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第一次的虛無縹緲,這一次余生淡定了許多,他緩緩的睜開眼睛,只感覺眼前充斥著刺眼的白光,他想努力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余生感覺被一雙大手抱擁在懷里,余生想努力掙脫卻無濟于事,他想大聲呼喊卻發(fā)出來哇哇的哭聲,余生徹底傻了眼,原來這一次他變成為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余生察覺自己被溫暖的什么包裹住,他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響,有的人哭有的人卻是在笑,這時候余生選擇默默的安靜下來,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劇烈加速直到被一另雙柔軟的手接過懷里,余生從未感知過那般輕柔,一股暖流涌入心頭,他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了眼前淚流滿面的女人,那個女人激動地流著眼淚,深情的將自己擁入懷里,余生安靜的對視思索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尷尬中露出了微笑,這般喜人的微笑惹得病房里的大人們開心得不得了,余生在心底深深的嘆了口氣,他努力順著這個女人周圍的方向探頭探腦,直到驚訝的看到了一些久違的面孔,準確的說是一些他未曾記憶過的大人們年輕時的模樣,旁邊一位年長的男人捋著胡須開心的說道:“這孩子這么懂事,不如就叫余鵬輝吧,”余生內(nèi)心一顫,這名字竟是父親的名字,難道自己穿越到了父親的夢境中?還是怎么一回事?余生激動的宣泄著情緒,于是病房里又傳來了細長的哭泣聲。
那個女人安慰著余生,輕輕拍扶著余生的脊背,余生在女人愛撫中感受到了絲絲困倦,就這樣余生在驚恐與不安中悄然的睡著了,但藏在心底的暖流仍然神奇般的流淌著,余生后來才明白,那股暖流大概就是親情的血脈吧。
再次醒來的余生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周圍布滿了風(fēng)鈴,余生想爬起來,卻發(fā)覺自己大腦像是不受控制,他無法完成平日里無需思考就可以輕而易舉實現(xiàn)的動作,于是余生只能側(cè)著臉看向站在窗邊那個女人忙碌著的身影,透過背影余生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那個女人幸福的滋味,她哼唱著什么歌曲,心情異常的美麗,突然門被敲響,那個女人神色匆忙的跑了出去,顧不得看上自己一眼,余生聽見門被打開,然后一個男人的身影轉(zhuǎn)瞬間出現(xiàn)在自己身旁,那個男人用冰冷的手將自己高高舉起,余生搞不清狀況只覺得被舉起時陣陣眩暈,但即便如此余生還是能感受到剛剛病房里時的那般愛的味道。
“聽說他爺爺已經(jīng)給孩子起好名字了?”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是啊,叫余鵬輝,小名叫輝輝,他爺說了這孩子懂事,將來一定會讓咱們家蓬蓽生輝的?!?p> “鵬輝,這名字好,鵬程似錦,輝煌騰達,吉祥…吉祥?!?p> 余生靜靜的趴在那個男人的肩膀,呆呆的看著這個家的模樣,一個不太大的屋子,裝修樸素但并不簡陋,那個男人深情的對女人說道:“對不起,人生這么重要的時刻竟然也因為工作耽擱了,以后我會加倍補償?shù)摹!?p> 余生呆呆的看著那個女人嘴角上揚,嬌羞的注視著那個男人喃喃地說道:“我們會幸福一輩子的,以后有了輝輝,我們的日子會更加的和和美美的?!?p> 那個男人將自己放到了床上,然后深情的與那個女人相擁,女人激動的還是流下了眼淚,余生側(cè)著頭品味著此刻他們的幸福,突然余生再次感覺到了一陣眩暈,之后便又是那般輕飄的感覺,眼前變得漆黑身體開始拼命的向上拔,直到穿過一片刺眼的光芒,幾下震顫后余生感覺自己好似停在了半空中,咣當(dāng)一聲,余生被巨響驚醒,隨后是激烈的爭吵聲。
