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平神情嚴肅,眉頭皺著,他真的是在用心的思索顧舒為什么要離開陸家,為什么要住在條件這么差的地方。
顧舒不想陸修平在拋出無窮無盡的,他給不出答案的問題。
索性一句話堵住陸修平。
“我想了二十多年,還不明白我父母干嘛把我丟福利院門口。我是一個很健康的孩子?!?p> .
這是顧舒的殺手锏。小時候就很好用,陸修平不好好復習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感嘆。
“可惜我是個孤兒。我要是有家人,這么看著、關心我。就算是清華北大,他們想讓我去,牙咬出血,我也考去?!?p> .
陸修平一聽這話,給顧舒拿了串蔬菜,開始轉移話題。
“你這網(wǎng)店,利潤怎么樣?”
“還不錯,去年把貸款都還上了。還結余不少?!碧岬竭@,顧舒很開心。
“我把福利院簡單翻修了一下,墻壁地上都做了防潮防漏,床也都換了。太潮了,床上都是銹,呼吸進去對人體也不太好?!?p> 顧舒眼睛微彎,唇角上翹。白熾燈從屋頂斜著照過去,他的臉上有鼻梁的陰影。他是很開心的。
陸修平抽動嘴角,給了顧舒一個贊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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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里,陸修平并不怎么贊許這種行為。并非他不可憐福利院那幫孩子。
可是跟那幫孩子比。顧舒自己生活在這么一個潮濕、逼仄的環(huán)境下,他難以理解,也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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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顧舒要修行,修人間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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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猶豫了。他來的目的是為了勸顧舒不要聽信奶奶的話,或者因為別的原因,接手陸家現(xiàn)在的爛攤子。
顧好不容易獨立,有自己的事業(yè)。
來之前,陸修平想一定讓他不接手。
可坐這里,他動搖了。
顧舒現(xiàn)在的生活沒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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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第一季一般,不好不壞。第二季度跟現(xiàn)在都不錯,上季度掙了八十多萬。這季度目前看還不錯??墒邱R上冬天了,冬天貨物單價高,要壓不少錢?!鳖櫴娉畹膿狭藫项^?!鞍ィ胤焦烙嬤€是不太夠用。冬天貨物厚,也占地方?!?p> 顧舒沉默了一下,道:“我其實在想,這么下去,今年年底肯定是能掙到一筆錢。是付個首付,還是租倉庫,來年在大干一場。”
陸修平?jīng)]考慮過這種問題。
“隨便你吧。不過上?,F(xiàn)在的房子的很貴吧。貸款會不會有壓力?!标懶奁奖緛砭筒辉趺答I,東西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拿濕巾擦了擦手,看了下手機,十一點了。
醫(yī)院有護工,就算是陸修平在那守著,護工也得全夜在。男女有別,奶奶也已經(jīng)過了危險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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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用力的擦干凈手,湊過去聞。分不清辣椒孜然的味道是從他手上的,還是空氣中的。不過也不管了。這里這么潮濕,衛(wèi)生間還不潮滴水,味道肯定難聞死了。
陸修平拉了一把顧舒,自己從椅子挪到床上。
“我躺會?!?p> .
劣質(zhì)木板床,陡然承受這份力量,吱吱悠悠的慘叫。顧舒怕它嗝屁,趕忙離開床,坐到凳子上。
“你白天沒睡覺?”顧舒問。
“睡不著?!标懶奁教稍诖采稀?吹綁乔嗌拿裹c連成片,一直蔓延到頭頂?shù)奶旎ò迳?。往四角一看,都是這樣。整個屋頂,只有中央一方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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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怎么跟你說的?什么條件?”陸修平閉著眼,似乎是在養(yǎng)神。
顧舒抽紙擦了擦嘴角,手里釬子將泡沫打包盒戳出一個個洞。
“百分之十的股份,一百八十平的房子,立馬過戶?!?p> “房子位置挺好的,小八百萬?!鳖櫴嫜鲱^兀自笑了。
“挺賺的。我這一年,往下決策不錯,累死累活,順風順水。也不定能付得起這房子的首付,而且我除了一輛車外,沒有固定收入。貸款……比較難?!?p> 有一個家,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是顧舒對陸修平感情之外。
對這世界,不多的念想。他從沒真正的擁有真的只屬于他的房子,也從沒有擁有過屬于他,喜歡的、舒適的床。
……
今天顧舒去到醫(yī)院的時候才四點多,鴨蛋紅似的太陽墜在天邊。
陸修平都沒到。病房里奶奶跟陸修平母親在說話,奶奶無力繼續(xù)掌管公司,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
壞事向來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公司走下坡路,有能力的管理層、優(yōu)秀的人才嗅到危險氣息,又會接到別的公司拋來橄欖枝,紛紛離去。
剩下的多數(shù)是居功自傲,倚老賣老,能力不夠的。這么一來,公司下坡路便又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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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頭請人,一是現(xiàn)在情況不好請,二是陸璇娟也不放心。
不過好在一點,她雖沒趕上電商的潮流,卻坐上了房產(chǎn)的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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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公司真的退出市場,破產(chǎn),房產(chǎn)跟各項理財也足以覆蓋債務,還能留下一些。不會給陸曼、陸修平留下難搞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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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讓她這么灰溜溜的退出去,不甘心啊。她想讓顧舒替她搏。
她從一個一無所有,大字都不識幾個農(nóng)婦走到今天。不容易,但是也做到了。
顧舒堅韌不輸她,文化比她高,腦子比她活。
……
不管從感情,還是從利益的角度來看。顧舒都很難拒絕,條件很誘人,可難度也很高。他這個老板,底下員工最多時,都不到二十個人。
現(xiàn)在讓他去接手一個兩萬人的公司,管理上千家門店。
顧舒拽著椅子,來到床邊,問躺在床上的陸修平。
“你覺得我行嗎?”
