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洛暮感到額頭一陣冰涼,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留下,周身刺骨的寒意微微消散,他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深?!颗踔?,倚靠在木柴邊上發(fā)呆。
還未干透的樹枝在火堆里噼啪作響,騰起的細微煙霧朝著洞外蔓延,洞口處堆放著不少椰子,有些已經(jīng)被雨打得透濕。
發(fā)燒了,洛暮掙扎著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冰涼的棉布從頭上滑落,額頭的溫度燙得驚人,看來是因為受涼的關系,人一下子倒下了。
“人類的身軀真是脆弱?!甭迥焊袊@著,
“你好像意有所指?”【深?!坎豢蜌獾刈プ〉粼诘厣系拿薏?,生硬地敷在洛暮額頭上。
“多謝。”洛暮笑了笑,接過那個溫熱的椰子,場景仿佛輪回。
肋側(cè)的紋身仿佛仍在灼痛,這是克蘇魯?shù)牧α繂??沉睡之神即便是無意中的夢囈,都能讓人類陷入噩夢之中。四肢酸軟無力,發(fā)燒的身軀連動彈一下似乎都要花費全身的力氣,洛暮無奈地放棄了起身的想法,癱倒在柔軟的樹枝堆里,小口小口啜吸著香甜的椰汁。
【深?!烤幙椫戳怂娜犴g藤蔓,她在做一張網(wǎng),用來拖拽成堆的椰子。
“時間差不多了。”她低著頭說道,“有船來了?!?p> 【深?!客瓿闪司W(wǎng)袋的最后一步,她扯緊線頭,往里面裝滿了椰子。仿佛在應和她的話語,靜止不動的無人機輕輕飛起,懸停在半空,機頭朝著洞口,如同在召喚他們前進。
“走吧,需要我背你嗎?”【深?!靠钙鸫?,轉(zhuǎn)頭說道。
洛暮苦笑著支起了身子,雙腿因為乏力而發(fā)抖,他望了望住了將近兩天時間的山洞,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幕之中。
預料之中的寒冷并沒有到來,【深?!繙嘏氖终茡嵩谒募珙^,行走在潑天的雨水中,就像魚龍入海,原本模糊的視線也變得清晰。洛暮覺得自己像是站在巨大的淋浴池中,溫暖的水流洗去了身上的疲憊。
“快點吧,我無法支撐太久。”與之相對的,是【深海】那蒼白的臉色,維持這詭異的狀態(tài)顯然需要花費她大量體力,傷勢剛愈的她的確無法堅持太久。
跟著無人機一路向前,穿過森林,巨浪拍打的沙灘上,一艘小巧的船只停泊正在淺水游曳,見到無人機的出現(xiàn),小船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斜斜地朝著二人駛來。
穿過溫暖的巨浪,洛暮與【深?!科D難地爬上船,剛剛進入溫暖的船長室,【深海】立刻松了手,倆人癱倒在地上,一時間無力動彈。
小船的艙門自動關閉,那復雜的顯示屏上自動刷新著一條條指令,它在輕微的發(fā)動機聲中離開了這座小島,進入了無邊大海。救援船只大約花費了21個小時來到這里,意味著返航或許需要更久。
7月16日,深夜10點36分,洛暮看著顯示屏上的時間,在島上呆了將近兩天,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天空中有雷聲陣陣,末日的警鐘,在雷鳴中轟然敲響。
小船有著自動駕駛系統(tǒng),已經(jīng)恢復過來的【深海】在研究著什么,洛暮靠在一堆椰子之中,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一陣陣抽痛,熱度沒有退下去,反而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小船上沒有太多補給,急救箱內(nèi)有常見的抗生素、繃帶等物,洛暮服用了兩片阿司匹林,這稍稍緩解了他的頭疼,只要接下來的航程不出問題,洛暮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大礙。
也許是放松下來的原因,洛暮很快陷入了再一次的沉睡,在雨夜的背景白噪聲中,洛暮進入了深層次的睡眠。
這一次,夢里沒有克蘇魯,也沒有奈亞拉托提普,他夢到自己坐在海邊,妻子與妹妹在一邊的木屋里鬧騰著,夕陽的余暉隨著浪潮逐漸退去,但沒有人在擔心,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明日太陽將照常升起。
所以洛暮從睡夢中醒來時,精神仍有些恍惚。
雨勢正在減小,他們已經(jīng)靠近克蘇魯風暴之圈的邊緣,這也意味著他們進入了捕鯨船的范圍,那艘神出鬼沒的船只給人一種不祥的邪惡之感,洛暮不知道在外界是誰在接應他們,他只能希望來人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那一船不知底細的邪教徒。
隨著拍打著合成樹脂窗的雨水的減弱,洛暮能夠看見遠方有什么東西在聳動,那是向著兩邊蔓延的無邊無際的霧墻,在水面上隨著浪頭滾動,時不時有陰影自翻滾的霧氣深處閃過,留下的空白很快又被流動的霧所填補。
不知為何,隨著霧墻的靠攏,【深?!克坪踝兊酶映聊蜒?。
“我屏蔽了船上所有信號傳輸設備。”她忽然說道,“所以他們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上我們?!?p> “嗯?這是為什么?”洛暮奇怪地問道,怪不得一路上這么安靜,他還以為是信號受到了干擾的原因。
【深?!繘]有直接回答,她坐到洛暮的身邊,看著遠方。
“我的父母,曾經(jīng)是克蘇魯?shù)男磐?。”她緩緩地說著,
“他們是那么的狂熱,在我母親懷孕之后,為了讓這個孩子能夠在克蘇魯?shù)淖⒁曋抡Q生,他們決定賣掉家里的公司與房子,前往教團的圣地,印斯矛斯?!?p> 【深?!砍爸S地笑道,“他們的‘忠誠’受到了褒獎,兩人在踏上印斯矛斯的那一刻,便被長老選做了祭品?!?p> “很明顯,他們對于克蘇魯?shù)男叛?,是期望著長生不死,而不是為祂獻身。
“我的父親在反抗中被殺死,而我的母親被送上了祭壇,獻給了克蘇魯?shù)木鞂伲顫撜摺?。?p> “我的母親已經(jīng)懷孕九個多月了,‘深潛者’的侮辱讓她提前流產(chǎn),她因為失血過多,死在了祭壇上?!?p> “后來的事情,你應該猜到了,我和我的妹妹雖然沒有帶上那罪惡的血統(tǒng),可是克蘇魯?shù)臍庀s侵蝕了我們的身體?!?p> “你問我怎么確保返程的安全,這就是我的辦法?!?p> 【深海】朝著洛暮微笑,
“沒準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也或許,這就是永別了?!?p> 洛暮大驚,他伸出雙手,但發(fā)燒無力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深海】打開艙門,走上甲板。
“克莉斯,你不必這樣!”
“再見,洛暮?!薄旧詈!靠死蛩沟倌取し矤柕驴v身一躍,進入了無邊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