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刻面學』
在卡片的繪畫之上，一塊色彩斑斕的寶石被切割成特殊的幾何形狀，光線穿過這些攝人心魄的晶面與夾角，隨后世界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呈現(xiàn)。
卡片在他手掌上如巧克力般融化，銀白色的金屬液滴隨后似水銀般滲入皮膚內部。
緊接著，有關于寶石刻面的種種知識海嘯爆發(fā)般涌入艾德的神智之中。此刻他的大腦如同一臺差分機，以一種穩(wěn)定的速率分毫不差地讀取著打孔卡片上的數(shù)據(jù)。
龐大冗雜的知識令他不知所措。
在巨量的信息沖擊下，大腦似乎進入了過載狀態(tài)：他無法思考，失去了語言能力，甚至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所幸這樣的狀態(tài)很快就結束了，腦海再次恢復了平靜。記憶中浮現(xiàn)出許多寶石刻面學的名詞，好似潮水退去后留下的貝殼——
棋盤型刻面、蛛網(wǎng)型刻面、蝶翼型、星芒型……包括獨眼蜘蛛上面那顆貓眼石的眼瞳型刻面，甚至還有一些他無法理解的，脫離了幾何概念的刻面。
“呃，這是……？”
艾德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他雙手托著額頭，神志不清地含糊叨念著。
【這是正常現(xiàn)象，緩一緩就會恢復正常的?，F(xiàn)在你躺到床上，進入到睡夢中?！?p> 希爾薇似乎完全沒打算給艾德留出喘息休養(yǎng)的時間，而是繼續(xù)吩咐著下一步的行動。
“可我現(xiàn)在不就是在夢中嗎？”
艾德強忍住那令人作嘔的暈眩感，右手托著額頭，左手比出一根食指表示疑惑。
【我需要你進入到二重夢境中，那里更加混沌，可塑性也更強?！?p> “好吧，我試試?！?p> 艾德深吸一口氣，默念了十個數(shù)。待到那天翻地覆的感覺稍加緩解，他才躺到房間那破舊的木床上，老木床傳來一陣不牢靠的咯吱聲——
他再次引導意識下沉，前往夢境的更深處。
……
意識仿佛來到了寂靜的深海，一片漆黑。周圍有仿佛某種東西像魚類般游弋而過，無聲的漣漪泛起又消散，卻無法觸摸到它們的存在。
【現(xiàn)在，想象一塊不規(guī)則的晶體，隨便什么樣都行?！?p> 不規(guī)則的晶體……
隨著艾德思維的逐步構建，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塊坑坑洼洼的無色晶石，幾塊晶簇從晶床中突兀凸起，像是四腳朝天的甲蟲。
【守秘人程式可以對夢境中物品的參數(shù)進行微調。選一個刻面結構，用你的意志去鍛造它，完善它的形狀?！?p> 言畢，艾德的雙手果真燃起了淡薄之至的純白火焰，絲毫感受不到火焰的溫度。
然而當他將燃燒著淡白火焰的雙手緩緩靠近晶體時，晶體卻仿佛水銀那般，輕緩地融為懸浮的球狀液體，變成璀璨奪目的光球。
從哪種刻面開始入手呢……？
他從記憶中反復檢索，最終選擇了一種較為容易入手的古典伏盧尼式刻面——「皇家庇護」。
這種源于『湖泊』秘文的刻面，在激發(fā)時可以向前方投射出一塊單式的能量屏障。古代精靈貴族經(jīng)常將「皇家庇護」刻面寶石佩戴在戒指或項鏈上，以保護自身免受暗殺或其他突發(fā)威脅。
與后世常見的熨斗形騎士盾不同，「皇家庇護」的形狀更接近于伏盧尼治世晚期的鳶形盾，尖而細長，猶如一滴流向天空的眼淚。
他腦內不斷重復演算著「皇家庇護」的結構，隨著細節(jié)的進一步清晰，液態(tài)的晶體變換著形狀，漸漸形成了水滴型……
突然，似乎是由于受熱不均，晶面上出現(xiàn)了一條微不可查的裂痕。
隨后災難發(fā)生了——隨著晶體的凝固，這道裂紋如癌癥般急劇擴散，無可挽回。
直到最終無可挽回的局面，晶體“啪——”地碎裂成了無數(shù)殘片。
假如這要是卡塔莉娜的誕生石，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沒關系，繼續(xù)?！?p> 艾德搓了搓手掌，在心底憋了口氣，重新構建了一塊不規(guī)則晶體。
這一次他盡可能地讓晶面均勻受熱，讓晶體從一個較為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下逐漸凝固。
終于，透明晶體逐漸形成了穩(wěn)固的形態(tài)，閃耀刻面沿著寶石的重心坐標拓展延伸，形成了一滴完美的眼淚。
