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縣太爺要來了
這天，王童生的兒子突然肚子疼，他提前放學，急匆匆跟著老婆走了。
小麥不知道提前放學的事兒，當然也沒能去接，林小寶終于找到機會，出了校門就沖著小槐跑去。
小槐聽見同學示警，立刻從書包里拿出一根短棍，但他并不先動手，只用棍子護在身前。
林小寶沒想到小槐現(xiàn)在這么膽大，敢和他對著來，他仗著身高體重，毫無顧忌地對小槐就是一拳。
小槐心里還是害怕的，看著拳頭過來，胡亂地揮動棍子阻擋，竟然敲在小寶的胳膊上，兩人都被打著了，小槐太小，吃痛不過，哭了。
棍子碰巧打在手腕關節(jié)上，又疼又酸，林小寶哪里受過這罪？哭得更厲害。
兩人一前一后，一起哭著回家。
小麥在門洞里坐著紡線，聽到不對勁，急忙跑出來。
張氏坐在大門口和人聊天，看到寶貝兒子哭了，立刻就向小槐沖過去，一邊小跑一邊罵：“小猢猻敢打我小寶，這是安的什么心？想霸我家的產(chǎn)，也要看老娘答應不答應……”
小槐看到氣勢洶洶的張氏，特別害怕，呆呆站著不敢動，小麥還在張氏身后呢，急得大喊：“快跑，去找爹爹，快跑?！?p> 小槐猛然驚醒，轉(zhuǎn)身就跑。
村里人就看到這樣的一副場景，小槐邊跑邊哭，張氏追在后面罵人，小麥在后面追著張氏，很快超過了，拉著小槐猛跑，嘴里還不停地喊“救命，嬸子打人了——”
小槐姐弟被欺負，村里人見多了，大家只能嘆口氣，沒別的辦法，以前，也有人仗義執(zhí)言，可林引旺和汪氏都立不起來，時間長了，也就沒人管了。
沒跑多遠，張氏就跑不動了，她氣呼呼地站著罵了幾句，這才回頭查看兒子被打哪了。
小寶早就不疼了，見娘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就又嚎了幾聲，這才讓牽著手往回走。
張氏沒能打上小槐，順道去把汪氏罵了一通，直到林引旺帶著一雙兒女回來，才悻悻地走了。
小麥氣不順：“娘，她罵你，你不會罵回去？”
汪氏看了閨女一眼：“隨便她，又不少一塊肉?！?p> 小麥也是無語了。
第二天，王童生的兒子病好了些，他來到學堂，聽孩子們七嘴八舌說小寶和小槐打架的事情，確定是小寶欺負人，小槐迫不得已自衛(wèi)，就只打了小寶手板，把林小寶的手心打得紅彤彤，腫的老高。
若是小槐也被先生打了，小寶或許還不至于那么難過，這一上午他都在哭，默默的不出聲的那種，他若是敢哭出來，像在家那樣大聲嚎哭，先生的板子可就不分地方了，落下來是哪就是哪。
放學了，小麥拉著小槐，看到小寶紅通通的眼，還有紅通通的手，心情大爽：“就該這樣，欺負人沒好下場?！?p> 林小寶原本還忍著沒有哭，聞聽，立刻就嚎起來。
小麥和小槐被逗得哈哈笑。
“小槐，今天姐姐包素餃子給你，喜不喜歡吃？”
“喜歡，我最愛吃姐姐的素餃子了?！?p> 雖然是七成的高粱面，三成麥面做的皮兒，面條菜灰灰菜等野菜做的餡兒，里面只加了一點油星兒，一粒杏仁碾碎的渣兒，一個雞蛋炒的雞蛋花，都讓一家人覺得特別美味。
小寶哭著呢，還偷聽到這邊包餃子，回家就給焦氏說了。
焦氏這段時間吃張氏做的飯，肚子里的饞得不行，她還指望跟以前一樣，汪氏把餃子送過來，沒想到左等右等，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焦氏氣呼呼地拄著拐杖到了東院，進門一看，小麥和小槐都吃完了，只有張氏的盤子里還有幾個。
“嗯哼！”焦氏鯁著脖子，“包餃子也不說送給老人嘗一嘗，汪氏，你的良心壞了，竟然敢不孝，當著孩子的面不孝順，你就不怕名聲壞了？”
小麥在邊上嗤笑：“嘗嘗？你的嘗嘗，就是我們把餃子都給你送去，我們一個也不能吃，對吧？”
焦氏氣得拿拐杖砸桌子。
“奶，你這樣名聲就不會壞了？你都不怕名聲壞了，我娘怕什么？咱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誰也別說誰！”
焦氏氣得要死：“你就不怕名聲不好，嫁不出去？”
“我小姑外號叫“拐妞”，說她的心眼，就跟七拐八拐的小路一般，沒個好的時候，這樣都能嫁得出去，我再怎么也不會比她差吧？”
焦氏沒想到，小麥竟然敢跟她的寶貝女兒比，氣得要死，一把將桌子掀了。
小麥和小槐的盤子都收走了，汪氏眼疾手快，拿起了自己的盤子，上面就剩下兩只筷子，一個醋水碟，乒乒乓乓掉在地上。
汪氏冷眼旁觀，兩個指頭捏著餃子，一個接一個，淡定地塞進嘴里，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連臉上的表情都沒變，好像剛才是自己不小心弄翻了桌子一般。
她就當焦氏不存在。
