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石為開

　　倘若在感情的洪流中，我是塊隨波漂流的朽木，那張三金大概是沉入海底的一塊石頭。無論是石頭開竅，還是鐵樹開花，都可謂是一大奇觀。

　　一、上課

　　博士一年級的生活跟本碩沒什么不同，除了課程設置更為宏觀，專業(yè)點應該叫元研究，讓你從這個學科的本源開始，探索它到底是怎么來的。有一句話很真實，科學的盡頭是哲學，哲學的盡頭是玄學。博士階段的課程更多地是讓你探索知識體系的邊界，而不再局限于那些學科領域內的基礎知識，當然，前提是你的基本功扎實。

　　博一上學期的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科研方法、外語是公共必修課，我的英語過了六級可以免修，而張三金只過了四級，難免要多上一門。緣此，我和張三金的課很多都排在了一起，你可能理解不了這種來之不易。這么說吧，博士期間是我唯一和他成為同學的日子，也是我終于可以成為他同屆同學的機會。

　　沒有偶像劇那么多戲劇性，我們最開始是各自坐在一排的，他和他的專業(yè)同學一起，我和我的室友坐在一起。博士的政治課比起本碩要有趣的多，很多題目都是教授提出來，大家一起探討，教博士的教授們不屑于靠點名留住學生，但可能也為了保證出勤率，會在每節(jié)課后出一道小題目，讓我們做個小論文，寫上名字再交上去。

　　所以，那時候你經?？梢钥吹浇淌谶@邊正在出題目，講堂里陸續(xù)進來的一群一群輕手輕腳的青年人，尤其是教授低頭看PPT的時候，進來的尤其多。你看，無論是本科、碩士、還是博士，骨子里都不喜歡早起，也不是很喜歡上課。但，有些人對這些東西還是有熱愛的，比如張三金。

　　他總喜歡坐在我的斜前面，這種上課能看到他的日子，好希望過得再慢一點。

　　二、出差

　　博士的我如同高中生小妹妹一樣，跟他吃飯、上自習、開會、喝酒、聚會。

　　聽他說現在、未來.......

　　嗯，沒有過去。

　　這個過去，很感謝碩導來BJ出差，讓我終于有了機會，好好問問他。得知楊老師要來，張三金說跟我一起請老師吃個飯，我欣然接受。為了這次聚會，逛了一天ZG村的各大商場，最后選了一件看起來不出挑，卻細節(jié)滿滿的衣服，上衣是當年流行的土橘色，在燈光下有若隱若現的金絲線，下裝是一件半開叉深棕色格子長裙。還配了一個紗質的淡粉橘色發(fā)夾，發(fā)夾上掛著一朵小小的櫻花。這大概是我最有女人味兒的一套衣服了。

　　酒桌上，有導師在B市讀碩士的兒子，SD醫(yī)科大的高材生。還有她的外甥女，B大宣傳部的行政老師，在B市工作的同門大師姐，陪著導師一起來的師弟師妹，以及張三金和我。酒桌上大家互相做了介紹認識了一下，所有人都問我們兩個，“有對象嗎？”張三金很快就做了回答，“沒有?！边@大概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正面回答，那一刻，不道德地說，我也希望我沒有。

　　“我看你們兩個就蠻合適，還都一年畢業(yè)，找工作都是同步的?！钡谝淮我娒?，B大姐姐的話讓我有那么一點心動。但，沒辦法，我有一個打算結婚的男朋友，男朋友也算是個好人，如果不顧一切追張三金，前任想不開怎么辦？

　　這次聚會，張三金去結了賬，我們倆都喝了一點白酒，但還不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因為大家在B市的住處都不同，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倆和B大姐姐、同門大師姐一個車，先把她們兩個送回去。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最近的接觸讓曖昧上了頭，也許是今天的起哄我和他都有點走了心。

　　先把B大姐姐送走之后，車上只剩我、同門大師姐和他的時候，張三金說了一句，“對不起?！边@三個字讓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也讓大師姐也慌了神。酒不是個好東西，會讓你的“本我”不受道德約束，我也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你欠我的?！彼两穸记肺乙粋€解釋，他怎么就結婚沒結成的解釋。記得當時，大師姐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沒說什么。

