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擊不中，遠(yuǎn)遁千里

　　“這魏博節(jié)度使田季安，也是個有來頭的人，從他祖父那一代，便開啟了節(jié)度使世襲的先例，做了那藩鎮(zhèn)割據(jù)的領(lǐng)頭羊。

　　田季安已是第三代。貨真價實的土皇帝。

　　其人早些年也有些作為，但到了晚年，真真是鄙薄不堪。不知保境安民，終日沉溺酒色，性情剛愎，更兼殺戮無度。

　　而與他交惡的劉悟卻恰恰相反，是股難得的清流，名士韓昌黎甚至贊他‘于諸帥中獨然’。

　　且這劉悟還是個能掐會算的。隱娘與其夫君才剛剛出發(fā)，他便已經(jīng)知曉隱娘行程與目的。紅姑娘以為，劉悟會如何行事？”

　　“這還用說？”

　　掌柜的理所當(dāng)然一般說道：“若我是他，定會派出一班人馬，尋一絕佳地點埋伏。待隱娘經(jīng)過，便掩殺而出，教刺客有來無回……隱娘可曾躲了過去？”

　　“嗯……這便是劉節(jié)度非同尋常的地方了！”

　　楊書搖搖扇子，笑道：“若是常人，定然是如紅姑娘這般作為。

　　但這劉悟卻只是召集部將，讓他們在隱娘進城的當(dāng)天，于城門處等候。

　　若見著一對夫妻，騎著黑白驢子。其中妻子使彈弓，只一發(fā)便將烏鴉射落的話……

　　便上前與二人說清原委，然后帶這對夫妻去見他。

　　劉悟還特意強調(diào)，說話時務(wù)必要有禮貌，不得激怒二人。”

　　“哇……那這劉節(jié)度也不是一般人??！”

　　楊書點頭：“正是如此。隱娘夫婦聽到部將的話，也知其中兇險，若這劉悟有心，二人免不了一番苦戰(zhàn)。

　　想通這節(jié)后，隱娘決定見見這位能掐會算的節(jié)度使。

　　雙方一見面，隱娘便表示了歉意，只因這一次來，是要割下對方的頭顱，不想劉節(jié)度知道這事后，不僅不派人截殺，還如此款待，當(dāng)真是豁達(dá)大度之人。

　　劉悟卻說無妨，雙方各為其主，乃是人之常情，還說自己與那魏博節(jié)度田季安無甚區(qū)別。

　　隱娘與其夫君均覺其氣量非凡，比那田季安強出太多，若是殺之，實在有違道義?！?p>　　掌柜的也點點頭，覺著是這個道理。

　　楊書便接著講：

　　“劉悟也知道他們與田季安的關(guān)系，便讓二人留在轄地，提供庇佑。夫妻二人欣然受之，如此一月之后，隱娘說：

　　‘那田季安還不知我二人住下，請劉節(jié)度剪些頭發(fā)，我送去他屋中，表示我夫妻不會再回去?！?p>　　劉悟應(yīng)其所為，兩地雖隔著千里，在隱娘足下卻不過一日行程。

　　到得第二天清晨，隱娘便已回返。

　　還對那劉節(jié)度說道：‘此后會有一番大戰(zhàn)！’”

　　掌柜的有疑問：“大戰(zhàn)？”

　　“嗯，劉悟也問，會有那般大戰(zhàn)？

　　隱娘便回答說：‘此番行事，田季安定不愿放過我等，應(yīng)會派出精精兒前來刺殺，還要割去劉大人的頭！我等小心計較，劉大人且安心。’

　　劉節(jié)度是個豁達(dá)的，全心全意地相信了隱娘夫婦。

　　這晚夜間，劉節(jié)度被密集的金鐵交擊聲驚醒，睜眼一看，只見一紅一白兩個幡子在搏斗，卻不見人影。

　　如此過了很久，那細(xì)雨般的金鐵聲方才停止，虛空中突得落下一具尸體，細(xì)看已是身首異處，這便是那精精兒?！?p>　　“聽你說的，隱娘若是修士，該有千年道行了，這精精兒能與其激戰(zhàn)許久，也該是位人物。”

　　楊書：“……”

