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釵失竊,一樁小案子。
如果無人問津的話,很快就會被淹沒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之中。
陸安平本不想摻和進案子里,二世祖嘛,就應該安心享受生活才是。
但聽完衡文的一番話,他心中卻有些郁結之氣。
身邊的捕快們在熱烈討論,想在散值之后就地在桑家瓦子聽個小曲兒,只有陸安平跨過古門道,重新回到了戲堂。
他抬眼四望。
靠墻一側是一排四張鏡臺。
上面除了演員們慣用的鏡箱之外,還擺著一些其他物件。
第一張臺上沒什么東西,倒是抽屜里隨意擺著一摞書籍。
本著查案不能遺漏任何線索的原則,陸安平將書全抱了出來,隨意翻了翻。
沒什么有價值的內容。
他連翻了好幾本,都是翻完之后,隨手就塞回抽屜里。
直到最后一本,他又是隨意地翻開。
然后啪的一聲,立馬又合上了。
果然不愧是勾欄里的書啊……陸安平有些口干舌燥。
離開D盤的老師太久了,我連看到些圖文都抗不住了嗎?
陸安平,你退步了!
一旁的衡文注意到他的動作,過來問了一句:“什么書啊?”
“講一些花花草草的書,沒什么用處?!?p> 陸安平淡定回答,反手將書塞進皂服里。
但對于案情實在沒有什么幫助,我也只好將它帶走,免得混淆大家視聽。
然后他若無其事地看向了第二張鏡臺。
第二張臺上,放了碟吃食,還有散亂的葉子戲牌,顯然是后臺演員們無聊打發(fā)時間所用。
這回抽屜里是空的了,陸安平深感遺憾。
第三張臺上,擺著一個精致的鏡盒,上有揭蓋,其中裝有多層抽屜,他一一抽開,里面擺放著各種樣式的小物件,但涉案的金釵,確實沒有。
第四張則有些凌亂,除了鏡盒之外,還放了幾樣精巧的銀質首飾,各種胭脂水粉,擺得滿桌都是。
陸安平拿起那銀飾在手中捏了捏,心中一動,再看看四周的境況,心中有了些許眉目。
那邊案子已經接近尾聲,捕快們忙著收工。
盧縣尉站在那丟失金釵的紅玉姑娘身前,滿面紅光地向她宣揚縣衙查案之利落迅捷。
陸安平走近前去:“犯人已經抓到,相信很快就能找回金釵?!?p> “若是尋不回來呢?”
紅玉姑娘紅著眼圈看了他一眼,低聲啜泣。
“縣尉大人自會為你做主,實在找不到,他自會賠你。”陸安平笑著說道。
滿面紅光的盧縣尉一愣,趕緊擺手:“贓物尋不到,自會繳那罪犯錢財賠她,你小子別往我身上扯!”
紅玉姑娘低著頭,小聲說著:“那……也行?!?p> “我瞧你有不少銀飾?”
陸安平指著墻邊最為凌亂的第四張鏡臺說道。
“我喜好這些,便也買了不少……”
紅玉低聲應著,忽而抬頭,“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鏡臺?”
“我會算?!?p> 陸安平笑了笑。
“算?”
紅玉狐疑地看著他。
“不信?”
陸安平挑了挑眉。
紅玉輕輕搖了搖頭,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那大人怎么不算一算,是誰偷了我的金釵。”
她本是順著這位司法佐隨意說說,誰料陸安平竟點頭應道:
“好,我們便來試試?!?p> 紅玉一愣,便眼看著陸安平走到第二張鏡臺前,將散亂的葉子戲紙牌收攏在一起。
“會玩嗎?”
