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回響著尖銳的、轟隆隆的嗡鳴,仿佛又回到了那間0號房。艾德感覺血液全部涌到了腦袋里,眼前到處是血紅色的斑點。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活著。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的健康狀態(tài)嗎?輕度腦震蕩,左側(cè)小腿閉合粉碎性骨折,還有不同程度上的皮膚損傷?!?p> 我寧愿現(xiàn)在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下真的斷了一條腿,“三腳貓”,鐵砧起的這個綽號還真夠晦氣的。
艾德聽到耳旁傳來熟悉的微弱聲音,夾雜在那些無規(guī)律的嗡鳴之中。他睜開雙目,眼前已是一片密如楓林的火海。
“你還好嗎,艾德?”
蒂婭看上去萬分焦急。紫色的雙眸在火光中格外明耀,亮到艾德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倒影。一股無形的力量纏繞在她的周身,驅(qū)趕著周圍襲來的火焰。
幸好有她在這兒,不然我怕是早就已經(jīng)燒成灰了。艾德心想道。
“我沒事,呃……”
他強忍住不適坐了起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強烈的嘔吐感刺激著神經(jīng),又被艾德用意志抵了回去。
從爆炸規(guī)模上來看,剛才應該是伊塞克引爆了預埋的一小部分“帝王之血”,因此造成了通道坍塌。艾德試著縷清思緒。
真正讓他感到疑惑的,是眼下二人所處的位置:
就連艾德手上那張最為完整的鼠徑地圖,也沒有提到在這處長廊下方,還存在著更深地下設施。
頭頂遍布著滾滾濃煙,看不清上方的情況,但艾德估算至少有十幾米高。
時間迫在眉睫,伊頓先生不會在搜救上耗費太多時間。
所幸,他們并沒有直接放棄二人。艾德注意到了一條垂下來的黑色鉤索,這是神調(diào)局研發(fā)部門自行研制的攀援裝備,使用耐火材料制成、堅韌可靠,顯然是留給他們的逃生通路。
“蒂婭……看到那條黑色的鉤索了嗎?我們往那個方向走?!?p> 艾德用滾燙的手杖撐起自己,伸手指出鉤索的方向。在火光中,它像是一條黑色的、來自天上的細線。
突然,在那條細線的方向上,一只巨大的、長著尖利指甲的黑色手爪從燃燒的碎磚石堆中伸了出來……
“靠……”艾德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奎茵,又或者說是某種曾經(jīng)像她的怪物。
它的皮膚被燒得焦黑如炭、面目全非,在那龜裂的焦糊表面之下,卻又長出一道道新生的、粉嫩的血肉,仿佛一具巨人的焦尸。
“算了,回頭往后走,蒂婭?!彼目诘?。
艾德明白,趁它完全爬出來之前,他們不可能穿過它的身旁再順著那條鉤索一路爬上去,只能另尋出路。
而后方還有這個地方原本的出口——一條漆黑幽暗、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走廊。
只一句話的時間,巨狼的小半個身軀已經(jīng)從廢墟中掙扎出來。赤如殘陽的雙眼中沒有一絲人性波瀾,冰冷殘酷地凝視著眼前的兩只獵物。
這樣恐怖的恢復能力,要遠遠超他當初所見過的書店店主喬治。不知究竟是暮年的老狼身體機能有所退化,還是奎茵的自愈能力遠超過她的同族。
蒂婭一把將腿上有傷的艾德抱起來,沖入那狹窄的走廊。長鞭纏卷在門前被火焰烤得焦黑的木制支撐架上,試圖將它扯倒。
足夠一人環(huán)抱的粗重支柱,在時光的研磨下依舊堅實而頑強。蒂婭吃力地向后倒退拉扯,卻只能原地踏步。
艾德見狀從馬甲的腰部口袋里掏出懷表炸彈,摁下發(fā)條丟了過去,抓住長鞭一同拉扯。
就在巨狼從燃燒的廢墟中站起身,飛撲過來的那一刻,隨著懷表炸彈特有的尖嘯響起,又是一陣天塌地陷。
古老的支撐柱帶著滾滾碎石傾倒下去,封住了通道入口。
呼,暫時安全了。
他靠在石磚堆砌成的墻壁上,臉頰滿是虛汗。獨眼蜘蛛早已經(jīng)墜入火海、不知去向,但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獨眼蜘蛛的設計圖是公開的,憑借神調(diào)局的研發(fā)部門就可以生產(chǎn)。
反正還可以再申請配發(fā),或者干脆自己用捕夢網(wǎng)做一個。
“你的腿受傷了,現(xiàn)在這里歇一會兒吧,我去給你找些東西做夾板?!钡賸I提議道。
“不,我們得繼續(xù)前進?!卑绿统銮瓣囎与S手買來的黃銅懷表,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痹绱核脑碌哪汗饪偸翘嵩缍?,眼看就要接近黃昏。
假如連神調(diào)局和樵漁幫都不知道這處地方,那伊塞克長老和涅槃教團其他的成員很可能就躲藏在這里。
“你在前面走,我盡可能跟上。如果沒有,不用回頭管我?!?p> 身后傳來像野狗刨坑般窸窸窣窣的聲音,黑狼在挖掘著廢墟,想要找出通道。他們必須在這之前離開這里。
艾德強撐著站了起來,非凡者的強化體質(zhì)讓他能夠在劇痛下勉強行走。即使沒有獨眼蜘蛛,他依然可以使用卡塔莉娜擅長的『湖泊』秘文。
在這樣的情況下行走,每一步都是刺骨剜心的痛楚。
時間仿佛被人為地拉長,不知過了多久。艾德不敢停下來看懷表,因為一旦停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xù)往前走。
大滴的汗珠從艾德的臉頰上落下,他咬緊牙關,默不作聲地走在蒂婭后面。
終于,前方傳來了一絲微弱的亮光,隱約還能聽到兩個人的對話:
“你覺得能行嗎?長老說過讓我們把周圍的地方都封起來?!甭曇舻统炼鴾喓?,還帶著一絲圓滑。
另一個聲音則要尖利得多,語速也更快:
“為什么要封?那邊已經(jīng)被帝王之血燒塌了,幾千噸的戰(zhàn)船都會被它燒得一干二凈,你還擔心什么勁兒?他們不可能從這邊過來。更何況,我們得留幾個逃生出口?!?p> “你要逃跑?”粗嗓門的聲音有些驚訝。
“噓!你他媽小點兒聲,不跑等死嗎?!一旦浴火儀式完成,整個城市都會砸到我們腦袋頂上。要留你自己留在這里?!?p> “可是,想想霍蘭德的下場……”
“嘶——你說得也有點兒道理?!奔馍ぷ有奶摰卣f道,“給我根煙冷靜冷靜?!?p> “長老說,吸煙是墮落的象征?!?p> “那又怎么樣?長老說長老說,那個老東西現(xiàn)在正泡在水池子里,全靠我們兩個在這兒給他站崗。別廢話,快他媽給我一根,我知道你兜里有?!奔馍ぷ託饧睌牡?。
“憑什么?”粗嗓門有些不滿。
“就憑那天我分了你半個蘋果,那是我最后一個蘋果了……”
“你們好啊,先生們?!?p> 在艾德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走在前面的蒂婭大搖大擺地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