“我告訴你,別以為這個家離開了你就過不了,我?guī)еx輝依然可以活的很好?!?p> 余生聽出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趕緊穿好衣服,推開門的一剎那,余生傻了眼,他看到那對曾經(jīng)相濡以沫的的男人和女人扭打在一起,男人手里拿著刀,女人手里握著瓶子。
“媽!”余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喊出來。
“輝輝,回去睡覺,乖…”余生看到那個女人絕望的哭泣著,聲音里夾雜著對生活的不甘心。
“媽,我怕…”余生繼續(xù)不受控的脫口而出。
或許是看到余生稚嫩的身軀,那個男人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狠狠的撇下手里的刀子,那刀子就像是巨石隕落一般咣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上,余生感覺那一刻自己的心也跟著一起墜落,他想向前阻攔,卻發(fā)現(xiàn)此刻的行為和語言像是被什么機器控制一樣,余生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更無法做出其他的動作,只能徑直的回到臥室,遠離剛剛那個殺氣騰騰的房間。
門被關(guān)上,余生蜷縮在了被子里,他害怕的瑟瑟發(fā)抖,只聽得見門外面此起彼伏的爭吵聲,那一刻余生害怕極了,命運似乎也從那一刻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從第二天的清晨之后,余生再未見過那個男人,不久之后余生同那個女人搬離了那間房子,臨走前余生望著房間角落里堆砌的小床久久不能平靜,那一刻他預(yù)知到了那個女人一生的不容易。
不順意的日子接踵而至,生活變得舉步維艱,余生看到那個女人每天早出晚歸為了他們兩個人的生計,期間一對年長的夫婦曾經(jīng)央求那個女人帶著余生回家,但是那個女人還是拒絕了,余生幾次看到那個女人在晚上偷偷流著淚,總是拿著那張老照片哭的很傷心,后來余生才知道,那張老照片是她與那個男人為數(shù)不多的合照,生活的艱辛似乎換來了求學(xué)路上的好運,余生發(fā)現(xiàn)父親的求學(xué)道路很是順利,成績優(yōu)異的他從未在知識的海洋中遇到過太多風(fēng)浪,讀完了小學(xué)、初中、順利的考入重點高中,并在那個年代順利的考入大學(xué),而那個女人身上的艱辛從未在余生父親身上重演過,余生感覺父親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真的鵬程似錦、輝煌騰達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經(jīng)人介紹父親認識了廠里的吳慶霞,也就是后來自己的母親,余生以這樣獨特的方式感受著父母的愛情,他們就像是神仙眷侶一般,戀愛時的他們喜歡在白樺林旁的小溪前牽著手唱著歌,愛情的滋味讓余生的心頭時常縈繞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丫丫,不久后余生看到了自己降臨在了這個人世間,父親母親緊緊的抱在一起,熱淚中飽含了太多的苦澀和辛酸,自從有了孩子,余生發(fā)現(xiàn)父親這身皮囊就變得更加的賣力氣,每天起早貪黑像極了曾經(jīng)倔強又堅強,獨自一人把父親撫養(yǎng)大的那個女人。
即便如此忙碌,父親還是會經(jīng)常陪伴著兒時的自己玩耍,余生在父母親的精心照料下快樂的成長,父親母親會在周末來學(xué)校看余生的足球比賽,余生終于明白自己第一個足球是父親攢了很久的錢托人買的,余生感受到了父親眼中的自己是那般驕傲,日子來到了5月9日,那個明媚的清晨,父親出門前親吻著余生的額頭。余生恨自己為什么沒能早起,因為那一天竟是與父親最后的別離。
那個夜晚父親依舊是很晚才下班,騎著車子的父親在街巷的小飯館買了兒時余生最愛吃的紅燒肉,滿滿一飯盒飄著的是愛的味道,騎著車子的父親時不時的看著手表,然后一點一點加快著騎行,滿腦子都是與妻兒團聚的畫面,突然眼前一束刺眼的光,隨后父親發(fā)覺自己飛了起來,但他仍不忘掛在車子上的那一盒紅燒肉,他看到那盒子紅燒肉掉落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是自己同樣重重的摔在地上,接下來的意識是模糊的,父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救護車,只聽到周圍始終伴隨著哭泣聲,那哭聲有女人的也有孩子的,那孩子的哭聲一直喊著爸爸…爸爸,父親想伸手抓住他,卻還是沒能觸碰到自己的至親骨肉。