　　果然，在這等人妖共存的世界，許多事都不算太過離奇……

　　但是無妨！

　　還有空空兒！

　　“隱娘將那精精兒的尸體拖到一旁，使那藥物將其化成水，毛發(fā)無存，才對劉節(jié)度說道：

　　‘待到后日，空空兒就會來殺你，他的武功已經(jīng)到了絕頂，堪稱神鬼莫測。出入無間，死在他手上的人，連他如何出手都不知。

　　以我的武藝，萬萬不能勝他，此番生死，便只能仰仗大人的福分了。

　　您需用這塊墨玉，覆蓋自己的脖頸，再用被子蒙著，我可化為小蟲藏進你嘴中。其他人倒無所謂，空空兒不會傷他們?！?p>　　劉悟也無辦法，只得聽從隱娘的安排。將一切安排好后，閉著眼睛假裝睡覺……待到三更半夜……砰！”

　　楊書故作驚嚇，倒真把入神的紅線嚇一跳，得了一個白眼。

　　楊書笑笑：“只聽一聲刺耳的銳器尖嘯，在房間中猛地響起，聲音若虛空炸雷，把劉節(jié)度震得頭腦發(fā)懵，頸間的墨玉也幾乎被毀！

　　隱娘這才從他嘴中跳出來，落到地上，對驚魂稍定的劉節(jié)度說：

　　‘無需害怕，那空空兒此番沒能取走你與我的性命，便不會再來了?！?p>　　劉節(jié)度急忙問：此話當(dāng)真？

　　隱娘便說：‘空空兒是個雄鷹般的人物，殺人只出一擊，其驕傲亦如雄鷹，一次失手，便不會再來，劉節(jié)度可以放心了！’”

　　掌柜的眼光大亮：“世上竟有如此奇人？”

　　“是極，這空空兒殺人，生死具在一劍之中。

　　而在遇到聶隱娘之前，他也從未失手。

　　此番行刺，他若肯再出一劍，隱娘與劉節(jié)度萬無幸理。但驕傲如空空兒，一擊不中，便遠(yuǎn)遁千里。其心中的驕傲，不允許他再出第二劍。

　　實話說，隱娘此番是靠智計與運氣取勝，但空空兒也灑脫的面對了失敗。

　　似空空兒這等人物，的確世所罕見！”

　　“世所罕見，世所罕見，當(dāng)世高人有許多，但傲人氣度如空空兒者……也就那欽天監(jiān)的湯監(jiān)正才能比一比?！?p>　　紅線撫掌大贊。

　　感嘆了一番，她又問道：“隨后呢？隱娘如何了？”

　　楊書緩聲說道：“此間事了，劉節(jié)度還曾邀請隱娘夫婦去京中，卻被拒絕。說是不求京城富貴榮華。此后只愿寄情山水，做逍遙人。

　　劉節(jié)度有感二人高義，也未強求。

　　隨后許多年里，都沒有人見過隱娘，直到劉節(jié)度在京城病故，才見一婦人到其墳前慟哭，似乎便是隱娘。其容貌一如當(dāng)年，再往后，便真是傳說中人了?！?p>　　“好，先生這一出真是絕妙，那隱娘，劉節(jié)度與神鬼莫測的空空兒，都是少有的真豪杰，恢弘氣度讓人神往，讓人欽佩！”

　　紅線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幾步，又湊過來說道：

　　“若您能在我這里中講起這一出，當(dāng)真是巷子深的福氣！”

　　楊書笑瞇瞇的：“掌柜……紅姑娘過獎了，如能在巷子深起臺子，該是楊某的幸事?！?p>　　“哎呀，別說這種話了，老左老右?？炜靷渚疲∥乙c先生暢飲幾杯！”

　　“得嘞！”

　　等在外邊的兩個門神喊一聲，自去準(zhǔn)備了。

　　楊書卻看向熱情的紅線，猶豫著說道：“不好吧，外邊天色怕是不早了?！?p>　　“先生無需多慮，我知那宵禁提前了一個時辰，我們這邊且痛快喝著，便是晚了，就讓左右送你回去，巡夜的不會為難你，若遇著鬼魅，也能護你周全。”

　　紅姑娘貌似隨意地?fù)?dān)保了相當(dāng)了不得的事?。?p>　　不過想想那兩尊門神的氣象……

　　楊書頷首說道：“那就……只喝一點點？”

　　“好，一點點就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