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陳兮重新活過來之后最愛干的是什么,那必然是抱著自己的書箱蹲夫子們講室外的墻角。
以前是純屬為了找樂子,現(xiàn)在是真覺得有用。雖然陳兮是個女子不能科舉,但也不妨礙陳兮聽得津津有味,開拓視野。
誰說女子就要囿于后宅,只能學《女則》《女誡》?至少父親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今日要早些回去,徐氏為了慶祝陳兮十歲生辰備了家宴。
按云州的算法,過了今天,陳兮就正經(jīng)十歲,虛歲十二了。
這般一想,陳兮偷看孟攸的眼神就炙熱起來,她腦子里無數(shù)念頭閃過。
唉,他看過來了!陳兮下意識往下一蹲,片刻又偷偷摸摸地探頭,這人還在看。
咳,她有什么心虛的,她可是比這小孩多活好幾十年的人了。陳兮拍拍臉頰,不甘示弱地看回去,還親切的附送一個彎眼笑。
孟攸靜靜的看著窗邊那個偷偷摸摸,探頭探腦的少女。還好今日是胡夫子上課。
她自以為自己藏的很隱蔽,其實雙丫髻上按的兩朵白玉蘭珠花都露出來了,像兩只小兔在窗邊一拱一拱地動。
看她扒拉著窗臺,露出一雙杏眼,眉眼彎彎地沖他笑。孟攸心猛地一跳,他不動聲色的摸了摸心臟的部位,移開目光。
見孟攸不敢看她了,陳兮得意挑眉,忽的感受到一道視線。
轉(zhuǎn)頭一看,某狗男人,不,現(xiàn)在還是狗少年的薛立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懶得給眼神給他,陳兮松開扒拉窗臺的手,繼續(xù)蹲下來記筆記。
這人這輩子還沒惹到自己,陳兮選擇不搭理。畢竟狗屎這種東西,你要是踢它自己還弄臟了腳。
薛立摸摸自己的臉,他對自己這張臉還是挺有自信的,可是那個不知哪里來的小姑娘竟然對著自己冷臉,對孟攸那個木頭笑開花?
更奇怪的是,這個小姑娘,怎么給自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你是陳夫子的女兒?”陳兮收拾完手頭的東西正要起身,便聽到頭頂有人說話。
這個聲音太熟悉,“狗屎”來了。陳兮提起書箱,轉(zhuǎn)身就走。
雖然不知道他過來是想做什么,不過陳兮已經(jīng)對薛立有關(guān)的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了解了。
高挑少年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陳兮的手腕。陳兮抬頭看見不遠處的孟攸,眼前一亮,加快了步子。
薛立手中只撈到一把空氣,他眸光沉沉,看著追逐著另一個少年的少女。他只覺得這場景熟悉又陌生,有哪里不對,總感覺,她追逐的不應該是孟攸,而是…
薛立頭隱隱作痛,他揉了揉額角,眸光晦澀不明。
孟攸此人,聰慧不在他之下,兼之刻苦用心,深受夫子們認可。薛立早就將他作為了書院頭號對手,只是孟攸平時少言木訥,找不到他什么錯處。
但今日,孟攸雖什么都沒做,卻讓薛立心頭莫名不快。
薛立雙手默默握拳,不能再這樣放任他了。
“孟攸,孟攸?!鄙倥嶂苡袔追种亓康臅洌艿妙~發(fā)微亂,隱約露出那兩道遠山眉來。
明日就是休沐,上午課放的早,孟攸應該有空。陳兮心中盤算著如何邀請孟攸來自己生辰宴才不算失禮。
前方的少年聽到呼喚并未停步,只是步子似乎放緩了一些。
陳兮又跑了幾步,總算跟上了。孟攸停下了步子,往后退了幾步,低頭垂眸:“陳小姐有何事?”
陳兮張了張口,平日里她雖不算伶牙俐齒,卻也是能言善辯的??煽此@副故意回避的樣子,陳兮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難道在他心里,自己是個麻煩,還是那種需要避退三舍的麻煩?