陸修平睜開眼,掃了他一下,又挪開?!拔艺娴南霂恪タ瘁t(yī)生?!?p> 顧舒被陸修平跳躍的思維震驚。
“為什么?”他想到陸修平之前的話,解釋道:“我真的沒風濕,關節(jié)痛都沒有?!?p> 陸修平冷笑了一聲?!澳阋粋€不到三十的人,關節(jié)不痛很驕傲?”
“你心理有問題,你需要看心理醫(yī)生?!标懶奁浇o顧舒下的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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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翻了個白眼靠回到椅背,不知道說什么。陸修平半天等不到他說話,氣的一屁股坐起來,把床弄的發(fā)出一聲哀鳴。
“顧舒!一個正常人。追求錢財、追求舒適的生活。”他指了一圈這房間?!安皇亲约寒嫷貫槔?。”
“在考慮行與不行之前,你應該考慮一下你的利益跟生活問題。”
“你應該考慮是做老板舒服,還是說去挑戰(zhàn)一個很大的困難,挑戰(zhàn)后你會得到什么。哪個更能讓你開心愉悅?!?p> 陸修平猛拍了一下床,為顧舒的不開竅,也是發(fā)泄心里的無名怒火。
顧舒這個居住環(huán)境,除了執(zhí)行任務,陸修平?jīng)]體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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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陸修平長篇大論,顧舒沒什么表情的靠著。逼仄低矮的房間,很壓抑。沒有窗戶,燒烤的味道也散不出去。
過了很久,顧舒才陡然開口,一句話差點沒把陸修平氣暈過去。
“那你為什么不留在家里做少爺?”
陸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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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像是在打地鼠。不過他們玩法特殊,是兩只地鼠掄著錘子,出擊,把對方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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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無話可說,大咧咧的躺在床上,看樣子不肯走了。
顧舒白天太累,現(xiàn)在困的眼淚都出來了,哈欠連天。于是陸修平大方、大度的將半張床讓給顧舒。
“會散架的。”雖然這么說,但也顧不上這個,顧舒爬上床。想著散架就散架吧,散架也能有個床墊在地上。
反正……以后大概不會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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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一米五寬,床架子最厚的地方只有倆厘米的床。居然經(jīng)住了一個一米七五,一百一十五斤的男人。外加一個一米八八,一百六十五斤的男人。兩個男人的考驗。
顧舒對它以低廉的四百塊的價格,居然承擔了如此的重量是非常欽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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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醒了,在顧舒的指揮下洗漱完畢。但是他不愿意走,他要看看,顧舒一天的生活是什么。
早晨是上班的時間,店里的客服來的最早。她見到屋內(nèi)兩個大男人,眼睛瞪的溜圓。
顧舒坐在椅子里,反手指了陸修平一下,給他們互相做介紹。
“我朋友,待一天。小張,客服?!彼诨貜皖櫩偷膯栴},敲擊鍵盤的聲音很響。
小張去清晰了一下杯子,接水回來接替了老板的客服工作。
顧舒跟陸修平出去吃早餐。
小張調(diào)整電腦旁的小鏡子,照兩人離開的背影。
陸修平很快察覺到,他回頭望了一眼,目光銳利。小張被嚇的立馬縮回頭,手忙腳亂的將鏡子推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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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外邊吃早餐的路上,又遇到幾個員工。顧舒跟他們打招呼,談不上熱絡,也談不上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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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吃面,顧舒是小份的熏魚面,陸修平是大份的大排面。
量都非常足,微黃的面靜躺在棕紅色的濃湯里,點綴著蔥絲,臥躺的翠綠的油菜。
顧舒吃的很快。
陸修平的大排面,骨頭跟肉已經(jīng)燉的快分離了,筷子輕輕一碰就能分開。但他吃的很慢,顧舒以為他是在細細品味。
“這么好吃?”這家店的味道在顧舒這里,無功無過。談不上好,說不上壞。他納悶陸修平怎么吃的這么慢。
陸修平搖頭笑了下?!坝悬c太甜了?!彼皖^猛吃了一大口,突然提起?!跋肫鹉阕龅拿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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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面其實挺好做的。將肉或排骨,過一遍油。然后用醬油,紹酒,冰糖做鹵汁,把東西放進去鹵。魚要復雜點,需要先腌在炸在浸汁。
煮好面,燙上幾顆青菜,把肉一撈,澆上一勺這樣的鹵汁。
原湯原食,湯鮮味濃,肉酥爛醇香。
以前冬天顧舒挺愛做這個的。鹵上一鍋,要吃的時候,煮個面,燙個青菜,十多分鐘就做好了。
還有他榨的辣椒油,放上一點,在倒點醋。
在寒冷的冬日里,酸辣鮮香,一碗下肚,滿頭熱汗。渾身上下都舒坦極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很難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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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是個老板,沒時間也不應該特意的給陸修平做這個。
至于顧舒這個老板,他的工作很簡單,也很難。
客服回復不過來,他幫忙回復。后期圖片不知道怎么做,他過去幫忙。
發(fā)貨打包的速度還特別快,陸修平就瞟一眼窗外的功夫。顧舒就能疊好、裝好一個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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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想,他這樣做老板的日子,也不輕松。還自虐似的讓自己受苦。
顧舒答應的話,會有很多困難??墒斋@也會很多。就算不行,他也能回來繼續(xù)做自己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