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北方......卻不告訴我們那里有著什么?!绷秩鸬?。
“總之應(yīng)該又是一坨泥巴,等著讓我們收拾?!卞毒S應(yīng)道。
洛爾看了一眼隊尾的格倫,發(fā)現(xiàn)他低著頭,左右手交叉用力地捏著自己的雙臂,臉上的表情很是猙獰,洛爾走到他身旁,他又側(cè)過臉去,試圖放松臉上的肌肉。
格倫轉(zhuǎn)過頭,微微笑道:“怎么了,嫌我走的太慢嗎?”他努力地嘗試去放松,但那份痛苦似乎已經(jīng)寫在了臉上。
洛爾看著他,同樣報以微笑,盡管注意到了他眼里的淚光。
“話說這一路不是山就是水的,真是有夠煩的哈?!甭鍫柕?。
“恩......無所謂的,總好過看到那么些可憐的人們......受盡折磨?!备駛惖?。
“你是從哪兒來的呢?”
格倫指了指左手邊。
“大概是西南方,那里九國互相割據(jù)......”
“九國?......恐怕在這詛咒之地也將不復(fù)存在吧?!甭鍫柕?。
風(fēng)似乎變得很微弱,微弱到難以察覺,天上不在下雪,周圍在動的似乎只有我們這些人,回頭望去走過來的腳印,猶如無止盡的一般,向遠處延伸到無法瞧見。
雪山坡越來越陡,空氣逐漸稀薄,這趟旅行也更加吃力了,究竟還能再繼續(xù)往上走嗎,前方漫長而扭曲的道路讓人心涼,遠處閃爍的微光倒是有點鼓動人心,因為那很有可能是一片居住區(qū)。
不久后,終于走到了,然而整片住宅區(qū),所有的建筑卻都被冰封了,鋒利的冰刺倒掛屋檐,還亮著的燈泡表面已經(jīng)不再是玻璃,冰代替了那層殼,燈光透過冰而微弱了光亮,但無數(shù)個這樣的燈聚在一起倒還顯得亮眼。
“里面有人嗎?”林瑞爬在冰凍的窗上往房里看去,能看見一個桌子和凳子,地面很干凈,再里面一點便昏昏暗暗的。
“繞另一邊看一下?”洛爾問。
林瑞點點頭,跑了去,但那一面沒看到窗。
宥維便用鏡去破冰,卻在鏡與冰觸碰之時發(fā)出了紫光,一股詛咒的力量從中涌出,猶如小小的噴泉,很快,那一部分冰便融化了,屋內(nèi)忽的變得光亮了起來,窗臺映著太陽的光芒,然而現(xiàn)在的天空依舊是一片黑暗。
眾人疑惑之際,古里首當(dāng)其沖進了屋內(nèi)。
片刻,一道強光閃過,古里消失了,屋內(nèi)各種東西的影子被那光芒無限拉長后,又再次墮入了黑暗。
“老人家,剛剛還在那里的?”林瑞驚訝地往窗里看去。
“甚至他身上的詛咒,都像憑空消失一般,不見蹤跡......這條路上的屋子恐怕進了都會消失吧?!庇壤锟ǖ馈?p> “我們先走著,別進這些屋子,我們只需要穿過這些地方?!卞毒S道。
“我還是想去找找看,有沒有厚的衣服,真的太冷了,有沒有和我一起的?”洛爾看向眾人。
宥維雙手輕輕抬起,無數(shù)碎鏡搭在眾人周圍,隔絕了周圍的冷空氣,但那冷氣依然能夠穿透而入。
“不能這樣輕易冒險,我們靠著這些鏡擋開一些風(fēng)雪,接著走吧?!卞毒S道。
無數(shù)房屋映在鏡里,隨著鏡的大小而變化,忽大忽小地在兩旁穿過。
不知不覺,離那高聳的燈塔越來越近了。黑衣女人會在上面迎接嗎,她會告訴我什么呢,宥維想著。
又走了一段路,洛爾便倒在了雪地上,雙腿雙腳已經(jīng)白得失去血色,臉色蒼白,離他最近的格倫和尤里卡連忙扶起了他,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宥維,我們還是去旁邊屋子待一會吧?!庇壤锟ǖ?。
隨著鏡盾開了個口,洛爾三人一同走進旁邊的冰屋之中,洛爾費力地扭過頭看了一眼宥維,林瑞見狀便也跟了上去。
燈塔似乎閃爍著,一道光閃過,宥維望去,卻依然只能一片寂靜的白雪。
“宥維,咱們繼續(xù)走吧?!蹦璧?。