他笑著看向紅玉。
紅玉點點頭:“閑暇時會玩上兩局。”
和打茶圍,投壺一樣,葉子戲這種消遣時間的玩意兒,勾欄里幾乎人人都會,她自然也不例外。
但陸安平卻告訴她另一種玩法。
“我轉過身去,你從這牌堆里隨意抽出一張牌,這張牌只有你自己知道,這世界上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了,也別給我看?!?p> 話畢,他轉過身去。
紅玉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終于將信將疑地抽出一張牌,快速地掃了一眼,抱在胸口。
站在她旁邊的衡文目光一閃,依稀看清了牌角上的花色。
陸安平轉回身來。
伸手從桌上拿起牌堆,右手抬起上面一半,左手將下面一半托了出去:“把牌放進牌堆?!?p> 紅玉緊緊盯著陸安平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將牌放了上去,確認從頭到尾陸安平都沒有看到過牌面。
陸安平將右手的牌堆合了上去,然后反手將整堆牌都遞還給紅牌。
“我沒有看過牌,也沒有動過,對吧?”
紅玉明顯有些發(fā)愣:“對、對的。”
“我不可能知道你選中的是哪張牌?”
“絕無可能。”
紅玉緩緩搖頭。
“我確實不知道?!?p> 陸安平笑了,“除非你告訴我?!?p> 紅玉也笑了:“若我不說呢?”
“忘了告訴你了,我不但會算,還能聽到人心?!?p> 陸安平忽地抬頭,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到他的眼神,紅牌心中莫名一顫。
陸安平從她手中接過牌堆,在桌上攤開。
不知不覺間,一眾等著收工的捕快已經圍到了兩人的桌前。
“你說,這小子猜得出是哪一張么?”
“怎么可能!葉子戲分十、萬、索、錢四門,每門各十張,一共四十張,就算他命數極旺,還能在四十張里蒙到那一張不成?”
“說的也是?!?p> 圍在兩人周圍的捕快們窸窸窣窣地說著,并不看好陸安平的測算之術。
聽到捕快們的竊竊私語,紅玉心中也有了底氣,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抬頭笑道:“那你說說,我抽到的是哪一張?”
陸安平淡然道:“我說了,你會告訴我的。”
紅牌撇了撇嘴,緘口不言,雙眼挑釁地看向陸安平,一副我再也不會多言半句的模樣。
陸安平也并不惱火,反而探出指尖,在葉子戲紙牌上緩緩滑過。
“我的手指滑到你所抽的那張牌上時,就算你不開口,你的心也會告訴我。”
紅玉冷笑一聲,顯然對于陸安平的話嗤之以鼻。
眾人屏住呼吸,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根緩緩滑動的手指上。
不多時,四十張牌逐一掠過,陸安平并沒有什么反應。
紅玉稍稍松了口氣。
什么聽人心語,嚇得她一直在努力地放空心思,好叫這家伙別真聽出些什么東西來。
現在想來根本是騙人之語,哪有人能聽到別人心中所想的。
她伸了個懶腰,剛準備站起身來,結束這無聊的游戲,卻聽到陸安平說道:“我知道了?!?p> “什么?”
紅玉疑惑地看向他。
“我說我知道了,你的心剛剛告訴過我了?!?p> 陸安平自信地笑道。
“不可能!”
紅玉脫口而出,她為了避免被陸安平聽到她心中所想,剛剛根本就沒想過那張牌的花色是何。
但陸安平卻隨意地從牌堆里用雙指夾起一張牌,豎在眾人眼前。
“你所選之牌,九錢?!?p> 語氣斬釘截鐵。
紅玉臉色驟然蒼白,嘴唇因為過于震驚而微微顫抖。
人群嘩地一下炸開,衡文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怎么可能……”
紅玉沉默許久,但還是強自振作精神,站定原地,喉嚨干啞著說道:“大人神機妙算,奴家佩服,今日我蒙受罪案,心神俱疲,還望先回去休息。”
“當然可以?!?p> 陸安平看著眼前方寸大亂的女子,似乎隨意地說道,“只是還請姑娘再回答本官一個問題?!?p> 紅玉額頭沁出汗珠,強顏歡笑:“大人請問?!?p> “遺失的那把金釵,是否仍然還在此屋內。”
陸安平問了一個眾人都覺得費解的問題。
誰料紅玉竟臉色大變,一個站得不穩(wěn),倒退幾步,撞在鏡臺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本帶人準備離開的盧縣尉眼色一凜,幾名捕快立刻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