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朱墻旁秋色碧落,如紫色煙霧般的鈴蘭遍布池塘與草坪,幾株桃樹弱柳扶風(fēng)般傾斜著灑落陰涼。
花瓣旋轉(zhuǎn)飄落,落于桌面,落于杯中蕩起層層漣漪。
極美的少婦撐著頭,一頭淺綠色的發(fā)絲傾瀉而下,灑落著與墨綠的衣衫明暗交替。
少婦眉峰輕蹙,光落下,在她身上畫出一層層錯落有致的明暗。
四下無人,唯有微風(fēng)拂過的沙沙聲與遠處傳來幾聲不明的微響,在這里,呼吸清晰可聽。
良久,一陣腳步聲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婦抬眼一瞥,只見一綠發(fā)墨袍中年男人緩緩走來,男子雖不算玉樹臨風(fēng),卻也器宇軒昂,只是男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使得原本略帶苦相的臉楞是皺成了苦瓜。
少婦見了來人默不作聲,甚至懶洋洋的趴在桌上。
“哼?!?p> 少婦冷哼一聲,只是這聲多少有幾分懊惱撒嬌之意。
“蓮。”
男人嘆息一聲,他方才獲取的消息實在是不容樂觀,他們必須要有個決斷了。
“給?!?p> 男子摸出一顆留影石,那上面是他今日所見神典中的內(nèi)容。
少婦疑惑著,雖不悅也伸手接過查看,漸漸的少婦臉上血色盡褪。
她震驚得發(fā)不出聲響,手中的留影石從她顫抖的手中脫落砸在地面。
啪嗒——
這聲在靜謐中格外響亮,留影石砸在了地面也……砸在兩人心頭。
良久,淚水從少婦顫抖著撲朔的眼瞼滑落,她聲音發(fā)著顫。
“你……決定了,是嗎?”
少婦似乎用盡一切力氣說完最后兩字,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后少婦沉默不語,只是渾身顫抖著,少頃壓抑著哭泣起來。
男人也是滿臉痛苦,他伸出手試圖擁抱少婦。
“你答應(yīng)過我永遠都不會打長澤主意的?!?p> 少婦臉上掛著淚,哽咽著。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p> 男人悲痛欲絕,垂下頭終究沒能報上去。
“長垣!她……她是你女兒……”
少婦希冀的看向男人試圖說服他讓他改變主意。
“我知道……”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如今一代皇者,曾經(jīng)跟隨初靈神女南征北戰(zhàn),甚至多年來獨自一人戰(zhàn)勝比自己高出數(shù)階的長垣竟然哭了。
少婦定定盯著男人,無聲流淚,良久之后,少婦拍了拍男人肩膀,哽咽著。
“長垣,我不是怪你,可是你這樣該如何面對如此尊崇你的伊伊?”
“讓她恨我吧,就算失敗了她也有活下去的動力?!?p> 男人雙眸泛著血絲,良久之后終是不忍,哽咽道:“蓮,若是成功你說初靈神女會不會復(fù)活我們家伊伊?”
“會的?!迸丝隙ǖ幕卮?,自我安慰道:“初靈神女仁慈善良,她一定會救的?!?p> 可是他們心里清楚,死過一次的初靈神女的心性如何誰又敢保證呢?
“我去召集族眾開會?!?p> 男人哽咽著,說了卻沒有動身。
“多久?”
