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怡蘭苑門口，便聽到陣陣歡聲笑語，陳兮聽得熟悉的聲音，既有母親的溫柔低語，也有姨母的爽利笑聲。她心安定下來，放緩了步子。
候在門外的竹影姑姑見著陳兮，忙給她打簾：“小小姐，瘦了。”言語中有些心疼。
陳兮朝竹影姑姑笑了笑，進了內(nèi)室：“娘，姨母?！薄百鈨骸！毙焓隙亲右呀?jīng)很大了，她半靠在榻上，扭頭對陳兮笑。
小徐氏站起來：“大才女游山玩水回來了？”她掩唇笑道：“要不怎么說你們母女連心呢，江老大夫說這幾日便要發(fā)動，你娘沒見著你回來總不安心。這下好了，你回來了，她也可以安心待產(chǎn)了?！?p> 陳兮上前握住徐氏的手：“娘?！毙焓蠝厝岬目粗骸昂昧?，去梳洗一下，你看看你，灰頭土臉的?！标愘膺肿煨α?，摸摸自己的頭發(fā)，一路趕路，也不方便梳洗，確實是有點臟兮兮了：“好，那我待會再過來。”
她走出廂房，夏荷跟在身后，她回頭問道：“產(chǎn)房可準備好了？”夏荷回道：“放心吧小姐，徐老夫人都考慮到了，前幾日便布置好了，干娘也是去親自檢查過的，她都說布置的很細心呢?！?p> 陳兮點點頭，即便沒有舅母，外祖母和姨母也是顧得過來的。畢竟母親是在徐府長大的，想來下人們也不會不盡心。
“去給我燒點水，這幾日趕路我感覺我都要臭了?！标愘夥畔滦膩?，吩咐夏荷。夏荷應(yīng)下，快步先離開了。
一番折騰，陳兮終于把自己渾身弄得干凈清爽，她穿著件素綢里裙在妝臺前坐下，夏荷給她擦著濕漉漉的黑發(fā)，微風(fēng)拂面，難得寧靜。這下陳兮才終于有了回家了的感覺。
在外奔波真的很累，她想起舅舅時常在外走生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商人重利輕別離…可若不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誰愿意離開家人奔波勞碌呢？
隱隱有花香混著草木的清新氣息在陳兮鼻尖打轉(zhuǎn)，陳兮深吸一口氣：“等會外頭就套那件木蘭撒花褙子吧?！毕暮陕槔亟o陳兮發(fā)上抹上桂花油盤起：“是?！?p> “等會你給我梳好頭發(fā)，把我那個匣子拿過來，就那個上面畫著揚州風(fēng)光的匣子?！?p> 揚州風(fēng)光，夏荷回頭看桌面上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果然看到一個紅漆匣子上畫了些橋啊柳樹啊什么的，想必就是那個了。
“小姐，給。”夏荷給陳兮梳好頭，將匣子遞過來。
陳兮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發(fā)型，還是這個好，簡單方便也不失禮。她從匣子里取出三支頭花塞到夏荷手中：“賞你的?！?p> 夏荷懵懵地低頭看那頭花，頭花下綴著細細的流蘇，流蘇末端閃亮亮的琉璃珠在陽光下發(fā)著光：“小姐…”
“上次不是說了，要給你帶些紀念，揚州果然有這種琉璃珠花賣，也不貴，就是看著好看罷了。你戴個樂吧?！标愘庋鲱^朝她笑：“別的丫鬟我是不管的，我屋子里的丫鬟想穿戴什么不必顧忌他人眼光?！?p> 夏荷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外頭亂起來，陳兮猛地站起，夏荷忙出去打聽發(fā)生了什么，陳兮不知為何心突突地跳著，她抓起一旁的褙子穿戴好推開門。
“小姐?！蓖忸^夏荷面色煞白的看著她：“夫人，夫人要生產(chǎn)了。”
冷靜，冷靜，陳兮快步走著，她不是夏荷這般的小丫頭，雖然前世她沒有生產(chǎn)過，但是也是聽說了不少的。
夏荷急匆匆地跟在小姐身后，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小姐原來可以走這么快，簡直可以用健步如飛來形容。
沒多久兩人就到了，產(chǎn)房外頭丫鬟婆子還算有序，竹影姑姑在外頭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見著了陳兮，忙上前道：“我的小祖宗，你來這干什么，快回房。此時可沒人顧得上你。”