「皇家庇護」刻面雕刻成功了。
正常的寶石刻面雕琢需要經(jīng)過繁復的打磨和切割，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損耗一部分質量，而艾德在夢中可以利用那奇異的淡白色火焰將寶石熔融并重新凝固。
最重要的是，不會造成任何質量損失。
在確定晶體狀態(tài)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后，艾德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懸浮在黑暗中的無色晶體。
只見晶體沿著刻面交匯的光軸處，向前方投射出一道箏形的無形屏障。
不知道強度如何？艾德又用意識構建出他那柄9毫米口徑的撅把式轉輪手槍，對準無形屏障射擊。
砰——，子彈將屏障擊得粉碎，彈頭卻也同樣發(fā)生了明顯的形變。
【對抗弓箭弩矢之類的傳統(tǒng)投射物效果會更好一些，畢竟精靈發(fā)明這種刻面的時候還沒有火藥和子彈……總之還不錯，至少沒有低過我的預期?！?p> 希爾薇如此評價道。
艾德在腦中復盤了一下剛才可以改善的細節(jié)，又重試了一次，這次的晶面更加晶瑩剔透，顯然有所進步。
他再次用子彈射擊屏障，這一次子彈懸停在了屏障中央。
盡管屏障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規(guī)則裂紋，宛如一朵放大數(shù)倍的雪花，但并沒有像之前一樣當即破碎。
【從今天起，每晚入夢前進行一次練習。這樣到下個滿月之前你應該就能熟練掌握熔刻法，用它治療卡塔莉娜的結晶惡變癥了?！?p> “嗯，我明白。”
艾德點了點頭，隨后淡白色的火焰湮沒了他的視界，將他送回了現(xiàn)實……
……
當他醒來的時候，夜色已深，從窗外看去街道早已空無一人。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加入神調局？還是干脆像你妹妹那樣當個自由人？】
“我不覺得自己有的選?！?p> 眼下空無一人，艾德直接輕聲說道：
“伊頓先生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要么我加入神調局，要么我今后只能在神調局的監(jiān)控下活動。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加入神調局。”
【哼哼，看來你不像看上去那么蠢嘛?！?p> 艾德隨性地將手臂搭在窗臺上，望向窗外，言語中帶著些許無奈：
“從我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經(jīng)被列入了重點監(jiān)視的名單。更何況在對付弗洛伊德的時候，我還使用了和亞瑟相同的能力，神調局怎么會不起疑心?！?p> 淡白火焰浮現(xiàn)在窗前，像是一只纖細的手指在窗霧上寫字：
【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
【后悔卷入了這一系列事情。當你拿到亞瑟人物卡的時候，本有機會一走了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國家和地區(qū)，總有神調局管不到或者不愿管的地方?！?p> “誰知道呢？也許我會感到良心不安，盡管我不記得自己有過‘良心’這種東西?！?p> 艾德將額頭輕輕貼在窗前，露出了一個發(fā)自內心的微笑：
“不知為何，一想到世界上還有亞瑟和卡塔莉娜那樣的人愿意相信我，我就覺得自己非得做些什么不可。”
【聽上去你倒像是個高尚的人，我親愛的好先生，只不過高尚是種百無一用的品德?！?p> “誰說不是呢？只要神調局沒有意識到你的存在，我就暫時還是安全的?！?p> 艾德閉上雙眼，準備把這些煩惱留到明天去解決。
“——晚安，希爾薇?！彼p聲揮手告別，淡白色的火焰文字漸漸熄滅。
伸手關上電燈，僅有微光的房間里，殘缺月影映出的輪廓讓他再次變得孤單。
進入夢鄉(xiāng)之前，他忍不住打開了窗戶，胳膊肘撐在窗臺上向外眺望：
在他的左側，橘紅色的煤氣燈溫暖宜人，讓這座城市顯得格外高聳偉岸?？僧斔蛴彝?，那里卻依然籠罩著深如稠墨的夜霧。
東區(qū)仿佛一株埋入黑暗土壤的根系，為整座城市提供著源源不斷的養(yǎng)料……
“晚安，銀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