“恩?!?p> 兩人組團,繼續(xù)向前走著,經(jīng)過了一片被冰封的田野,尚未成熟的小麥衰竭于寒霜之中,一座不小的房屋便建在旁邊,想必是農(nóng)田的主人家了,窗戶大開著,窗沿小小的盆栽里滿是冰碴子。
“宥維啊,能不能借我一點血?”墨黎邊說著,臉從宥維的脖子上一路貼到他的手背,他又睜開眼聞了聞,“真的就一點點?!?,墨黎拽了拽他的右手,仰視著他。
“借...血?用來做什么?”宥維不解。
“自從主上分予我詛咒,我便對血有了渴求,有時候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比如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忍了很久了?!蹦柩劬Φ难z越來越多了,他的眼神和他的手都在顫抖著。
“對不起了!”墨黎張開嘴想咬下去,卻咬了一嘴碎鏡,他的雙唇被劃開了,雪白的地上著了鮮紅。
墨黎抬頭尋他,發(fā)現(xiàn)宥維已在三步之外。
“若是不借,你會怎樣?”宥維笑問。
“不行不行,你必須借,不然,不然你就會變得和我一樣......”墨黎跪在地上,雙手用力捏著頭發(fā),往地上猛烈撞去,好似沒有了痛覺。
正當(dāng)宥維思考著下一步時,墨黎忽的停下了所有動作,他冷冷地看著宥維道。
“血咒之壹,初生?!?p> 宥維下意識地升起一面等身的鏡擋在前方,然而沒有反應(yīng),當(dāng)他準(zhǔn)備召集碎鏡進攻時,他昏倒了。
“怎么回事?......”
“血咒之貳,成長?!?p> 墨黎和宥維一同行動著,撕咬著手臂上的肉,手臂破碎的傷口又受詛咒源源不斷地回復(fù)著。
“血咒之叁......開恩?!?p> 宥維全身的血肉化作了一團,又進而壓縮成為一顆紅色的球,掛在他的骨架上。
墨黎并著雙腳雙腿一路猛爬過去,摘下那飽滿的果實一飲而盡之后,又開始舔起了骨頭上殘留的組織。
接著,宥維便破肚而出,赤裸地躺在雪地上,全身鮮紅,猶如赤子。
“怎么樣,好吃嗎?”宥維對著那一坨只有頭和四肢完整的肉泥問道。
“嘿嘿,呼嚕呼嚕?!蹦璧?,嘴里伴著血紅色的氣泡。
宥維慢慢向他走去,手中影刃飛去,墨黎的四肢就此再不能愈合。
墨黎擺動著自己斷去的四肢,驚恐地看著他。
宥維試圖穿上原本脫離身體的衣服,但已經(jīng)變得太脆太僵硬了,于是他便脫下墨黎的衣服,坐在他的斷肢上試穿著。
“倒也還合穿,就是長袖變成無袖了,早知道先脫再切,不過你可能會跑......嘖,你的衣品實在不適合我?!卞毒S說著,又把他的衣服脫掉,拿起鏡從肚子上開割,迅速而麻利地打開了一個足夠放衣服的口子,趁恢復(fù)沒那么快,再將衣服和熱乎乎的腸子攪在一起,這點時間足夠融化掉衣服上的冰了。
“宥維啊,為什么不放我走?”墨黎的聲音回蕩著,但周圍沒有其他人,也只有宥維聽得到。
“我曾有個朋友,他的咒術(shù)也和血有關(guān)?!卞毒S道。
燈塔好像又閃了一下,宥維抬頭望去,覺得有些奇怪,但沒有在意,繼續(xù)往前走去。
與此同時,洛爾穿上了血紅的大衣,他的身體在逐漸恢復(fù),但林瑞似乎不可能再醒來了。
她在恢復(fù)的時候被冰刺穿透,那些冰刺似乎有著阻斷恢復(fù)的能力,這種能力就和它的來頭一樣詭異,但基本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冰刺一定是來源于這里扭曲的時空。
“天啊,這里死人了?。?!”路過的大媽尖叫著,手中的蘋果滾落在地。尖叫聲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人們圍觀著,熱烈的討論著。
洛爾默默地走遠了,尋著來時的路返回,此時路上的風(fēng)景確實和來時的不一樣,周圍一派春暖花開,鳥語花香......
