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廢墟盡頭

　　時間之影是個神奇的地方，這里能看見嶄新宛若剛剛建造完成的中世紀(jì)石雕，邊上卻是堆疊的破敗朽爛的汽車。高聳入云的金屬建筑莊嚴(yán)又美麗，然而一旁是風(fēng)景秀麗的深潭山谷。甚至于，在繞過陶立克式的巨大石柱后，看見的是完全不符合人類歷史審美的造物。

　　如果不是因為【漫游者】的情況愈發(fā)糟糕，洛暮真的很想仔細(xì)記下那蠕蟲般蜿蜒的低矮建筑上獨(dú)特的花紋，或是環(huán)形長廊中游走的神秘符號。可惜，這個可憐的老人在古堡短暫的清醒過后，又開始嘟囔起了他那毫無邏輯的話語。

　　“前面左拐?！彼f道，“99。”接著【漫游者】發(fā)瘋似地大吼了一聲：“我愿意！”把洛暮嚇了一跳后，他又安靜了下來，緊緊牽著洛暮的衣角，像是與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樣乖巧。

　　隨著二人的深入，廢墟的面積逐漸減小，黃沙漸漸占據(jù)了洛暮的視野，根據(jù)【漫游者】清醒時所說，朝著光的方向，就是時間之影的盡頭，那位于過去的納克特城坐落在時間之沙的初始，它是幻影，也是真實。

　　坦白地說，洛暮認(rèn)為這段毫無根據(jù)、沒有描述任何參照物的話語沒有任何意義，與千千萬萬個曾一瞥幻夢境的人寫出的囈語一樣，它只是做夢人的幻想。不過【漫游者】信誓旦旦地保證著，只要朝著那光芒的方向，就能找到納克特城，找到那個躲過了死亡命運(yùn)的偉大種族，但務(wù)必在他徹底發(fā)瘋前到達(dá)目的地，才能夠拯救全人類。

　　零星的破損石像過后，入目就是漫漫黃沙，二人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前進(jìn)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時間之影，他們不會感覺到疲憊、饑渴，身體狀態(tài)一直保持在進(jìn)入的那一刻，在不眠不休地跋涉了兩天一夜后，這綿延不絕的時間廢墟也到了盡頭。

　　“我們走出廢墟了，教授。”洛暮對一直嘀咕著什么的【漫游者】說道，老人抓著洛暮的手指一下子握緊，麻木的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

　　“快了，就快了。”【漫游者】嘶啞著嗓子，“就在前面，那用時間之沙堆積的大門。”他指著前方，指著那不知名光源所在的地方。

　　洛暮看著老人空蕩蕩的眼眶，還有他精準(zhǔn)指向遠(yuǎn)方的手，拿不準(zhǔn)【漫游者】到底是隨意一指，還是有所感應(yīng)。

　　“【午夜】，之后的路程，是最兇險的。”【漫游者】拽著洛暮，湊近他的耳邊，“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東西。”

　　洛暮應(yīng)了一聲，拉著這個又陷入自我世界的老人走進(jìn)了茫茫大漠之中。

　　似乎走了許久，可是看著手中的機(jī)械表，也不過幾個小時，身后的廢墟已經(jīng)不可見了，也沒有見到【漫游者】提到的任何危險。當(dāng)洛暮略微放松了警惕，休息一下緊繃的大腦與精神時，沒有風(fēng)的沙漠上卻突然刮起了巨大的沙塵暴，鋪天蓋地的時間之沙席卷了二人身周，剎那間，就連那遠(yuǎn)處的不明光源都被掩蓋，他們迷失在了沙塵暴之中。

　　“真的嗎？”【漫游者】忽然口齒清晰地說道，“可是原本只是個傳說，上個世紀(jì)的那次事件被認(rèn)為是群體性癔癥。”

　　“教授，你在說什么？”洛暮的耳邊滿是黃沙，【漫游者】的話語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嗡嗡聲，

　　“你有證據(jù)？這是《黃衣之王》的殘頁！”【漫游者】的聲音變大了，麻木的臉頰開始病態(tài)的扭曲，他突然放開了洛暮的衣角，雙手向虛空中伸去，試圖抓住什么。

　　但他什么也沒抓住，【漫游者】徒勞地摸索著，“你不能拿走它，這會污染你的靈魂！”他喊道，邁開了腳步，想要沖進(jìn)沙塵之中。

　　但【漫游者】沒有成功，洛暮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老人的手臂，死死將他箍在原地。洛暮的神色很難看，他的身體因為肋側(cè)紋身的熱度而輕微顫抖著，但燒灼感只帶給了洛暮更大的力量，隨著紋身愈加熾熱，那不明的光源忽然從灰蒙蒙的黃沙中閃出，像是太陽一般懸掛在前方，洛暮咬著牙，拖著不斷喊叫的老人向前走去。

　　在四方上下都是沙塵暴的環(huán)境里，洛暮失去了對于時間的感知，他麻木地扯著已經(jīng)被他打暈的【漫游者】，向著光芒的方向走著。然后，如同來時那樣的突然，隨著洛暮紋身燒灼感的減退，沙塵暴就這么消失了，黃沙如同雨水般從空中滑落，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在地上。

　　遮蔽視線的沙塵消失之后，突兀出現(xiàn)在洛暮眼前的，是用時間之沙堆建而成的巨大城墻。

　　不知名巖石制作的城門緊閉著，上面雕刻著許多奇特的生物圖形，洛暮從中認(rèn)出了人類，也認(rèn)出了深潛者、食尸鬼這樣的怪物，還有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奇特物種。在洛暮的注視下，這些圖案像是活物一樣變化著，不時融合成全新的生物。

　　一切都如同【漫游者】所描述的那樣，唯一不同的是，洛暮看到并不只有一扇城門。

　　沒錯，城墻向兩側(cè)延伸著，每隔一段距離都有高大的城門聳立，仿佛無窮無盡。

　　“教授，我們好像到了。”或許是剛才過度的掙扎耗盡了老人的力氣，亦或是洛暮下手過重，無論洛暮怎么拍打，【漫游者】都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洛暮無奈地直起身子，他輕輕按住恢復(fù)平靜的紋身，掃視著面前的巨大城門。

　　“左轉(zhuǎn)?！彼溃?9?！薄韭握摺磕侵貜?fù)的話語忽然浮現(xiàn)在洛暮腦海中，失去理智時的囈語，或許并不是完全的瘋狂？

　　洛暮拉著昏睡的老人，向著自己左邊走去，“1?！彼麛?shù)著眼前路過的大門，一扇又一扇。

　　“99?！彼Ｏ铝四_步。第九十九座城門，與其他似乎沒有任何不同，古怪的生物在城門上浮動著，那古怪的光源在門后映照著奇特的光彩。

　　洛暮有些遲疑地伸出了手。

　　那不是巖石，他的手陷了進(jìn)去，連帶著他的身體一起，還有他緊緊抓著的【漫游者】。

　　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溫?zé)岬挠|感將洛暮包圍，他像是在羊水中沉浮。

　　一片空寂中，他好像聽到了什么人在說話。不，那不是聽到的，更像是突然出現(xiàn)在了腦海里的聲音。

　　“你，愿意嗎？”這個溫和的聲音問道。

　　洛暮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