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yàn)楹尾皇莻€混賬呢?”
“先生…原來您不僅喝茶能醉…喝西北風(fēng)也能醉啊…”
“醉醉醉…老夫不打死你個混小子!”
“哎呀,救命?。砣税?!老頭打小孩兒啦!”
…
不要臉,實(shí)在是忒不要臉了,
不過,看著抱頭嗚嗚咽咽的陸小七,陸罄竹心情還是好了不少,為老不尊的滋味,還是很妙的嘛。
“先生,咱們還在這客江湖里待幾天???”
“這里風(fēng)景甚好,你不喜歡?”
陸小七努著嘴說道。
“那再好的風(fēng)景,多看幾眼也就沒滋味了?!?p> “你小子,真是欠打,這話若是被本地人知道,怕不是要將你按進(jìn)客江湖里淹死?!?p> “哪有那么恐怖啊先生…”
陸小七嘟囔道。
“再說了,我覺著若是本地人,更會贊同我得說法,先生您不也說,渾渾噩噩大半生,嬌娘發(fā)白做糟糠嘛?!?p> “老夫確實(shí)說過,但老夫也說過,尋情問路笑開顏,勝過哭丑百倍先,你怎么沒記?。俊?p> “那還不是因?yàn)槟鞯陌氲踝釉娨稽c(diǎn)也不順口…”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一連三記輕錘敲,陸罄竹罵道。
“老夫是怎么教你的?尊老愛幼為常理,百善當(dāng)中孝為先!”
“先生您明明也說過,為老不尊干他娘,為小無禮棍棒忙…”
陸罄竹瞪著眼睛說道。
“你這小子,安敢胡編亂造編排老夫?”
“哪有啊…分明是先生您喝醉酒,最喜歡絮絮叨叨說夢話,聲音還賊大。我不想聽都不行…”
氣急的老頭怒難發(fā),提著袖子往前扎。
三步并作那兩步走,不到黃河不回頭。
“唉,先生,先生您去哪兒??!”
“老夫要去河邊洗頭?!?p> ……
“哎呦,先生,先生您等等我啊!”
陸小七拎著兩條腿急忙追上去,先生明明在走,卻跟展翅的大鷹一樣,跑的飛快。
陸罄竹停下腳來,只因著看眼前風(fēng)景熱鬧。
“先生…您可算是等我了,呼…”
“小七,你見前面那是什么?”
過了游燈會,客江湖邊,清冷太多。平常少見有人臨江玩水,畢竟不小心仰頭栽進(jìn)去,閻王難救啊。
今兒個兒,真是太陽往西走。
有一堆人,八抬大轎,卻不是神像,更不是新媳婦,而是瓶瓶罐罐加一起的,祭品。
領(lǐng)頭有青年人,體虛面弱,嘴唇薄,干咳一聲。
“公子!”
青年搖搖頭,沉聲吩咐道。
“準(zhǔn)備,求神!”
“唉!”
管家應(yīng)和一聲,便呼喊著旁人忙碌。一幫各有分工,吹拉彈唱,跳的,是大刀闊斧的奇妙舞蹈。
“先生,他們跳的這是啥???”
“應(yīng)該是北方一帶的請神舞?!?p> 陸罄竹也不太確定,他雖說也讀過幾本書,但地方民俗此類,一直不在他的涉獵范圍內(nèi),所以,只能算做是半步猜測,可對可錯。
“好怪…這真的能請來神嗎?”
“若有心誠,定有神應(yīng)?!?p> 陸小七不高興了,嘀咕道。
“先生您明明平日里最不信神,怎么幫別人說話,就這般言辭確鑿呢?”
“你這小子,老夫何時不信神了?先前老夫同那洛城城隍共飲三百杯,你莫不是忘了?”
陸小七不服的反駁道。
“那城隍爺是我輩英雄漢,又怎么能算神明?”
“你小子,真不知道是誰教你的這些,狗屁歪理辯駁?!?p> 陸小七嘿嘿一笑道。
“那自然要全贊先生您的教導(dǎo)!”