陳兮覺得,她應該是不懂愛的。前世她只隨心而動,喜歡一個人便掏心掏肺地對他好,自己有的都可以給他。
今生陳兮不想如此了,她更想做一個獨立的女子,即便她愛上了誰,陳兮也只能給他自己的心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裝著詩畫、家人…
誰離了誰都能活下去。
說實話,若真說陳兮對孟攸情根深種,那也不可能。最多是因為惦念他的前途遠大才有幾分好感罷了。與其說對孟攸這個人心動,倒不如說對他“未來狀元郎”這個身份心動。
這些時日接觸下來,陳兮了解孟攸是個和薛立截然不同的人,如果古人說的,文字可見風骨是真的,那么孟攸便是個值得她行動的。
回書院之后,陳兮也嘗試了一些方法來籠絡孟攸,比如給他送母親做的糕點,和他討論一下詩書,只是這些陳兮都礙于禮節(jié)借著父親的名義。
現(xiàn)在看來,這些事情也只會讓孟攸記住自己是陳守仁的女兒,并不會把她當做是一個叫陳兮的女子。
對孟攸這種腦子里缺根情弦的人,也許只能直來直去才行。
陳兮深吸了口氣,鎮(zhèn)定下來:“孟攸,我叫陳兮。你不用叫我陳小姐?!?p> 我知道。孟攸微微抬眼,看眼前的小少女。她今天穿了身鵝黃的衣裙,很襯她。
“我…今天是我生辰,我母親想中午在家給我辦個生辰宴,你想來參加嗎?”陳兮有些猶豫,其實邀請外男是于禮不合的。不過孟攸作為父親的得意門生,來陳府是很正常的,倒也不會引人注目。
陳兮盯著孟攸的嘴,生怕從里頭蹦出個“于理不合”來。
“好?!泵县摽诙?,然后下一秒就后悔了。不知道是今日日頭太好,還是花香惑人,抑或是對面小娘子的雙眸太過認真,孟攸出生以來第一次話語不經(jīng)思考便出了口。
他…同意了?!
剛剛心中升起的忐忑一掃而光,陳兮笑出來:“那我便在陳家恭候大駕了?!?p> 孟攸這會腦子里已經(jīng)是天人交戰(zhàn),但他面上不顯,只點點頭。
明知道這樣不合禮數(shù),自己為什么會同意呢。孟攸看著自己手邊的狼毫,沉思著。
小廝徽墨輕手輕腳地進了來,關(guān)上疏桐齋的門。他放下手中食盒,正好看到少爺正盯著手上的筆,心里一驚。
難道少爺發(fā)現(xiàn)這不是他昨日寫的那只宣城兔毫?徽墨心中暗暗叫苦,那支筆昨日他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將筆桿摔壞了,已經(jīng)送去修理。
雖說少爺平日對這些瑣事并不在意,但若真的責罰于他,他就是一年年俸也賠不上那只名筆啊。
“少爺?”徽墨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孟攸回過神來,看著書案上已經(jīng)被滴墨暈的不成樣子的宣紙。
孟攸沉吟片刻方開口:“徽墨,你…”徽墨膽戰(zhàn)心驚地應道:“少爺…”
“你可知十歲的女子喜歡什么?”
徽墨懵了,半響才磕磕巴巴道:“女子不論大小,應該都喜歡好看的首飾衣物一類的東西吧?!?p> 好看的東西…孟攸輕輕點頭,他打量外頭天色,似乎沒什么時間去買了:“你去把之前祖母賞的那塊玉包起來,我要送人?!?p> 墨徽還未來得及慶幸自己沒被發(fā)現(xiàn),就被這話嚇得一抖:“少爺您送什么不好,那塊寶貝可是比我的身家性命還貴重。要是日后夫人問起來,我小命不保啊?!?p> “去拿吧?!泵县鹕?,將桌上廢紙折好放進廢紙盒:“向母親保密就是。幫我準備衣物,中午我有約?!?p> 墨徽苦著臉,這又是唱哪一出?。骸笆?。小的這就去準備?!?p> “對了。”孟攸喊住他:“原本不該苛責你,但若是不罰便壞了院子里的規(guī)矩。我不算那只兔毫的價值,你自去管家那里罰一個月的月俸吧?!?p> 正退出去的墨徽腳下一個趔趄,就知道,這事肯定瞞不過少爺。早知道還不如直接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