這一回余生再次猶如靈魂出竅般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兒時的自己撲倒在病危父親的床邊,而母親早已泣不成聲,余生看見醫(yī)生將白布罩在父親的臉上,那一刻余生再也繃不住了,余生跪在床前肆意的揮灑著淚水,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要重溫人生最苦痛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曾在拼命騎行中渴望愛的匯聚,余生沒機會再嘗到那一盒子紅燒肉的味道,想到這里余生拼命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他不想再忍受這般折磨,余生失落的走出病房,他仰天長嘆但仍舊無法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憤懣,透過窗子他看到兒時的自己仍跪在地上趴在母親身旁痛苦的哭泣,余生垂著頭只能將憤怒捶打在墻壁,可這時候墻壁突然變得松軟,又是一道光讓時空轉(zhuǎn)瞬倒置,余生發(fā)現(xiàn)自己這時捶打的竟是綠油油的草地,因為天空下著細雨,草地上的泥漿已經(jīng)濺到了自己的身上,余生抬著頭看著遠處的人們,他們撐著傘低著頭穿著者黑衣,他很快認出來人群中最矮小的自己依偎在母親的身旁。那個矮小的自己驚恐的將頭埋在母親的懷里,余生顧不得什么,爬來強忍著傷痛踱步到了墓碑面前,站在兒時的自己身旁,余生隔著空氣摸著兒時自己的額頭,然后低聲的說道:“乖,不哭,因為未來你將經(jīng)歷更多的艱辛,此刻你應(yīng)該選擇堅強,堅強的活著,”說到這里余生想到了自己酒醉開車的畫面,想到了自己驅(qū)車沖進了水里,想到了自己口鼻被冰冷的河水浸透,想著想著就看到了父親站到了自己身旁,父親慈祥的看著眼前的墓碑,手里竟然還端著那盒紅燒肉。
“嘗一口吧,余生….”
余生先是一愣,然后還是順從的張開了嘴,那是一塊肥中帶瘦的上等的五花肉,味道香極了,余生似乎很久都沒有嘗到如此鮮美的味道。
“好吃就多吃點…”父親將飯盒遞給了余生,然后偷偷的點了一支煙,“對不起了,沒能陪你們母子倆走到最后,我只想著拼命掙錢卻沒想到自己落到這樣的下場,苦了你們了?!备赣H順勢將香煙遞到了余生手里,余生接過煙,緩緩的吸了一口,因為不會吸煙,余生尷尬的咳嗽著,然而另一只手仍舊端著那盒紅燒肉。
“如果有來世,我想好好彌補你們,我們還會是一家人的?!备赣H雙手抱住了余生,余生一只手拿著香煙,另一只手端著紅燒肉,竟然此刻無法擁抱住自己的父親,余生看著自己的左右手仿佛是故意安排好似的,于是選擇扔掉手里的東西想要緊緊的抱住久違了的父親,可父親就這樣消失在了余生的面前。
余生環(huán)顧四周,他拼命的尋找著父親的身影,只可惜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墓碑前的人們散了,只留下自己孤零零的身影,雨還在下著,余生面朝天空已分辨不出此刻臉上流著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終于明白為何印象中的父親是那般隱忍和堅強,他重溫了父親的成長經(jīng)歷,也體會了父親在生命最后時刻的萬般無奈與不舍。
余生張開臂膀,他準備好了下一段旅途,雖然他不不清楚為何命運讓自己略過小寶與父親余鵬輝生命中的重要時刻,但是他又能作何選擇呢?或許余生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不受控了,正如此刻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得虛幻,越來越模糊,直到眼前變得一片漆黑,沒錯又是熟悉的黑暗。余生這一次選擇從容的擦著眼角的淚水,然后抱著肩膀靜靜的感受著身體逐漸上升,速度越來越快,幾次震顫后終于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