“去去去,少往老夫臉上抹爛泥?!?p> 陸小七打個憨笑,不接話茬,而是轉(zhuǎn)過口風(fēng)問道。
“先生,您說這大張鑼鼓的,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啊…您看那位公子哥,總覺著活不過三天?!?p> “可不能憑白咒念人家生死…”
不過,陸小七雖然話毒,但也不算錯。以陸罄竹的觀氣本事,已經(jīng)看到那病弱的公子哥,死氣纏身了,就這么留著不管,恐怕安穩(wěn)不了幾日,就得身死命消。
所以,也更讓人奇怪,究竟是什么樣的夙愿,才讓這公子哥將死之際,也不肯放手。
“若是求神回復(fù)己身,可以理解。但這模樣…看著著實(shí)不太像啊。”
…
大刀闊斧舞呀舞~說那神呢~
已經(jīng)聽不懂了,這北方民調(diào)可真是難聽懂,這等方言放到大城,肯定沒活路。
孫思瑤很佩服自己,此情此景,還有功夫放空腦子亂想。
唉…可能這就是,人之將死的自在吧…
是的,孫思瑤很清楚自己要死了。他自那日,于恩公那里得到建議后,便一直著手著請神,可州府之地,無一神應(yīng)他。
怒嗎?
自然有,不過孫思瑤也沒有太失望,畢竟,被拒絕的可能性,在行動之前就想到了。到底是是神啊…
神仙神仙,仙門苦難尋,更別提,位列在前的神明了。
求不到,很正常不是嗎?
許是一腔愁容帶動傷口,本就疲懶的身體,短短幾日功夫,病上加病,儼然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留了。
吳管家勸他多休養(yǎng),身體最要緊。
可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孫思瑤知道,自己要死了。
那既然橫豎都要死,便讓他死在那條,自己選擇的路上吧。
大刀闊斧舞呀舞~說那神呢~
果然,只能聽懂這一句。
“咳咳…”
孫思瑤往前一步,整個人險些傾倒,就像是,即將隨風(fēng)逝去的紅燭。
他望著蒼天,嗚呼哀哉。
“神吶,你究竟是何等的無情,連見我一見,都不肯…”
彭,膝蓋一軟,他便直接跪在地上,吳管家反應(yīng)最快,卻被他攔住。
“我可真是個混賬,更是個傻子,九天之上,黃泉往下,天地神明皆在,卻全都是虛妄罷了…我已自私求神明,神以自私拒我尋,哈哈哈,報應(yīng),全都是報應(yīng)啊…”
他大笑著,只覺得胸腔痛快,仿佛,拋下了一切的煩惱。
“公子!公子??!”
……
大刀闊斧舞呀舞~說那神呢~
遠(yuǎn)遠(yuǎn)的,見此情此景,陸小七動容道。
“先生,神明真是心狠呢…”
“你小子盡說胡話,神又不欠他的,怎么就心狠了?”
“可,他都要死了,便是見一面又何妨?”
“人心貪婪,永無止盡,若是真見那一面,只會所求更多,然后便再也剎不住車嘍…”
陸小七努著嘴說道。
“先生,人哪有您想的那么過分啊…”
“好,是老夫有些偏激了,那再回到先前,神干嘛要見他?就因?yàn)樗懒耍啃∑?,你可知此時此刻,天下已有死人萬余,你為何,卻只顧著眼前的死人呢?”
“那…那我只看到那公子哥快死了啊…”
陸罄竹斷言道。
“正是如此,人心自有不公,而神心,又太過公平。你沒聽見那公子哥的哀嚎嗎?”
“聽見了,所以才生氣…”
死也不能滿足愿望,那滋味,只是想想就覺得揪心。
“但你卻沒有聽清楚。他是在哀嚎,卻不是為神而哀嚎,也不是為自己而哀嚎,只是為即將死去的這條命而哀嚎罷了…”
“人自生來,選擇千百萬,可他卻選了,最可惡的一條路。為了追尋無聊的神,白白浪費(fèi)了這條命,所以他哀嚎,哀嚎自己真枉為人也…”
陸小七愕然道。
“啊?那按著您這說法,他很后悔嘍?”
“他可不后悔,哀嚎跟后悔可從來不是一回事啊?!?p> “唔…聽不懂…”
陸罄竹摸摸他的頭,說道。
“時間還很長,你總會有自己的見解的?!?p> “唔…先生,其實(shí)我現(xiàn)在就有見解!”
瞧那鬼靈精的樣兒,陸罄竹笑道。
“什么見解啊?”
“先生,古人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大功德!”
陸小七可憐巴巴的說道。
“唉…你小子啊,可真是難叫老夫省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