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抄家”兩個字,林氏腳底下悠地一軟。
她扶著欄桿勉強站好,臉色煞白:“大人,不知是否有誤會,我家大人今早才進宮參加大典,他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還在替圣上駕車……”
中年人抬手止住她接下來的話,聲音冷漠:“今日祭禮大典,陸大江所架輦車失控,撞毀大典臺柱,圣上彼時正在車?yán)?,險些被臺柱傾軋,至今昏迷不醒。太子震怒,責(zé)令驚羽衛(wèi)即刻前往太仆寺卿府,抄家鎖人。”
聽到如此消息,林氏如遭雷擊,她失魂落魄地倒退兩步,失聲道:“怎么可能……怎么會……只是駕車而已……”
說著說著,似乎想起什么,驀地回身望去。
跟著她走出來的陸安平,看到她的視線掃了過來,心中一顫。
看著陸安平一臉無辜模樣,林氏忍不住大罵:“陸安平!你個掃把星!若不是你整天胡鬧!若不是你整天胡鬧……”
喊著喊著,竟哽咽不止,淚如雨下。
陸安平其實也有些發(fā)懵。
不會吧?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這也能有影響的嗎?
我在家里說老爹翻車,皇上就真的差點駕崩了?
還沒緩過神來的陸安平看著驚羽衛(wèi)們沖進府中,不一會兒,到處便翻箱倒柜,喊聲四起,陸府上下頓時一片狼藉。
陸安平暗自吞了口唾沫。
剛剛體會完奢靡的少爺生活,這會兒就要抄家入獄?
我收回自己頂級氣運的說法,能不能換個檔重開?
“姐姐!娘親!我要睡覺嘛!”
他正反省自己穿越的姿勢是否哪里不對,卻聽到小孩兒的哭鬧聲起。
回頭望去,便看到一名唇紅齒白,清雅脫俗,約莫十五六歲的清麗妹子,一手一個,牽著兩名哭鬧的孩童在驚羽衛(wèi)的押送下從廂房走了出來。
清麗妹子抬頭看到陸安平,眉頭皺了皺,默不作聲地走到庭院中央站定。
這自然便是陸安平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們。
不多一會兒,陸家上下,包括丫鬟小廝們,都已經(jīng)齊齊站在了庭院里。
林氏站在眾人最前端,手捧絲絹,抹著眼淚。
清麗妹子站在她的身邊,倒是顯得很冷靜,一邊皺著眉頭責(zé)令弟弟妹妹們別哭,一邊還在林氏耳邊小聲安慰。
從記憶中,陸安平認(rèn)得這是姨娘的大女兒,他的長妹陸輕云。
不用多說,向來對他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大哥也是沒有什么好臉色的。
就在眾人神色凄涼之時,又有兩人從大門走了進來。
領(lǐng)頭那名官員身穿綠色官袍,胸前刺有黃鸝,眼看便是一名八品官員。
后面跟著名少女,穿著件用料極好的米色長袍,但袍前卻無飛禽走獸之圖,想來并無品秩,倒是袖口紋了把小巧的錘子,煞是顯眼。
看到來人,驚羽衛(wèi)統(tǒng)領(lǐng)朝著那八品官員一拱手:“于御史?!?p> 聽到這個稱呼,姨娘原本煞白的小臉上更添了一份絕望。
就連陸安平也聽出來點東西。
御史督案,顯然太子對祭禮大典案極為重視。
但這不是重點。
他爹陸大江雖然只是個朝堂邊緣的太仆寺卿,卻也和這皇宮里大大小小的官員一樣,有著自己的朝敵政友。
而眼前這位,雖然僅是八品官員,卻是老爹平日里罵得最多的幾人之一了。
仇敵??!
果然,于御史昂頭挺胸,撫須長笑:“陸大江呀陸大江,我早知此人心懷莫逆!竟然膽敢在祭禮大典上謀害圣上,實在是罪該萬死!我奉太子之命督查本案,還請各位大人配合?!?p> 驚羽衛(wèi)齊聲稱諾,震得陸府眾人心中皆是一顫。
林氏面如死灰,大女兒捏緊了娘親的衣袖,就連兩個尚不懂事的孩童,這時候也瞧出了不對,雙雙抱在姐姐腿上,埋著腦袋不敢抬頭。
于大人得意洋洋地正待再說,忽聽下面有一人反駁。
“父親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怎會謀害圣上?!?p> 陸安平撥開人群,迎著于御史上前。
他身子瘦弱,站在驚羽衛(wèi)們面前顯得纖小,但腰背筆直,目光堅定,看著眼前一眾驚羽衛(wèi)和八品大員,絲毫不懼。
有什么可怕的!
剛剛穿越過來,享受了沒半天二世祖生活的陸安平,這會兒心里正賭著氣呢!
姨娘心里一緊,趕緊小聲呵斥:“你干什么?別添亂!”
這小子平日里說話便沒個正形,這種時候上前,萬一惹怒了驚羽衛(wèi),說不定便會惹了大禍!
他怎么樣倒不要緊……可若是讓整個陸府罪加一等,那真是……
她心中焦急,正欲伸手?jǐn)r他,卻被陸安平不動聲色的抽走了衣袖。
看到人群中走出來的少年,于御史嗤笑一聲:“是否謀逆,自然不是你個小毛頭說了算?!?p> “想來應(yīng)是于大人說了算?”
陸安平目光灼灼地看向于御史。
于御史微微一愣,而后冷著臉道:“那自然是太子說了算?!?p> 一旁正心慌意亂的林氏這會兒倒是一愣。
陸安平這小子……好快的反應(yīng),竟三兩句就想給他爹的罪名托個底。
若是那于御史一時忘形之下,應(yīng)上一聲“自然是本官說了算”,那往后在朝堂之上,陸家還能一口咬定,這于御史公報私仇,私自定罪。
但于御史顯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這位大少爺……還是太年輕了。
林氏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一來,那姓于的混跡官場多年,哪是他一個剛剛年滿十八的少年人能詐到的?
二來,這可是謀逆之罪!
這種罪名放在哪個朝代不是抄家滅族牽連甚廣的重罪?有誰愿意摻和到這里面去?
給于御史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胡亂督案。
當(dāng)然落井下石是少不了的。
在案情模糊不清的時候,偷偷摸摸的踩上那么一腳,再自然不過了。
想到這里,她又是手腳發(fā)軟,被身旁的大女兒緩緩扶住。
看著倔強懂事的女兒,林氏心中更是難受。
這謀逆抄家之罪,男丁自不必多說,不是問斬便是流刑
而她們家眷女流,雖死罪可免,但卻將被賣做官奴,或充入教坊司。
真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可憐了自己這知書達(dá)理的女兒,還有兩個尚未懂事的孩兒。
林氏回過頭,憐惜地看著身旁緊抿雙唇,神情決絕的陸輕云。
她忽地反應(yīng)過來,雙手緊緊抓住女兒雙肩,神色緊張道:“輕云,你……你可別想著做傻事??!”
“若是淪做官奴,”陸輕云神色倔強,緊抿的雙唇終于張了張,貝齒緊咬,聲音還有些輕顫,“死又何懼?!?p> “唉!”
林氏長嘆一聲。
自己這大女兒和那個整天游手好閑的二世祖完全不同,從小聰慧過人,飽讀詩書,向來以讀書人自詡。
若是真的淪落到教坊司那種地方,定然忍受不住……
一想到這,林氏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偎在大女兒的肩上抹淚不止。
便在這時,院里響起陸安平的聲音,語氣鏗鏘:“祭禮大典案疑點重重,但犯案之人,絕非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