　　“你說的對，我欠你的?！彼贿呎f一邊用胳膊擋住了眼睛，語氣里都帶著酒精的味道。有些話，不說出口，我和他也懂。大師姐這時候下了車，還囑咐司機一定把這兩個酒蒙子安全送回去。

　　“你為什么不跟我考一個專業(yè)呢，討厭我？？”他的語氣像極了找媽媽要糖吃的小孩子。

　　“因為我們兩個競爭啊，你又沒說你不報張老師，我們一起過線的話，復試你肯定就完蛋了。”酒壯慫人膽，一點都沒錯，換做平時，這些我一定不會說。

　　“我跟你說過啊，而且，我已經跟博導課題組一起做實驗了啊。”他質問的語氣，就仿佛我犧牲掉最熱愛的專業(yè)，放棄最喜歡的博導，只是為了和他在一個學校，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

　　“那你不早說！”這個結果我真的有點，難以形容。就好比是你為了一個人做的所有巨大犧牲，在那個人看來，是你不愿意看到他，才選擇了另一條路。

　　下車的時候，他沒忘了結賬，叫我下車等，還說要聊聊。

　　我就像早戀被找家長的孩子，緊張兮兮杵在那里。

　　他下車時說了一句，“你今天特別好看?！?p>　　“也不是給你穿的?！蔽野l(fā)現自己真的是，越喜歡一個人越喜歡嘴硬。

　　三、回校

　　我們的碩導來B市的那一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晚上的校園格外安靜，路上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走在林蔭路的臺階上，他在我的左側，靠著馬路。即使這樣，他還是高了我大半個頭。斑駁的路燈讓氣氛有那么一絲絲曖昧。

　　“我和你差9歲，你對這個有什么看法？”他下意識駝背，就好像這個年齡差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一樣，手握成了空心拳，抵在唇邊，微表情里這個狀態(tài)代表，他不自信。

　　為了減輕他的焦慮，我開玩笑地說，“這我能有什么看法，楊振寧82還找28的呢。這才9歲?！?p>　　“你這是什么回答，那人家是楊振寧啊，我是什么??？我這30多歲才和你這20多歲的小姑娘一起讀博士，還沒有工作?！彼敃r音量略微高了些，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這個問題他是希望我認真回答的，而且，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那你，你看上我什么了？”他緊接著就來了下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確實好難回答，所以我選擇開玩笑一樣地略過。

　　“因為你帥?！弊鳛榇鸢?，這句雖然不夠真誠，但至少是真話啊。他在我心里，就是宇宙無敵超級第一帥啊。

　　“你這，30多歲的男的哪里帥，還能有我20多歲的時候帥??？”他的語氣能聽出來心態(tài)崩了，至今我也不太理解，就算這個回答不太正經，但男生還有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己帥的嗎？

　　他真的是塊石頭，不對，是塊硬金，撬開他的嘴，你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問什么。

　　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快，我們不知不覺到了宿舍門口。哦，對了，研究生宿舍是男女在一個樓的，所以也不需要把我先送回去。一起進了大廳，他的宿舍在左，我的宿舍在右，在我要右轉的時候，他跟了過來，他堅持要把我送到宿舍門口，我說不用，他還是堅持，說：

　　“別人都送回去了，你的話，我更要送了?！蹦且豢痰奈艺娴暮孟氡П珔s不能。我和他總是時間不對，我單身的時候他在認真談戀愛，他單身的時候我在認真準備結婚。

　　就沒有一個點，是真的合適的。

　　轉彎的走廊很長，他離我很近，酒精混著他身上那種吸引人的味道，讓整個人暈暈的。也許是酒精麻痹了我的小腦，讓胼胝體連接左右腦也不是那么連貫，總之，言語中樞處理了一堆神經信號的興奮，飄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至今，我都覺得這一點上，倫理不為。

　　我抬頭看向他，問：“你能抱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