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宅。
梅若已經(jīng)把一切收拾妥當(dāng),一面看書一面等著蘭嫣回來。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梅若卻連頭都沒抬——果然是蘭嫣那丫頭一陣風(fēng)似的沖了過來。
“怎么了?”梅若問道,“怎么去了這么久,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蘭嫣沒有答話,抄起桌上的茶壺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又癱在椅子上歇了好一會兒,才鼓著一張娃娃臉答道:“別提了,遇到了一個無賴,氣死我了!”
一向端莊自持的梅若臉上難得露出戲謔的表情,“什么無賴敢欺負(fù)到你頭上,你還不把他打飛了?”
“你又取笑我?!碧m嫣的娃娃臉鼓成了包子,一面撒嬌一面表達她的不滿。
剎那間,蘭嫣的腦海里突然閃過謝濟那流氓清俊的面容,還有那個堪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意外之吻。他的唇......還挺軟。
不是,想什么呢?!
蘭嫣立馬晃了晃小腦袋。
“對了,”梅若向她攤開手問道,“你不是去給姑娘買安息香了嗎?香呢?”
蘭嫣一個激靈,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口袋。糟了,忘在仁和藥房了。
蘭嫣皺著一張可愛的小臉,可憐巴巴地說:“忘了?!?p> “忘了?!”別看梅若平時端莊溫和,但一涉及到長寧的事立馬把溫和有禮拋到九霄云外。梅若氣得數(shù)落道:“這你都能忘?你怎么不把自己給忘了......”
蘭嫣又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小團子,眼淚汪汪地挨訓(xùn)。
哎呦。
忘的何止是安息香啊,還有那個大寶貝上乘無憂花呢。都怪那無賴,害得她什么都忘了,早晚得拿回來。
蘭嫣在心里默默流淚,把那無賴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最后梅若數(shù)落完了,蘭嫣得出總結(jié):氣死了!今天實在沒心情去藥房,明天再去把安息香和無憂花拿回來。哼,下次別再讓我撞見他,否則一定要他好看!
再說謝濟。稀里糊涂地看著蘭嫣走掉后,那掌柜的跑來道:“公子,你看這無憂花......”
那丫頭沒拿走?謝濟漿糊似的腦子靈光一閃,連忙搶過來道:“我拿著就行了。”
掌柜的猶豫道:“可是,那位姑娘......”
謝濟笑嘻嘻地堵住那掌柜的嘴,忽悠他道:“沒事,我給她送去。”
掌柜的:“......”
總覺得這謝公子不會這么做,但他還不敢去質(zhì)疑人家。
謝濟拿回了寶貝無憂花開心得不得了,抱著盒子一溜煙跑回了信陽侯府。進府后迎面就撞上了管家李伯。
李伯:“謝公子,您......”
謝濟樂呵呵一陣風(fēng)似的跑走了。
李伯:“......”
恰巧今天蕭衍也在,碰見匆匆忙忙的謝濟,奇道:“你這是怎么了,撞見鬼了?”
謝濟左手抱盒子右手一擺手,“唉,別提了,碰見了一只母老虎。”
“母老虎?”蕭衍樂道,“怎么,是要吃了你還是貪圖你的美色?”
“去你的。”謝濟笑罵道,又舉了舉盒子,“要不是為了陸清遠(yuǎn)那貨,我還用得著費勁巴力地搞這無憂花?”
“哦對了,”謝濟突然想到,“昨天清遠(yuǎn)來信,說是這兩天就回來?!?p> “嗯?”蕭衍詫異道,“往常那貨不都要在外面浪上小半年嗎?這次才過了一個多月就回來了?”
謝濟嫌棄道:“誰知道他怎么想的?保不齊又看上了哪個漂亮小姑娘。算了,他回來也好,也方便我及時看顧他的身體?!?p> 提起這事,蕭衍就感慨頗多。自從八歲以后,陸湛的身體一直都不算好,要不是碰到了謝濟,他不知道還要吃多少苦,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活蹦亂跳。良久,蕭衍才真摯地看向謝濟道:“老謝,這些年,多虧你了。要是沒有你,真不知道清遠(yuǎn)要怎樣活。”
謝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自家兄弟,你再說這話可就外道了?!?p> 蕭衍也笑了。
兄弟,情分,從來都不僅僅是血緣決定。很多時候,人的一生都會遇到脾氣相投沒有絲毫血緣的陌生人,他們因為彼此的志趣愛好走到一起,相互鼓勵,互相扶持,成為彼此很重要的人。
要不說謝濟就是陸湛肚子里的蛔蟲,這會兒他老人家正在陪著漂亮小姑往帝京趕。
“累不累?”陸湛柔聲問道。
陸湛一直陪在長寧身邊,恨不得能把長寧變小塞進口袋里隨身帶著,好方便他時時照顧。
長寧無奈地看著把她當(dāng)成瓷娃娃的陸湛,道:“這話你在一刻鐘前就問過我了,我又不是紙糊的,幾步路就能把我累散了?”
