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轉(zhuǎn)角處出現(xiàn)了梅若彤的身影,纖細(xì)卻又不失筆直,淡紫色的錦襖和披風(fēng),帷帽上垂下的白紗在她的肩頭輕撫。
很莫名的,李彥白就想起了梅若彤那清冷的眼神,如同雨夜中的一盞孤燈,看著清冷,細(xì)品才能發(fā)現(xiàn)那其中隱藏著淡淡的孤獨和哀傷。
梅若彤走到門口,輕輕朝著李彥白屈了屈膝說:
“打擾公子了?!?p> 李彥白溫和地笑著,沒說話,只伸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看著梅若彤毫不客氣地坐在和李彥白并排挨著的那把椅子上,秋影垂手往遠處挪了挪,夏風(fēng)則頗為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這位林家的表姑娘不僅瘋魔,而且極其無禮,敢和二爺平起平坐就算了,二爺親自給她倒茶,她居然只是微微頷首,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
依然是默默無言,李彥白和梅若彤仍然像前晚初見時那樣各自安坐。
李彥白偶爾會端起身側(cè)的杯子喝兩口茶,梅若彤則一直安靜地看著樓下重新熱鬧起來的大堂。
青竹候在門口,看著梅若彤和李彥白的背影,忽然就覺得眼前的這兩個人坐在一起竟然有種奇妙的相似。
可明明是才第二次見,自己和主子也只知道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公子是個商人,姓李,京城洛邑人士。
而且這些信息也都是他們前晚求助時自己說的,真假尚且不知。但是青竹總覺得眼前的這位李公子風(fēng)華無限,做個商人實在太可惜了些。
士農(nóng)工商,商人地位最低,這在青竹的意識里是根深蒂固的,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商戶不惜重金請人教家中子弟讀書了。
絲竹管弦、鶯歌燕舞,樓下高臺上的熱鬧此起彼伏,雅間里卻依舊寂然無聲。
直到快兩個時辰過去,花魁人選才終于塵埃落定,一個叫小小的女子走到了臺中央。
今天的重頭戲這時才真的開始,已經(jīng)被吊足了胃口的男人們開始一擲千金,爭相競拍小小姑娘的這一晚良宵。
梅若彤盯著臺上那個嬌小美貌的女子看了一陣,忽然側(cè)臉看向李彥白問道:
“李公子真的只是位行商嗎?”
李彥白點頭,看著梅若彤明顯不信的眼神,他又微微笑了笑說:
“是的,我是替二殿下打理一些生意,我的一位親戚在二殿下府里做小管事?!?p> 梅若彤沒去過京城,也不了解這個時代所謂的皇親國戚,目前為止,她所知道的洛邑權(quán)貴也就靖勇侯府一家。
梅若彤眼里閃過一絲了然,這位李公子氣度不凡,明顯不僅僅是個商人,既然說是為二殿下做事的,那就可以理解了。
至于他為二殿下做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只是做生意,梅若彤不用去考慮。
梅若彤轉(zhuǎn)身吩咐青竹拿來紙筆,然后她快而平穩(wěn)地在紙上寫下了數(shù)行簪花小楷,再微笑著遞到了李彥白的面前。
李彥白剛開始看梅若彤寫的東西,臉上就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可看完之后,他卻雙手把紙回到了梅若彤的面前,微笑著說:
“這么好的方子,姑娘只需要百兩銀子的本錢就能日進斗金,為什么要寫給我看呢?”