但好景不長,天空逐漸變灰,最終如同被墨水潑了一般。林瑞身上結(jié)成越來越多的冰塊和冰刺,它們不斷地顫動著,肉眼可見地快速生長。
人們下意識地后退,緩緩散開,卻也難逃一死。
冰刺像有了生命一般,它們朝著每個人的身上飛去,又逐漸長大,變得越來越多,覆蓋著整個小鎮(zhèn)的地面。
幸存者恐怕只有洛爾了,冰刺會破窗而入,穿透地面直取人命,人們試圖用鐵制的工具去敲打,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見紫光一閃,便失去了意識。
洛爾俯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冰刺,問道:“為什么不殺我呢?”
冰刺沒有回應(yīng)。
“詛咒釋放——靈視!”
洛爾釋放了剛得到的微薄力量于雙眼之中,再一睜眼,灰暗的天空變得五顏六色,天空和宇宙似乎融為了一體,群星就此閃耀著,籠罩整個小鎮(zhèn)的天空。洛爾不禁心生疑問,這究竟是世界的原貌,還是只是迷惑人心的幻境?眼前的冰刺堆中,一只只長蟲狀的生物在其中蠕動,通體紅白色,白色的外殼之下,一條條血紅色的絲條互相連接。洛爾又湊近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這條扭曲的“肉蟲”末端有上千個小球堆積在一起,它們似乎也感受到了洛爾的目光,它們一齊睜開,無數(shù)暗綠色的瞳孔呆呆地看著他,猶如襁褓中的嬰兒般天然純潔。
洛爾頓時感到一陣眩暈和惡心,但這些太空之外而來的生物擁有著前所未見的身體構(gòu)造,洛爾不禁又想弄碎那些冰晶,把它們從中取出,再捏在手上一點一點撕開。想到這里,洛爾不禁笑了起來,他略顯緊張地握住那冰刺,雙手敬重地用力握著,好似手中握著天神遺留的圣物。愿望很快就要實現(xiàn)了,當(dāng)舊神賜予的力量從他身上每一個細胞迸發(fā)而出,手中的冰刺破碎了,他膽怯地盯著一些從手心漏出的碎片,碎片靜靜地躺在地上,就像某種天然的珍稀礦石,反射著天空無盡的色彩。奇異的色彩讓他忘記了手中正在掙扎的生命,它在手里擺來擺去,發(fā)出一些清脆聲音,粘稠透明的汁液在他手中流出,他這才將手心朝上打開,那乳白色的“肉蟲”有規(guī)律地搏動著,它身上一個個密密麻麻的紅色小孔忽大忽小,呼吸著來自異鄉(xiāng)的空氣。
觀賞完這異星的客人,洛爾一手抓住頭,一手抓著那堆猶如桑葚一般的尾巴,但那些似乎是它的眼球,洛爾捏爆了一些,留下了內(nèi)凹的小坑,有的則被擠了出來,連著一條紅白相間的小繩,接著便向兩邊拉扯開來,那位客人身上的小孔變形變大直至徹底裂開,無數(shù)條細小的白蟲鉆出那些小孔,掉在了洛爾身上,又試圖鉆進他的身體。
洛爾徹底被激怒了,他把小蟲子們抓起來塞進嘴里,用兩排的牙齒用力地嚼著,爾后吞下,一邊吃著,一邊說著什么,你們想吃我,就得被我吃掉之類的話......