陸湛寵溺地笑道:“好,是我亂操心,長寧最厲害了?!庇譁芈暤溃骸霸賵猿忠幌隆T蹅儸F(xiàn)在離帝京不遠(yuǎn)了,大概明天就能進城?!?p> 長寧點頭,“嗯。天快黑了。告訴鄧績,讓大家停下歇歇吧?!?p> 所有人歇下扎營準(zhǔn)備做飯。就在陸湛陪著長寧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的時候,長寧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一個人影。
是張信堯。
張信堯見她看過來,笑著沖她點點頭。長寧眼神驟然變冷,一見到他就想把那張油膩的假臉?biāo)毫选?p> 陸湛發(fā)現(xiàn)長寧眼神不對,順著長寧的目光也看見了張信堯。兩人對視一眼后,彼此對這狐貍的來意心照不宣。躲是躲不掉了,更何況長寧也不屑于躲。陸湛找到鄧績交代了幾句,隨后兩人一起朝張信堯在的方向走去。
在一處僻靜地方,長寧披著披風(fēng)亭亭而立,面色冷漠。張信堯?qū)﹂L寧的冷淡視若無睹,扯著嘴角陪著笑意。陸湛不方便露面就守在暗處,以防不測。
張信堯笑道:“久聞少祭司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下官早就有心想要拜會,奈何事務(wù)繁忙,一直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得見,定要好好......”
“張尚書?!遍L寧冷漠地道,“明人不說暗話。大人想說什么,直言就是?!?p> 熱臉貼了冷屁股,張信堯有些尷尬,干笑道:“是是是,那下官就長話短說。其實是衛(wèi)相想要見您?,F(xiàn)在衛(wèi)相就在不遠(yuǎn)處得八角亭里,就等著下官把您給請過去?!?p> 長寧眉毛一挑。衛(wèi)陵想要見她,而且還是私下偷偷見面。估計是因為楊光年的事敗露他坐不住了,想要來她這里探探底。
長寧不動聲色地道:“既然是衛(wèi)相邀約,那長寧恭敬不如從命。”
張信堯笑開了花,連忙道:“好好好,請。”
陸湛暗暗跟隨。果然衛(wèi)陵就等在那八角亭里,桌上還擺了些酒水,擺明了是要跟她詳談的架勢。
看長寧進到亭中,衛(wèi)陵笑道:“少祭司來了,快請進。”
長寧盡力壓下心頭的恨意。不當(dāng)面跟他發(fā)作已經(jīng)是長寧的極限,驕傲如她,怎么可能還跟仇人虛與委蛇?她懶得跟他演戲,一言不發(fā)地坐下。看著長寧冷淡的模樣,衛(wèi)陵的手攥成了拳頭,心中頗為不滿。
這葉長寧就算是大祭司商絳羽唯一的徒弟,手里還管著侍神衛(wèi),但他也是左相,位極人臣,深得帝心。她怎么能對他如此視而不見?罷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必須要把楊光年的事從她嘴里問出來。
衛(wèi)陵擠出笑容,“自從祭天大典后就再沒見過少祭司了,少祭司近來一切可好?”
長寧冷冷地打斷他,“不勞衛(wèi)相掛心,不知衛(wèi)相前來有何要事?大家都是明白人,有話直說?!?p> 示好再次被駁回,衛(wèi)陵臉色更不好了,勉強笑道:“少祭司還真是快人快語。那好,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本相之所以來這里,就想讓少祭司給本相一句實話。你在冀州究竟都查出了什么?”
長寧抬起清澈的眼,微微一笑,帶著諷刺,“我查到的東西,都寫在鄧將軍的奏疏上了。以衛(wèi)相的能耐想必對此一清二楚?!?p> 衛(wèi)陵面露尷尬,做了這種不光彩的事還被人說中,衛(wèi)陵愈發(fā)難堪。
長寧又笑道:“衛(wèi)相緊張什么?雖說那楊光年是衛(wèi)相的遠(yuǎn)房親戚,但只要衛(wèi)相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會被牽扯到。還是......”
