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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記物語

第十九章前路何彷徨

太平記物語 蓬萊三人 4018 2021-05-28 07:49:03

  山中幸高墜馬身亡,那些在還在拼殺的尼子軍和中村軍先是茫然片刻,很快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后。

  頓時盡皆膽顫,一個個魂飛魄散,有得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有反應(yīng)快的轉(zhuǎn)身便要逃走,原本占據(jù)優(yōu)勢的尼子軍,在宇喜多直家親自帶隊的剿殺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全面開始潰逃、

  但亦不乏有勇猛的武士,帶領(lǐng)著山中幸高家中的郎黨,想要將陣將的尸首搶回來,浦上軍也是精疲力盡,同時敬佩這位云州麒麟兒勇武,并沒有多做阻攔,當(dāng)然更多的則是阻攔不得。

  中村則治所言一語成箴,落羽坂真得成了武士殞命的落馬坂,而這位頗為精通陰陽學(xué)的武士,早在山中幸高墜馬的時候,就搶先脫離了戰(zhàn)場,再次逃亡去了。

  牧良長領(lǐng)兵追擊在后,接連斬首百余級,才引軍返回。這場合戰(zhàn)算是自尼子軍侵入美作國以來,所遭遇到的第一場戰(zhàn)敗。

  驟然喧鬧的戰(zhàn)場復(fù)又安靜下來,諸人開始打掃戰(zhàn)場,鮮血染紅了街道,這兩場合戰(zhàn)的規(guī)模不算大,斷肢殘骸卻不少,草鞋布履踩在開始凝固的鮮血上,粘稠的讓人心煩,幾匹戰(zhàn)馬被丟在路邊,鼻響聲如嗚咽悲鳴。

  宇喜多直家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任由足輕手忙腳亂的來替自己包扎傷口,原本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復(fù)下來。

  早春的陽光籠罩在身上,宇喜多直家卻感受不到半點(diǎn)溫暖,對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殺死了山中幸高后,所要面臨的問題顯然會更大。

  雄踞葦原的尼子家,當(dāng)?shù)弥约旱淖V代家臣被人殺死后,必然會對兇手施加兇狠的報復(fù)。而這種報復(fù),恰恰不是宇喜多直家和八幡兒玉黨所能承受得住,更不要說接下來可能有更多的追兵,來對自己等人全力追殺。

  美作國內(nèi)肯定是一刻也不能在多留,否則被尼子軍抓捕處死,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宇喜多直家簡單包扎過傷口后,吩咐眾人,將那些從尸體上扒下來的武備,各自挑選些合用太刀、長槍更換。

  正忙活得出神,一點(diǎn)香風(fēng)蕩來。宇喜多直家抬頭去看,三浦夫人裊裊婷婷走近過來。下了馬車,近處細(xì)看,這位三浦夫人身段不高,大約是常年隨從三浦貞勝奔行離亂的緣故膚色些黑,看上去清美圓熟。

  不過現(xiàn)下,宇喜多直家無心搭理於她,只是席地而坐,面無表情的擦拭著手中的太刀,滿是缺口的刀刃在陽光的灑照下,流露出的滿盈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三浦夫人蹲踞下身,提起裙角,素拜福行一禮。宇喜多直家將太刀隨手插在松軟的泥土中,借力起身:“山間風(fēng)大,夫人不在牛車中休息,來我這里做什么?”

  這是三浦夫人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宇喜多直家,這位名震吉備的惡黨縂領(lǐng),年輕的讓她微微驚訝。她很好地掩蓋住了這份吃驚,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不動聲色,三浦夫人從上到下打量了宇喜多直家一番,方才說道:“一則,為謝和泉守,舍身領(lǐng)兵為我軍斷后殿軍,這份大恩大德,妾身銘記不忘;二則,再謝和泉守,適才不顧安危,親自出陣騎討;和泉守武勇,讓敵軍膽寒畏懼,為我軍二次擊退尼子軍,贏得求活的機(jī)會。”

  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清亮中帶著溫潤,就像是籠中杜鵑霍雀婉轉(zhuǎn)啼鳴,澈而嬌媚,如此美人正該納入奧中私室,好好把玩觀賞。

  難怪三浦貞勝不顧家老反對,冒著城中守兵可能會因此士氣低落的風(fēng)險,執(zhí)意要讓親信家臣將妻子護(hù)送到后方的津山城中安置,當(dāng)真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宇喜多直家心中感慨,自覺身上汗氣、血腥味、塵土味太過難聞,起身退了幾步,他對三浦夫人的來意心知肚明,無外乎是安慰激勵自己領(lǐng)兵繼續(xù)死戰(zhàn)。

  他無心跟這個頗有心計的女人饒舌,隨口敷衍的道:“夫人謬贊了。今日沖陣,第一功當(dāng)數(shù)牧良長大人用兵得當(dāng);第二功是明石景季臨陣調(diào)度;第三功,屬我配下家臣岡家利於亂軍陣中,單騎討落敵軍大將?!?p>  三浦夫人婉然一笑,指著宇喜多直家兒上跟著站起的岡家利。問道:“這位就是你口中,同尼子軍騎討的武士么?”