汪氏自從撞墻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怕她了。
這個發(fā)現(xiàn)讓焦氏非常惱怒，舉起拐杖要打汪氏，汪氏往后閃了一下，沒打著。
以前，都是乖乖站著挨打，同時還滿臉堆笑，不停地告饒、道歉，現(xiàn)在居然沉著臉，看也不看她，還敢躲！
焦氏往前沖了兩步，不等再舉起拐杖，小麥已經(jīng)抄起一把鐵锨沖過來：“今天你敢打了我娘，咱倆就不死不休，我這一條賤命，換你一條狗命，不信就試試。
焦氏成天說小麥賤命來著，內(nèi)心里，她也覺得自己的命，比東院所有人加起來都金貴。
看到小麥臉上兇狠的表情，焦氏氣得渾身哆嗦，拿著拐杖，作勢要打，只要她手動一下，小麥立刻就會跟著動，隨時準備防御和還擊。
焦氏最后都沒敢打下去。
她看得出來，小麥是真敢打她的，只要她敢動了汪氏。
焦氏以前總用名聲來壓著汪氏，可小麥剛才說什么？她竟然敢和自己的女兒比，自己的女兒有豐厚的嫁妝，再作也能嫁出去，她有嗎？
焦氏粗粗地喘了幾下，撇嘴：“哼！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眼看都要定親嫁人了，成天價知道拿槍弄棒，看誰家肯要你！”
汪氏的手果然哆嗦了一下，焦氏嘴角一翹，沒等繼續(xù)施壓，小麥就搶著說話了：“你不就是想說，小姑有嫁妝我沒有？
哼，沒有嫁妝的女孩子多了，嫁得好的也不是沒有，只要男人善良醇厚，一家人脾氣好，就是吃糠咽菜又咋樣？比我娘嫁給我爹，碰上一家子野獸強多了?！?p> 焦氏氣結，她竟敢罵自己是野獸？我怎么野獸了？
以往，焦氏肯定要大鬧一場，現(xiàn)在，面對一柄鐵锨，一張利嘴，她毫無勝算。
焦氏只覺得頭暈眼花，腳下發(fā)飄，嘴唇哆嗦著：“你，你——”
“我不過是說了實話，咱村誰家的父母，動不動把兒子打得滿臉是血的？你但凡還有一絲絲人性，那種事情，做得出來嗎？你都不在乎我爹爹每天滿臉傷痕，在村子里走來走去，我怕什么？我家就算不孝順你，又怎樣？誰不知道都快被你逼死了，不反抗，活不下去了?！?p> 汪氏忽然拉住小麥，一臉的嚴肅，示意她閉嘴。
小麥對娘親一笑：“別怕，咱家人品多好？名聲多好？再說，誰能聽見我說的呀？我奶出去學給別人聽，別人會信嗎？她說話，還有人信？”
汪氏微微松口氣，但也不讓小麥多說。
小麥就給焦氏做鬼臉，焦氏氣得身子都打晃了，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氣死在這里。
焦氏也不鬧騰了，扭頭往外走，到了門口，一屁股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唱戲一般地開始罵人。她可能得了老年癡呆癥，忘了上次受到的挫折。
小麥走過去，“哐當”一聲把大門給關上了。
汪氏看著閨女，小麥做了個鬼臉，嘻嘻地笑。
焦氏在門外聽得清清的，只覺得心口疼，渾身無力。
焦氏拿著拐杖，在東院大門上使勁敲打，街坊四鄰，都悄悄伸出腦袋偷看，背后也會議論汪氏和以往的不同。
有人說汪氏不孝，也有人替她說話：“早就該這樣，眼看著都被欺負死了。”
焦氏打累了，也沒有把汪氏小麥叫出來，氣得要死，卻沒轍，只得罵罵咧咧地起身回家。
小寶被打了，林時運怎么可能無動于衷？他牽著孫子的手，去找林引旺，沒想到遇到了王童生，王童生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臨了，王童生警告林時運：“林小寶若是再打林懷成，我就讓你一家沒法待在村子里，不信，咱們走著瞧?！?p> 王童生的確有這個能力，林時運又驚又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低著頭灰溜溜地回來，到家后，才意識到王童生竟然把林小槐的名字改了。
小槐的名字是他起的，諧音就是小壞，他想讓這孩子壞菜，要么長不大，要么，學壞了。
王童生竟然沒給他說，就改了名字，真是豈有此理！
林時運氣兒不順，又去找林老三，林老三聽他絮叨了半天，勸解道：“縣太爺這幾天就要來了，你先忍忍，過幾天再說?！?p> “還要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縣太爺就要來了，大概三天，三天內(nèi)必到?！?p> 林時運回到家，安撫小寶說：“等縣太爺走了，爺爺就狠狠收拾林小槐，他欠你的，加倍償還?！?p> 林小寶就在學校威脅小槐：“等縣太爺走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