另一個時空之中,宥維望著小鎮(zhèn)中心的尸體發(fā)呆。那是一個殘缺的身體,也是一個年老的軀體,殘缺的部分巨大,裂口像是被精密的工具切割過一般整齊,露出來的骨頭是完整的,但沒有一點血肉,剩下的肉體呈黑色,沒有一絲腐爛的跡象。
宥維用手觸碰了一下那漆黑的身體,一瞬之間,地上冒出了大片黑色的水,天上一個個黑色的水柱直捅地面,如同洪水之災(zāi)一般破壞著小鎮(zhèn)的房屋,人們哀叫著在洪流中掙扎,但那黑水之中似乎有其他力量存在,拖拽著人們的雙腳,待宥維再回過頭,那具尸體已經(jīng)淹沒在黑水之中了。
倏地,一陣刺耳的尖鳴聲貫徹了整片土地,天空似乎也被震出了裂痕。一頭長著九只巨眼的生物在空中落下,他的身形壯如大山,一雙巨大的手和瘦弱的小腿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嘶鳴與咆哮聲向宥維沖擊而來,他緊閉雙眼,不愿去看那巨眼空洞的眼神任何一秒鐘時間,全身的詛咒似乎因為腎上腺素飆升而加速運轉(zhuǎn)著,碎鏡如浪潮一般向“巨眼”刺去。
尖鳴聲越來越近了,地上的震動也愈加強烈,恐懼在宥維的心頭如磐石一般越來越重。
他搖晃著單膝跪下,眼神渙散,此時他眼中的世界好像一個小孩手中的皮球,隨意地向任何方向滾去,自由地旋轉(zhuǎn),然后墜落。
“鏡面翻轉(zhuǎn)!”宥維喊道。
然而,翻轉(zhuǎn)位移的距離卻是很短,周圍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暗波包裹著,限制了所有遠程釋放的力量,而這層暗波已經(jīng)縮小到一個小圓的范圍,里邊只有宥維和那頭巨魔。
當(dāng)巨爪勾住肉體,又向兩邊撕扯開來,宥維就像破碎的玩具,掉出來的零件落了一地。
人們陶醉于美夢,甚至不愿意離開,然而卻想逃離噩夢,不愿意經(jīng)受一點恐懼的震懾,噩夢與美夢都是虛構(gòu)的,何不沉醉其中的過程,而不區(qū)別對待呢。
即使被碾爛了,嚼碎了,詛咒也會無數(shù)次地燃起那脆弱的生命之火,不斷地重生,不斷地經(jīng)過淬火與冶煉,于最原始的黑暗中醒來。你眼中的它是巨魔,巨魔眼中的你呢,會不會只是另一頭更為強大,更為暴虐的巨魔......?
黑暗中強烈的火光閃爍著,無數(shù)金紅的碎石飛舞著,穿透那漆黑的外殼。一陣凄慘的嚎叫聲之后,巨魔化作了塵埃飛向天空,地上一團金火正燃燒著,碎石向那火光聚攏,一個四足六眼的巨物站立了起來,它擺動著長而粗壯的尾巴,豪邁地咆哮著。
巨物散成無數(shù)光點而落,光芒的中心,一個人閉著雙眼,他輕輕地吸了口氣,道:
“血咒之伍,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