陳兮向后頭張望了眼：“竹影姑姑，娘可還好？”她早知家中的人不會讓她進產(chǎn)房的，但不論如何，她也要在外頭候著。
“還未發(fā)動，你放心，兩個接生婆是早就接進徐府備著的，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產(chǎn)房里頭了?！?p> 好，接生婆，產(chǎn)房都齊備，她看看身旁來往送熱水熱巾子的丫鬟們，仔細思量著還差什么。
“兮姐兒，你怎么來這了?！毙炖戏蛉俗涋I趕到了，她下了轎見到陳兮，嚴厲地看了竹影姑姑一眼。竹影姑姑不敢做聲，她也攔不住啊。
陳兮扯住徐老夫人的袖子：“外祖母，您就讓我呆在這吧。我實在放心不下母親，即便讓我待在自己房間里，我也是如坐針氈的?！?p> 徐老夫人嘆口氣，轉(zhuǎn)頭吩咐：“給表小姐端把椅子送些茶水過來?！标愘廒s緊道：“不用，我就站在這好了。”
“傻孩子，女子生產(chǎn)一天一夜是常有的事，你只站在這等，別你娘沒事你先倒下了?！毙炖戏蛉藷o奈道。
陳兮倒是沒想到這，竹影姑姑在院中樹蔭下安置了兩把舒舒服服的搖椅，又布置了茶水，這就是徐老夫人和陳兮等候的地方了。
陳兮在產(chǎn)房外頭沒聽見徐氏喊一聲，姨母中途出來換了身衣裳，和徐老夫人陳兮報了聲平安，又進去了。
到了晚間飯點，竹影姑姑提來了食盒，徐老夫人不比陳兮年輕，坐了這么多時辰已是有些支撐不住。竹影姑姑和方嬤嬤好說歹說才勸動她去旁邊的廂房休息一會。
“有情況一定要來通知我?！毙炖戏蛉司o緊握著陳兮的手，不放心叮囑道。陳兮見外祖母臉色實在有些不好，連連點頭：“知道了外祖母，你去休息幾個時辰，一有消息我就讓竹影姑姑通知您?！?p> 徐老夫人這才扶著方嬤嬤的手顫顫巍巍地去了西廂。
見幾個丫鬟端著幾盆血水出來，陳兮隨手抓住一個丫鬟：“里頭可還好？”
丫鬟低聲道：“聽產(chǎn)婆說，已看到孩子的頭了，小姐不用擔(dān)心。”
“那為何娘一聲都沒吭？”陳兮聽聞生孩子是很痛苦的，徐氏卻一聲都沒叫。
另一個年紀偏大的丫鬟笑了：“產(chǎn)房里掛著棉布包，夫人是含在嘴里咬著發(fā)力的，故而發(fā)不出聲。我聽產(chǎn)婆說，生孩子很需要力氣呢?！?p> 娘。陳兮看著那緊閉的正房大門內(nèi)心焦灼，您一定要安全平安。
這般折騰到了晚間，陳兮已是昏昏欲睡，她靠在搖椅上目光渙散地看著人進人出的產(chǎn)房。
直到一道響亮的哭聲劃破了寧靜：“哇——”
陳兮“刷”地一聲站起來，沖到產(chǎn)房門口，差點撞到一臉喜氣出來報喜的產(chǎn)婆：“恭喜小姐了，夫人生了個公子哥兒！母子平安！”平安就好，陳兮整個人突然松下來，產(chǎn)房突然又鬧起來，又是一聲嬰兒的哭啼。
“是雙生子！”陳兮隱隱聽到了姨母驚喜的聲音，她抿唇握拳，激動的小臉漲紅，高聲喊道：“夏荷，夏荷，拿紅封出來給各位?！?p> 兩個弟弟！這是陳兮從沒想過的福氣！這是重生來她最快活的時刻。她在產(chǎn)房外轉(zhuǎn)了兩圈，對，要和外祖母報喜，還要寫信給父親…
“兮姐兒，你娘讓你進去?！币棠赶坪焼玖寺?，陳兮一聽瞬間拋下了腦子里的千頭萬緒，急急跟了進去。
“娘。”她撲到床前。產(chǎn)房里頭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丫鬟婆子還算利落，被褥床單已經(jīng)收拾干凈妥當(dāng)，因為不能開窗通風(fēng)還點了熏香掩蓋血腥味。
徐氏精神還算好，臉上雖有些疲憊卻難掩喜色，她輕聲喊道：“兮姐兒，你看?！?p> 陳兮說著她的目光看去，兩個已經(jīng)洗干凈包在襁褓中的孩子靜靜躺在她身邊。一個稍大些好動愛鬧，一個瘦弱白凈，已經(jīng)瞇著眼睡著了。
這一次次她陳兮有了弟弟，陳家有了支撐門戶的男丁。陳兮擦了把臉，一手的濕潤：“娘，你受苦了。”
“你爹，他還不知道，你等會給他寫信吧。”
陳兮點頭應(yīng)下，目光流連在那兩個小小的襁褓上，仿佛他們是最寶貴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