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絕望和希望,無衣度過了寒冷的冬天。曾經報春花帶給他的欣喜和希望,已經在這一年苦行僧般的日子里消磨殆盡。
冬去春又來,無衣的懇求仍然沒有得到山中人的任何回應,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是否知道有他這個人,知道他是多么想要進去和他們學習修行。知道他為此已經決心放棄了山下的世界,知道他為了加入他們已經開始在山中獨居了近一年時間,知道他每天風雪不間斷地來這里叩山門,只為求一個機會。他們真的知道他嗎?他們能看到他的誠心嗎?他們能理解他的執(zhí)著與堅持嗎?
雖然希望之火日漸衰弱,而絕望的黑暗日漸籠罩心頭,無衣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早已不是為了那渺茫的希望而堅持,而是他只有這條路可走,不得不堅持?;氐缴较碌纳顣鞘裁礃?,無衣太了解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那樣的他也只能在浮世不斷沉淪,最后完全失去自我。
現(xiàn)在這樣,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誰,曾經又是誰,知道自己經歷過什么,知道自己一路是如何走來的,如何走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他也許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里,可是他知道可以只管走下去,終會走出自己的路。
轉眼春去東又來,又一年過去,無衣還在山中生活。他每個月定期購買生活用品,有件事他不得不開始操心,那就是他的錢快要沒有了,即使他一省再省,甚至開始嘗試自己種地,但種子也是要錢的,整體算下來還不如直接購買方便食品來得便宜又快捷。山中與外界斷絕了網絡,他無法再在online上打工養(yǎng)活自己,也就沒有了收入來源,而未了不和山下世界有牽扯,他也沒有去領政府的救濟,他還是想靠著自己堅持下去。
偶爾也有人上來問他為何一個人獨居在此,他只說自己為了上山,而如何上山,什么時候上山,他也是一無所知。
如果今年冬天結束,他還是沒有進入山中修行,那他就必須下山呆一段時間,賺夠了錢再來。每每一想到冬天之后就要下山去,再去過曾經的那種生活,無衣就感覺特別受不了,可惜他又沒有其他辦法,向別人乞討尋求幫助,他也是做不到的。那還不如自己下山打工。
冬天一天天過去,無衣在接引殿前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還沒有離開這里,他已經開始懷戀,開始想象明年春來,這里又會是一番什么景象,山中的報春花還是會如期展開吧,曾經的他竟然還以為那是為了歡迎自己。不,他完全誤會了,這座山根本不歡迎他,這里從未歡迎過他,未來也不會。
就在他已經開始準備整理行李,規(guī)劃下山后的日程時,他遇到了一歌大師。
這天是個難得的晴天,漫山的積雪在太陽的照耀下亮地人眼睛都睜不開。就在這樣的一天,他在去接引殿的路上遇到了兩個人,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兩人衣著樸素,相貌平平,老人手上拄著一根登山杖,中年人背著一個小包。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出現(xiàn)了幻覺,直到他的耳朵同步傳回了他們的腳步聲,他才駐足,楞在那里,盯著他們。他的一反應這兩人可能和他一樣,是來拜山門的,雖然這兩年間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但他相信這樣的人是可能存在的,這類像他一樣熱切渴望能解脫的人。
太長時間沒有和人打招呼,也沒有開口說過話,無衣本來想開口打個招呼,大腦卻像短路了,一時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他只能愣在那里。
幸好他們也望見了他,停住了腳步。
“你是誰?”那個老頭開口問道。
“嗯?我?”無衣聽到了這個問題,卻好像一下子沒有聽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反應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到,“我叫無衣?!?p> 其實他的ID卡上不是這個名字,那個名字是父母取的,但他很早就離家出走了,也很少有人叫他這個名字,他現(xiàn)在已經想不起自己這輩子的真實姓名了。但他記得自己是無衣,在他的心中,他一直都是無衣,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他這樣回答似乎也不算撒謊。
老頭聽到這個名字似乎微楞了一下,也許覺得他的外貌氣質與這個名字不符吧。
“你在這里干什么?”依舊是毫無波瀾的聲音,沒有好奇沒有打量沒有同情也沒有責怪,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而已。
“我?。。。我想要進入峨嵋觀修行,正準備去接引殿?!?p> 這時無衣才注意到老人身邊的那個一言不發(fā)的中年人似乎對這一切都毫無興趣,他甚至沒有多打量無衣一眼,只是茫然地望著前方,但那又不是一雙呆滯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智慧的眼睛,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為什么要入峨嵋觀修行?”
“啊?我。。?!睙o衣又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是?。克麨槭裁匆仙叫扌?,或者說他為什么非要在這里修行?近兩年里,他一天不落得去叩山門,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他已經忘記自己為什么要上山了。
“跟我走吧!”老人沒有等待他的答案,也沒有在意他吞吞吐吐,直接提出了這個建議。
無衣也是一頭霧水,他本來就要上去,和他們是同路,而且從這里開始上山也只有一條路,何來跟他走之說?這條路自己已經走了兩年,又何須他人帶路?
雖然心里有不解,但也許是老人展現(xiàn)的氣場太強大,無衣剛剛沒有搭上話,現(xiàn)在也不敢隨便開口說話,只能默默地跟著他們往山上走。
一路上他也開始忍不住仔細觀察二人,他們都看起來普普通通,屬于仍在人群里絕對找不出的那種,可他們身上卻又有種莫明的吸引力,讓無衣產生了難得的好奇心。那個老頭的淡然和這個中年人的沉默都讓他好奇,以他豐富的人生經歷,他好像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