梅若彤淺淺地笑了笑,看著李彥白說:
“閨中無事,閑來偶然發(fā)現(xiàn)的這法子??墒歉5湵鞠噙B,我一個弱女子,若是將這方子據(jù)為己有想去生財,怕是銀子還沒賺到就先丟了性命。”
見李彥白微笑著頷首,梅若彤才接著說:
“李公子既然是為二殿下做生意,想必很是有些官場上的人脈,若公子肯出價買下這方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彥白微笑著點頭,對梅若彤說:
“此法若真的有效,將會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姑娘請開個價,我愿意先付姑娘定金,若成品真的能如姑娘所說,我自會再付姑娘剩余的銀子,可若做不出姑娘所說的效果,還請姑娘雙倍返還我的定金?!?p> 梅若彤微笑點頭,這位李公子果然是位極懂商道的人,面對如此誘人的發(fā)財機會,還能這么冷靜地和她談判。
而且始終溫文爾雅,態(tài)度也謙和的恰到好處。
“公子今天只需付我五千兩銀票作為定金,這個方子只是糖鹽的初步提純方法,公子回到洛邑后若能做成,再找我要后續(xù)精細(xì)提純的方子即可,至于后續(xù)的價錢,我們到時候再談?!?p> 站在門口的夏風(fēng)幾乎快要被氣死了,這林家的表姑娘果然無賴,寫了幾個字而已,就敢問二爺要五千兩銀子,簡直就是瘋了,要知道,就算是在洛邑最好的地段,這五千兩銀子也可以買個不錯的三進宅院了。
秋影則是目瞪口呆,主子隱瞞身份四海行商,銀子賺的海一樣多,可面對再好的商機也沒有像此刻這樣被動過。
怎么能僅僅憑借一張小女子隨手寫下的東西就讓對方隨便開價呢?其實這樣說也不對,這林家的表姑娘是和別的女子不同,敢當(dāng)眾活剮下人,還敢在大白天逛青樓。
青竹和廖勇則明顯不安,青竹甚至有些慚愧地偷偷看了看秋影和夏風(fēng),五千兩,這在青竹的概念里就是一個無法想象的數(shù)目。
李彥白點頭,一邊伸手重新將梅若彤面前的那張紙拿回,一邊對夏風(fēng)吩咐道:
“給梅姑娘數(shù)五千兩銀票?!?p> 夏風(fēng)咬緊牙才抑制住了想打人的沖動,他數(shù)了五十張一百兩的銀票,然后毫不客氣地重重拍在了梅若彤手臂旁的桌面上。
梅若彤并不在意,笑吟吟地吩咐廖勇拿著這些銀票下樓去把那個叫小小的姑娘買下來。
梅若彤說的很清楚,是買下,而不是競拍這一夜良宵。
李彥白瞪了一眼夏風(fēng),客氣地對梅若彤拱手說:
“下人無禮,還請姑娘見諒。”
梅若彤搖了搖頭,她不再說話,收了臉上的笑容,也不再多看李彥白一眼,清冷的眼神重又放回了熱鬧的一樓大堂。
自始至終,梅若彤的眼神都不曾在夏風(fēng)身上停留分毫,就好像這個人并不存在一樣。
夏風(fēng)氣結(jié),寒冬臘月的天氣里,他硬是忍的額頭上都冒了汗。
有了廖勇堪稱兇猛的參與,眾人對小小姑娘的競拍戛然而止。
看廖勇昂頭帶著小小離開,爭紅了眼的男人們無不在心里大罵梅若彤。這位林家的表姑娘不僅冷血殘忍,而且出入煙花之地,還買了美貌的花魁去陪侍,完全就是把婦德踩在腳底下踐踏。
那些自洛邑遠道而來、此刻卻要空手而歸的男人們,更是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快馬加鞭地趕回洛邑去,把這位林家表姑娘的丑行宣揚出去,讓她連陰婚都配不成,只能老死家中,不然不足以解今日之恨。
小小走進屋子,看到梅若彤的第一眼就跪了下來。她現(xiàn)在還是一個清倌人,剛才爭她最厲害的兩個人,一個是關(guān)外來的行商,人高馬大如一頭黑熊。
另外一個是洛邑有名的花花公子劉世勛,素來以會折騰人著稱于煙花柳巷,不管落在他們哪一個人的手里,小小都能想象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慘境。
而眼前這位美若天仙的林家表姑娘,竟然直接花三千兩銀子買下了她。
被幸福沖暈了頭的小小,直接無視了坐在梅若彤旁邊的那位珠玉一般出眾的男子,磕完頭后,她雖然不敢抬頭,但激動的眼神一直盯著梅若彤的裙擺,眼里漸漸蓄滿了淚水。
從今天開始,梅若彤就是她的天。
梅若彤淡淡地擺了擺手,吩咐小小起身,對她說:
“我不用你跟在我身邊伺候,閑來給我彈彈琴唱個曲就行?!?p> 小小忙不迭地點頭,顫抖著聲音說:
“奴婢還會跳舞,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地伺候主子。”
從廖勇在樓下報出小小的身價銀子那一刻,夏風(fēng)的拳頭就攥緊了,此刻他盯著梅若彤的眼神由不客氣直接變成了惱怒。
這位林家的表姑娘當(dāng)真是混賬,三千兩銀子去買一個花魁,她知不知道,這三千兩銀子可以救活多少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