡數(shù)灑落在她耳后。
姜綰綰勾著琴弦的指微微收攏,這樣危險的距離,這樣放肆的語調(diào),這樣猖狂的掃視……
若他不是攝政王,眼下一頓結(jié)結(jié)實實的揍是肯定逃不掉了。
可偏偏,他就是攝政王,尊貴無雙,一句‘冒犯’就足以叫她身后的三伏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她咬牙生生忍下心中的怒意,也不躲避,由著他的鼻尖幾乎都要碰上自己的側(cè)臉,淡淡道:“殿下厚愛,只是小女已與十二定下婚約,還請殿下自重。”
她是個極擅長隱忍的性子,明明耳根都已泛出緋紅之色,面上竟還能端的異常冷靜自持,半分慌張都不見。
她這個年紀(jì)的京城女子,不是都還在日日涂脂抹粉,攬鏡自賞的么?
怎么到了她這兒,便跟容卿法那廝一般,如老禪坐定,六根清凈了?
心中的一點好奇心不知何時就被放大,許是為了探一探她的底線,那溫?zé)岬闹讣獗闵弦疲剖菐退眄橀L發(fā),可指尖偏若有似無的擦過她溫涼的肌膚。
“婚約又如何,本王是攝政王,若真動了心思,十二怕是連命都不能不給,何況區(qū)區(qū)一個女人?!?p> 又低又啞的嗓音,仿佛能穿透肌膚,滲透進(jìn)她的骨血里去。
姜綰綰斂眉,五指倏然勾住那繃緊的琴弦,又在下一瞬猝然用力,錚、錚、錚、錚……
琴弦應(yīng)聲而斷,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她起身,一掌落在那桐木的琴身之上,只聽細(xì)微的一聲響,那堅硬無比的琴身便像是突然松落的泥土,癱落在了石桌之上。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三伏之人重名節(jié)超性命,殿下若喜歡,連同綰綰的命一同拿走吧?!?p> 話落,看都不去看他一眼,甩手走人。
這暴脾氣……
容卿薄一手抖開折扇,饒有興致的瞧著她離開的小身影。
……
姜綰綰怎么都沒料到,再次見到襲夕,竟是在七皇子容卿禮的封妃大典上。
此次皇妃之爭還在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著,未等到最后結(jié)果出爐,眾皇子中第一個成親的,竟是一年到頭不見露面幾次的容卿禮。
是那個縱欲過度,嗜血好殺的閻羅王容卿禮。
那繡鳳的鳳冠霞帔之下,那珠翠環(huán)繞的嫁衣之下,哪怕模糊的很,她卻還是一眼認(rèn)出,不是襲夕是誰?
怎么會?!
她之前明明被寒詞劫走,怎么會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突然變?yōu)槠呋首拥幕首渝???p> 聽聞七皇子早些年日子過的很是滋潤,他是眾位皇子中唯一一個遵從男人生來好色的本性的,宮里宮外養(yǎng)的女子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只是卻沒幾個得到過名分。
后來離城叛亂,他卻不知怎的突然性情大變,丟下手中十萬大軍不見人,險些貽誤戰(zhàn)機(jī)造成更多百姓深陷水火,雖得容卿薄及時挽救,圣上依舊動了怒。
捉了人狠狠賞了一百杖,外加一百鞭,若不是圣上惦念著活著的兒子不多了,或許當(dāng)時就打死了。
再后來圣上就張羅著給他娶了一個側(cè)妃,容貌生的不算多驚艷,也還端莊,只是常年無所出,看起來有些深宮寂寞的幽怨模樣,站在旁邊直勾勾的自己的夫君跟新娶的七皇子妃行天地禮。
她不敢置信的問:“殿下,這七皇子怎么會……”
話還沒說完,才發(fā)現(xiàn)帶她來大婚典禮的容卿薄不知去了哪里。
旁邊,容卿卿保持著端莊大氣的笑,主動解釋道:“薄珩遇到了個舊友,耽擱了片刻,綰綰若是著急,出去尋一尋便是?!?p>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這‘舊友’二字,咬的甚是曖昧。
姜綰綰也不多話,起身便走出大堂。
外面鞭炮聲聲,空氣中都是喜慶的味道,這七皇子的宮殿不比東池宮小幾分,她左右看了看,挑著人少的地方,沒走一會兒,容卿麟就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
“綰綰,你還是不要過去了?!彼贿呎f著,一邊拿小眼神瞄著四周,看起來似乎很緊張。
姜綰綰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我只是覺得他應(yīng)該是知道襲夕跟七皇子……”
話沒說完,視線就忽然定格在了某處。
在走廊最深處的一處紫荊藤下,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子,和她緊緊抱著的腰身修長,容貌俊朗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