少婦哽咽著抬頭詢問。
“至多一百年?!?p> 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口的,但按照現(xiàn)在的形式分析,他已經(jīng)得到了提煉血脈之力的方法,所剩的不過是收集十方天界而已。
而且一百年時間太長了,若是被天樞院得知三株樹族怕是會被即刻圍剿。
想到這里,男子不禁苦笑,他在域中兢兢業(yè)業(yè)半生,可如今的域卻連他家人的容生之所也沒有。
“這些日子……”男子艱澀開口,尚未說出,少婦接替道:“我不去見她。”
“對不起?!?p> “我知道,可沒對不起我,你最該道歉的是長澤。”
男子扯了扯嘴角,許是想說什么也許是悲傷難以抑制。
“需要我做什么盡管告訴我?!鄙賸D難過的看著男子,艱澀開口:“別一個人擔(dān)著?!?p> “蓮……”
男子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太陽穴,轉(zhuǎn)身背對少婦閉了眼,再睜眼時眼中的悲傷被清冷取代。
“保重。”
男子嗓音低沉沙啞,只聽聲音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到原來的樣子。
?。##?p> 長澤以為她父親叫她回去是做什么,結(jié)果是想要她的血,現(xiàn)在從地下室放完血出來整個人都暈乎。
不過也不是全是壞事,她父親剛剛允許她可以自由活動,意思是她現(xiàn)在哪里都可以去,不過有一個要求,當族中召回時她必須回來。
這還等什么?幾乎是一出地下室她就興高采烈地給機樞與長沫發(fā)去訊息。
“也不知道她們在忙什么?”
長澤現(xiàn)在坐在一顆老樹下,樹蔭斑駁的灑落她身上明明滅滅。
天空飛過來一道白光,竟是機樞的訊息先到,機樞說她這幾日可巧有空,所有現(xiàn)在立刻下域來接她。
這么快?長澤心中一稟,拍了拍衣服趕忙駕云而去。
快出長吉山的時候,長澤隱約聽到機樞的大喊,一抬頭,機樞正駕著她的龍馬疾馳而來。
虧得長澤迅速撤了云選擇耗費神力漂浮于虛空,不然兩個人非撞上不可。
不過靠近了長澤才發(fā)現(xiàn)機樞的龍馬上竟還有一人。
那人于穿著一身仙氣十足的機樞不同,他著白色紗衣又披藏紫色帶帽披風(fēng),披風(fēng)巨大的帽沿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
不過帽沿下漏出來的白皙的皮膚與單薄又艷紅的嘴唇想來也是不難看的。
“長澤神君,久仰。”
出乎意料,這人看著高大清瘦一開口竟是娃娃音。
見長澤一怔,轉(zhuǎn)而看向機樞。機樞卻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模樣。
“他叫赤鳶,是天樞院神降臺的當值仙君?!?p> “哦,你好。”
長澤伸出手想要和少年握手,少年與機樞皆不解的望著長澤,長澤趕緊尷尬縮回手。
“我是想打招呼……”
機樞瞬間垮了臉,一副難過得不行道:“長澤都沒和我這樣過……”
“三株樹族打招呼方式倒是特殊?!鄙倌昀洳欢∶俺鰜硪痪?,只是少年聲音平緩,讓人聽不出半絲感情。
“?。坑袉??”
長澤裝作不知,實際她心里清楚得很,三株樹族當然不是這樣打招呼的,這只是她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
自小她就和大家不同,她腦子總是冒出奇怪的想法和做出令人詫異的事情,不過長吉山的小仙們私下說是初靈神女的血脈之力的記憶,她信了,再大些她就知道那是假的,她這些感覺與想法只是憑空出現(xiàn)的。
畢竟只有魂才能承載記憶。
“我們?nèi)フ译x淵怎么樣?”
見氣氛有點不對機樞趕緊岔開話題。
“戰(zhàn)神?”
少年嘟囔一句。
“嘿!”機樞當即發(fā)作:“你這人死皮耐臉跟著,現(xiàn)在要去哪里是我定,你要不想就別跟!”
少年噗呲一笑:“機樞神君,小仙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天樞院與三株樹族素來不對付,你這樣貿(mào)貿(mào)然帶長澤神君去找戰(zhàn)神會不會不妥?”
“會很麻煩?”