  岡家利先前被分派為斷后殿軍之時,大為不滿,於是搶奪了一名三浦家武士的戰(zhàn)馬。

  三浦夫人因此對他有些印象,不等岡家利回話,從壺裝束裙上取下一枚勾玉墜子:“現(xiàn)下沒有什么好答謝大人的。待日后與我家夫君會面后,再請美作守給你補(bǔ)上。這塊兒新見神社求來的勾玉,且先做恩賞?!?p>  秋津四島產(chǎn)玉的地方不多,西國地方只有備中國大佐山地方有玉石出產(chǎn),這塊勾玉拿出去販賣的話,起碼也要值個三四十貫永樂錢。

  岡家利自然是識貨的,本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態(tài),他趕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將勾玉墜子接過。他生性寬縱,不覺得受女人恩賞有損顏面,講了聲謝,就退到一邊。

  三浦夫人目光沒在岡家利身上多做停留,轉(zhuǎn)回宇喜多直家,鄭重說道:“和泉守功勞太大,妾身無以為贈,且等尼子軍退兵以后,美作守必然會有重謝,無論錢財還是宛行,凡三浦家所有,必定任由和泉守選取?!?p>  宇喜多直家當(dāng)然不會把她這句話放心上,更不會因這句話就把命賣給她,宇喜多家雖然不如三浦氏這個美作國代,但在備前國也有三千石宛行,尋常報答豈會真的放在眼里,三浦貞勝更不可能舍得割讓莊園宛行給兒玉黨。

  這個道理連身邊的岡家利這個莽夫,都心知肚明。不過主從二人表面沒露出絲毫端倪,客客氣氣的送她滿意離開。

  回過身,宇喜多直家對岡家利說道:“走,去聽聽軍議。尼子軍剛潰,等閑不會再有敵軍追來,先去商議清楚下一步該往何處而去?!?p>  尼子軍暫時被擊退,軍議的內(nèi)容自然就是商討接下來的出路問題,無非是留在東美作,還是去往備前國。

  宇喜多直家過來的時候,諸人爭吵正激烈,明石景季很穩(wěn)重地說:“我軍雖然兩次擊敗敵軍,但自身也損失近半?!?p>  他對牧良長道:“尼子家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奪下津山城,可見東美作也不安全了。況且中村則治等人能夠作亂,那國中其他豪族的立場也決不可輕信,退走備前國避難才是安全所在?!?p>  地方上的豪族國人,在面對敵國大名經(jīng)略之時,往往都會一哄而散,甚至是望風(fēng)而降。絕不能指望豪族來提供庇護(hù),不然很有可能,直接被人給控制起來,送去尼子軍中請賞。

  戶川通安、長船貞親沒有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贊同支持,他們?nèi)齻€都是備前國人,自然不愿意再繼續(xù)留在兵荒馬亂的美作國等死。

  馬場職家雖然心憂主公浮田國定的安危和去向,可終究經(jīng)過許多戰(zhàn)陣,眼光還是有的,他也同意明石景季的意見。

  岸本惣次郎、粟井正晴附聲贊和,這次軍議輪不到這二人發(fā)言,不過他們兩人一個是四海為家的山伏惡黨,一個是明石景季的侄兒,自然無有反駁的道理。

  角南隼人倒是想留在東美作國,等安頓下來后,再去尋那些被遣散的師兄弟們,可見眾口一致,只能是悻悻閉嘴。

  因?yàn)榇嘶負(fù)羝颇嶙榆?,主要依靠的是宇喜多直家所領(lǐng)的兒玉黨。

  牧良長出力不多,話語權(quán)比起剛剛相遇那會兒,自然就要少上了許多,不論他心底究竟是作何想法,起碼明面上沒有開口反駁,順從的說道:“諸位既然都沒意見,那我等接下來就繼續(xù)往英田郡方向撤退,而后在想辦法轉(zhuǎn)道,前往美作國避難。”

  明石景季點(diǎn)頭回道:“牧監(jiān)物所言不差,諸位,以我的意見,事不宜遲,為了避免再生瓜葛,最好現(xiàn)在就動身撤退!”

  “走哪條路呢?”牧良長舉目望向東面街道,看到共有三條岔口,於是點(diǎn)派岸本惣次郎、粟井正晴兩人領(lǐng)著幾名腿腳快的足輕,先去探路;安置妥當(dāng),問明石景季:“除去東北哪條路是去往但馬國的以外,剩余兩條路皆可前往備前國,飛驒守有何提議?”