“你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
衛(wèi)陵趕緊撇清關(guān)系道:“胡說!本相怎么可能會做對朝廷不忠之事?只是那楊光年到底跟本相有些瓜葛,故此前來一問而已?!?p> “這樣啊?!遍L寧笑意更盛,“可惜了,我只查到了楊光年,別的什么都沒有?!?p> 長寧暗暗觀察衛(wèi)陵,果然看到衛(wèi)陵聽了這話后暗暗松了口氣。長寧面上不好顯露,但心里充滿了鄙夷。
這樣鼠目寸光的人還能忝居右相之位,當(dāng)真是大齊之恥。
“若是查到了,我非要將他剝下一層皮不可?!遍L寧補充了一句,語氣狠辣。不知為什么,雖然面前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但那狠厲的眼神絕不像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所擁有的。衛(wèi)陵嚇得一顫。
不過好在她什么都沒查到,衛(wèi)陵暗暗放下心來。應(yīng)該是他和張信堯先前想多了,或者是楊光年藏得太深,葉長寧跟何進都沒找到,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衛(wèi)陵也沒有了理由跟她客氣,道:“那本相在這里提前恭喜少祭司了,立下這樣的功勞皇上一定會重賞你。不過......”
衛(wèi)陵一改剛才的友善謙恭,傲慢地道:“少祭司以后待人接物還要學(xué)習(xí)。畢竟你年紀(jì)輕,經(jīng)驗不足也實屬正常。切不可太過高高在上,否則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摔得很慘?!?p> 長寧諷刺道:“衛(wèi)相放心。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對待善人我自然會溫和有禮,對待惡人也不會留半點情面。我的態(tài)度如何就要取決我面前的人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聽了長寧這般明顯的挑釁,衛(wèi)陵氣得拍了桌子,杯子里的酒都灑了不少。衛(wèi)陵氣道:“葉長寧,你這般自視甚高、傲慢無禮,不怕樹敵太多了嗎?”
長寧笑得淡定從容,“我這個人啊,就是不怕樹敵,尤其是那種見利忘義之徒?!?p> “你!”衛(wèi)陵氣得從座位上站起,憤恨地盯著長寧道,“葉長寧,本相頻頻示好你不領(lǐng)情也算了,竟然對本相如此不敬。難道,你想讓以后的朝廷成為你問卜臺的一言堂不成?”
長寧毫不客氣地懟回去,“衛(wèi)相慎言,什么叫我問卜臺的一言堂?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要是傳到皇上耳中,指不定要怎么發(fā)作呢?衛(wèi)相這么快就想失了帝心?”
衛(wèi)陵緊繃的身體一僵。他都?xì)夂苛送诉€有侍神衛(wèi)這茬,要是這賤丫頭在皇上面前多說了幾句那還了得?衛(wèi)陵壓下脾氣安撫道:“本相一路奔波,著實有些勞累。剛剛得罪少祭司的地方還請少祭司海涵?!?p> 長寧繼續(xù)往他心上補刀,笑道:“無妨。衛(wèi)相可要記牢了,什么是禍從口出。下一次可就沒這么好運了?!?p> 衛(wèi)陵的臉又黑了黑,生硬地說:“多謝少祭司提醒,既如此,本相救不打擾了。告辭!”
也不等長寧再說什么,衛(wèi)陵拂袖而去。
陸湛從黑暗中出來,笑道:“長寧,那老貨身居高位多年,就算是皇上也沒這么嗆過他。他這次可被你氣得不輕啊?!?p> 長寧看著衛(wèi)陵走的方向狠狠道:“氣死他才好,還省了我許多功夫?!?p> 陸湛提醒她道:“這次你也算是跟他撕破臉了。衛(wèi)陵小肚雞腸、狡詐多疑,當(dāng)心他給你使絆子?!?p> 長寧勾了勾唇,自信道:“我就怕他不動手。只要他一動手,就肯定會留下痕跡。到時順藤摸瓜一定能打到他的痛處?!?p> 陸湛笑得燦爛。坐下后長腿一伸,道:“哎呀,我家長寧還真是舉世無雙的女子。長得美若天仙也就算了,還這么聰明。以后小生藏個私房錢恐怕都要被刮干凈了,這可怎么辦?”
這貨又來調(diào)戲她!長寧挑了挑長眉,問道:“你今年多大?”
“嗯?”陸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些發(fā)懵,“二十一,怎么了?”
長寧神神秘秘地勾勾手示意他過來,陸湛聽話地把頭湊過去。
就在陸湛想著長寧要說什么機密的話的時候,長寧突然大聲喊了出來:“為老不尊!”
陸湛被震得揉了揉耳朵,委屈地抗議道:“我哪里老了?人家都說我玉樹臨風(fēng)、才比子建、貌若潘安,哪個說過我老?”
長寧抱著胳膊道:“你一個二十一的調(diào)戲我一個十八的,不算為老不尊?”
陸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