長澤不知怎的有些失落。
“不會?!睓C樞冷冷瞥了眼赤鳶,苦惱道:“就是嚼舌根的多?!?p> “比如——他?!睓C樞瞪著赤鳶意有所指。
“我只是好心提醒?!背帏S悻悻然道。
“偷偷翻進去不就好了?!遍L澤不以為然,略帶驕傲的口吻道:“以前母后逼我學(xué)習(xí),我不想學(xué)就翻出去了的。”
機樞一拍龍馬恍然頓悟道:“是這個理?!?p> “要不要先去你姐姐哪里報備?”機樞雖贊同長澤的做法但是她也堅信必須提前報備好,這樣出了事還有兜底的。
“嗯?!?p> 機樞讓長澤與赤鳶擠擠,三個人好歹是坐上了機樞的龍馬。其實機樞龍馬挺長,大約一米五長,而且機樞的龍馬并不消耗神力而是消耗眾生界多得很的靈石。
長澤也羨慕,據(jù)說嵐山每位小神在成年之時都需自行前往下界尋找坐騎,而這龍馬就是當時的機樞的戰(zhàn)果。
龍馬一刻千里,三人很快到了啟月山外。長澤遠遠的看著,啟月山似乎連她上次來看到的花草也不曾損壞半分。
“長澤神君?!?p> 守山樹精識得長澤,招搖著它粗壯茂密的樹枝歡迎,接著變化成青衣少年墜于地面。
恭敬俯身行禮道:“機樞神君?!?p> 機樞淡淡嗯了一聲,接著說道:“我們就在此等你,長澤,你先去吧,快去快回哦?!?p> “小仙以為到都到了為何不能去坐坐?”說著赤鳶取下他一直帶著的帽子。
長澤只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順著斗篷的弧度傾瀉而下,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除了超好看長澤別無他想。當然,震驚的也不止長澤一人,連帶著機樞與樹精也楞楞的看著少年。
接著少年又將帽子重新戴上,絕美的容顏被立刻遮住半張臉。少年長嘆一聲,欠扁道:“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
“所以,我們進去吧?”
赤鳶的自信發(fā)言還沒說完就聽得長澤對機樞道:“他好可疑的樣子,機樞,你在哪里認得的?”
長澤知道機樞不會對熟悉的人耍脾氣,可觀察機樞之前對赤鳶的模樣一定是不熟悉的人。
“憫生殿大門口撞的?!睓C樞瞥一眼赤鳶,咬牙切齒的說:“要知道你這么能作就算是欠你人情也決不帶你出門!”
“可是神君已經(jīng)欠了。”少年被遮住了臉看不清神色,不過光聽聲音就感覺他欠抽。
機樞不欲與之爭辯,赤鳶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在神族之中,只要能飛升入域的皆視作神族,可只有羽化修為以上才能被記錄在諸神簿。
諸神簿本是初靈神女為統(tǒng)籌神族人口與紛發(fā)洞府而造,奈何域中地域有限,故而只有重大貢獻與修為高深的神才能記錄在冊,只有在諸神簿中的神才有洞府,域中部分神更是只認諸神簿,堅稱諸神簿才是神族名冊。
可眼前這人,不過渡劫修為,卻是域幕親選的執(zhí)法仙君,掌控著域幕中的星辰,也就是規(guī)則。
對于神族來說,諸神簿記錄在冊那就是門面,是諸神認可,可眼前這主,雖不是諸神簿記錄在冊的神,但誰又敢怠慢他?
而且他亦是嵐山之人,據(jù)說是與她八百年前渡劫時有過什么血緣關(guān)系,也是這樣他特賜的洞府也是在嵐山,這些年更是被她父君青睞有加,不過這人不輕易出洞府也不會與人交際,故而她在嵐山這些年到也沒遇見過。
上次她絕對是腦子進了竟撞上了他還沒認出來,這下可好,送上門的把柄,雖不知這人怎么突然纏上自己,但機樞并不懷疑自己逍遙日子到頭了,畢竟眼前這位她不熟卻也知道那可不是她隨便能打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