  長船貞親插話道:“以我來看,不如往東南方向去。從三岔口下面那一條,前行數(shù)十里,就有我浦上家的城砦。咱們從備前國出陣時,就曾在上山城中暫時屯駐,籌集轉(zhuǎn)運(yùn)兵糧。城中當(dāng)是還有不少守兵,咱咱們只要能進(jìn)了福城,尼子郡就算再度追上,也沒法奈何咱們了。

  “他們都是輕兵急行,沒帶攻城器械,攻不得城。待其無糧,三兩日,必然要先退兵?!睉舸ㄍò惨哺鴰颓坏?。

  牧良長返回牛車旁邊,請示三浦夫人,三浦夫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三星城、福城的那條道路,猶豫不答。

  聽眾人商議多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宇喜多直家瞧出了她的心事,上前開口勸說道:“夫人,三星城主后藤勝國野心勃勃,絕非良善之輩,又與三浦、浦上兩家關(guān)系素來不睦,在沒有探聽清楚虛實(shí)的情況下,就途徑三星城很有可能會讓對方有機(jī)可趁。我等去往備前國,遠(yuǎn)江大夫必然會盡心庇護(hù)夫人,且也方便再向遠(yuǎn)江大夫請求援軍?!?p>  宇喜多直家信誓旦旦的許諾,只要到了備前國必然能請動浦上宗景調(diào)派援軍,半句也沒有提及,如今浦上家深陷內(nèi)亂,已然自顧不暇的事情。

  三浦夫人聽到如此言說,這才點(diǎn)頭,同時溫聲說道:“也好。城中不知道有沒有大夫,我看許多足輕傷勢嚴(yán)重,恐怕拖延不得?!彼谖浼?,這些收攬人心的話語,自然是隨口道來。

  得了三浦夫人首肯,眾人遂不敢在繼續(xù)耽擱,只等探路的岸本惣次郎、粟井正晴兩人回來后,就立刻動身往福城方向趕奔。

  趁著所剩不多的功夫,各隊重新檢點(diǎn)人數(shù),正如明石景季所言損失慘重。兒玉黨的舊部自宇喜多直家以下,人人多出負(fù)傷,僅剩不足三十人,勉強(qiáng)能湊夠一個幡持隊。其他各部,陣亡就更多了,全部攏在一起,不到兩百來個來個手腳健全的,十來個重傷嚴(yán)重。

  重傷的沒法帶走,牧良長依照老辦法,留點(diǎn)錢財,讓他們各自散去。

  各自散去,純屬笑話。這幾個人死定了,天寒地凍,行不得路,哪怕尼子軍沒追來,凍也凍死了。

  只有兒玉黨的一名被砍斷腿的舊部,宇喜多直家不忍心拋棄,跟對方共同騎同一匹馬,免得耽誤趕路。

  剩余其他人可沒有人有那么好的善心,愿意讓馬,或者背著傷兵前行,不留下他們又能怎么樣?帶著他們,無非是大家一塊兒死罷了。

  聽了眾人的推薦,牧良長分出一部分人手,給損失最輕角南隼人,由他帶兵頂替兒玉黨斷后,至于宇喜多直家則以負(fù)傷難戰(zhàn)為由,留在牛車旁邊。

  路過岡家利等人身邊,角南隼人咬牙切齒,給了他們一個咱們等著瞧的眼神。

  “一個假和尚,還敢在這挑三揀四?!睂依蘖艘豢冢瑧崙嵙R道,適才同尼子軍拼殺,就是這群假和尚躲在后面,不肯賣命。

  眾人提議將角南隼人這些和尚,趕到后面當(dāng)?shù)钴娨彩且驗(yàn)檫@個主要原因。

  長船貞親是兒玉黨三將里面,最為圓滑老練的,沒有跟著一起痛罵,而是轉(zhuǎn)臉沖本隊足輕滿臉堆笑,“兄弟們加把勁,誰兵糧不夠,找你們組頭給你們分發(fā)。咱們邊走邊吃,到得福城,我來請客,咱們到時候一醉方休。”

  點(diǎn)出那幾個備前國人,和幾個以往在美作國就相識來往的武士,主動開口搭話:“來,來,來。大家伙兒都是自己人,清晨風(fēng)涼,這么枯走當(dāng)真無聊的緊。惣次郎咱們倆也有小半年沒見了,過來聊聊鄉(xiāng)土舊事,也算點(diǎn)暖意?!?p>  

蓬萊三人

-   日本關(guān)西產(chǎn)玉的地點(diǎn)在新見莊的大佐山,位置在今天的新見市,勾玉屬于很常見的裝飾品,不僅神官、巫女喜愛,公家、武家乃至百姓也愛用勾玉形狀的裝飾來祈福僻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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