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走出小區(qū),在街上的時候,氣氛依舊有些沉默。林榛從來不是主動探究的性格,就像飛鳥的事,也只是點到為止??蓪σ装?,她卻發(fā)現(xiàn)不是如此了,腦子里在想他到底有怎樣的過去,為什么會成現(xiàn)在的樣子,到底是什么摧毀了他對生活的熱情。可話到嘴邊,卻問不出來。
好在他沒有拒絕她的吃飯邀約。走進商場,路過一個通道里放著一架公共鋼琴,一個中年男人正彈奏的入神。她停下多看了幾眼。
“你會彈鋼琴嗎?”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好厲害,我不會呢。”她笑,“我都不會什么才藝?!?p> 她的笑容讓易白看走了神,雖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眉色中的疏離冷硬在此刻才緩解。等男人走了之后,她走過去摸了下:“怎么玩的呢?”
他見她確實是什么都不懂,便伸手按了幾個鍵,曲調(diào)自成。她回頭,有些驚訝:“你要不要試一下?”
他原本百無聊賴,可被她一雙眼著么看著,便干脆坐下。沒什么表情的彈了一曲。路過有幾個女生看到后很興奮,林榛也看的出神。他其實有這樣的能力,即便不刻意都能發(fā)光??伤救撕孟裢耆辉诤酢?p> 音符在空氣中流淌,她看著他完美的側臉,想了很多。
彈完后,她問:“彈的真好,小時候學的嗎?”
“嗯。”他說,動了動手指,許久沒練,生的很。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坐下來。
路過一家肯德基,她問:“想吃漢堡嗎?”
“你不是一直都非常健康,不吃垃圾食品?”
“我偶爾也會想試一試?!?p> 聞言,易白頷首。進去后林榛掃了二維碼,問他要吃什么。他問:“真要請我?”
“嗯。之前你給我轉的錢有點多,正好?!?p> 易白挑眉:“合著還是我自己的錢?!敝耙恢芩I學習資料,給他帶飯,他干脆支付寶轉了1000塊給她,讓她自己扣,還包括之前買藥的錢都算在里面。
林榛忍不住笑了下,只問:“吃這個套餐怎么樣?”
“隨便。”
點完餐后,兩人不一會兒就等到了食品。吃的時候沒怎么說話,對剛才發(fā)生的事以及之前都絕口不提。林榛原本吃東西的時候很斯文,漢堡很大,讓她的動作變得有些罕見。易白倒是三兩口就吃完了,他餓了一天,結果她出現(xiàn),又是給他送吃的。
看她小口咬漢堡的動作,易白突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思緒:“你說你嬌嬌弱弱的,明明該跑,怎么還敢來呢?”
她愣了下,否認:“我不弱…我的很多事都是自己做的,在家里也能勉勉強強換飲水機上的桶裝水?!?p> 他終于笑了:“哦原來是我誤會你了?!焙苊黠@不信。
“我可以改天表演給你看?!?p> ……改天?他讓自己忽略這兩個字,別有期待?!氨荣悳蕚涞脑趺礃樱俊?p> “嗯,只是需要不停的演練?!?p> “問你個問題?!?p> “你說?!?p> “每天做著同一件事不會累?什么原因讓你能這樣堅持?”從小到大一如既往,不是逼迫是自愿,也不迷茫。好像沒有什么能影響到她,讓他好奇至今。
林榛愣了下,還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仔細想想,她其實并沒有想過為什么要學習。她思考了下,然后笑著說:“可能因為我不太適合做其他的事吧。我不會運動,也沒有藝術天份,性格也不好玩。我從小就很安靜,就喜歡思考喜歡看書。運氣很好,比其他人有天賦,就堅持到了現(xiàn)在。其實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么認真,我偶爾也會看些電視劇,會望著窗外走神,喜歡看別人一起玩開心的樣子。而且,你知道我一直在看的那本小說,其實看了很久了才看十幾頁,我喜歡用它來度過時間,一遍不懂就再看一遍。”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說起自己的情況,突然就起了另外的心思,想禮尚往來。他輕慢的笑:“我還以為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人,原來平時還有暗中觀察人的癖好。”說著他抓了下頭發(fā),突然望向她:“想不想聽聽我的?哦,你不好奇。”
她咀嚼的動作停了下,而后放下漢堡擦擦嘴,望著他點頭:“我想知道?!?p> “……之前不都不問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想知道了,如果你愿意說的話?!?p> 他的手指敲打桌面,似笑非笑的:“想聽哪段?”
她默了下,說出心里話:“都可以?!?p> 他的背靠在椅子上,拿出打火機再手里把玩,他的頭發(fā)比初見的時候又長了些,像玉米須一般耷拉在額頭,遮住了他的雙眸,只看見高挺的鼻梁下,不帶暖意卻勾起的嘴角:“行,就從兩個垃圾開始。林榛,做好心里準備,我真的是個爛貨?!?p> 他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訴給她,讓她傾聽他的過去。
易白出生物質條件就不缺,而且人相當聰明基本上學什么都會。可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夸獎,有記憶以來,家里就是個冷冰冰的戰(zhàn)場,父母就像仇人一般不說話。誰也不在意他做了什么。即便他在外面榮獲褒獎,被所有人羨慕。一開始還天真的時候,以為是自己不夠認真努力所以得不到關注,直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無論做什么,這兩個人的目光都不會落在他身上。認真努力是個沒用的笑話。
兩人雙雙出軌,承認他是意外的產(chǎn)物,兩人結合純屬家族需要。他的存在就是空氣。所以他不再認真努力什么,終于兩人在他小學的時候分開,各自回到了自己自由的世界,而他也習慣性的懶散和淡漠,對一切都不那么熱衷了。
他以為身上的痛可以讓他感覺存在,所以跟著別人打架,但后來發(fā)現(xiàn)發(fā)泄之后,依舊是空虛的一個人。生活依舊沒有意義。外人都道他是天才,家境殷實,所以一切都唾手可得。可他卻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有天死在街頭,也沒人會惋惜。
最瘋狂的時候,他覺得每個人都是如此虛假,他最愛看別人撕下虛偽的面具,承認自己卑劣的欲望。
有人因為他斷過腿,有人對他哭著求過饒,也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敗類。很多人都惋惜他,怕他,沒人敢來告訴他是對是錯。
對尹翰,他不能說毫無過錯。一開始,他就是惡趣味。天之驕子,和他曾經(jīng)一樣,他無所謂他的跟隨,甚至想看他經(jīng)歷浮華后,是否還能保持如初。但很顯然他一點都承受不了,連他都不如。他能為自己的一切后果負責,但尹翰根本不行。好學生墮落為混混,再紙醉金迷中迷失了自我。他突然膩了,不愿再見到他。尹翰死后,他依舊事不關己,但再次覺得乏味了,什么都不能提起他的興趣,每天睜眼看天亮,虛度整日。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不去想未來也不后悔過去,一個空洞的軀殼,內(nèi)里全是腐朽罷了。
說著,他打開打火機殼的手慢了下,而后再用食指蓋上,沉沉的笑:“別人說人要活在當下,而我呢,已經(jīng)死在了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