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頭頂?shù)奶炜?,五彩斑斕,那些照亮她前行的光,有很多人,她自己,她媽媽王玉梅,她姑父李家?chuàng),還有她表哥李崇俊,她姑媽沈顯喬。但光的顏色卻不是自然之色,她看不到烈日當空,感受不到艷陽高照,她的天空,是被遮蔽的天空。擋在她上空的也有很多人,她自己,她媽媽王玉梅,她姑父李家創(chuàng),還有她表哥李崇俊,她姑媽沈顯喬……五彩斑斕的天空謝幕后,沒有太陽,是一片灰暗,沒有光,沒有溫度,一切都是骯臟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她在黑暗中孤獨前行。
沈今遇到趙秉信這一年,她二十歲,正是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年齡,從八歲到二十歲,沈今的人生大段的空白,他們都說她有病,還心智不全,沈今不覺得,就連趙秉信也不覺得。這一年,趙秉信二十七歲,在警局也有著很高的威望,分析與策劃力強,頭腦聰明,決不重犯同一錯誤。本是花樣年華,卻被趙秉信過得青黃不接,人生與事業(yè)都一樣。他收起以往的自由和散漫,老老實實地做起了刑警隊大隊長,卻將他的團隊帶的流里流氣,上面的領導不喜歡他,下面的同事不待見他,一把年紀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只有二十七歲的年紀,卻被趙秉信活得一臉蒼桑,這是他在警隊的第五個年頭,三年半的緝毒臥底生涯,一年的刑警,越干越?jīng)]勁。
一年后,沈今死了,這一年,她二十一歲。她的死并沒有造成任何轟動,即使豆蔻年華、年輕貌美、大好青年,等等這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加在她身上,也沒有給她生活的周圍帶來一點波瀾,倒是她的家世轟動了街坊四鄰,還有整條街道。太爺爺是軍醫(yī),爺爺是中醫(yī),爸爸是麻醉醫(yī)師,哥哥是外科醫(yī)生,四世行醫(yī),人們在探究,這樣的家庭背景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女兒?沒有人去問,她為什么死了,甚至,根本沒有人關心她的死亡。她實在太普通了,普通到整個小區(qū)仿佛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她留在這個世上的痕跡太輕了,沒有阻礙到任何人。
沈今也不記得,她是什么時候跟趙秉信在一起的,好像一直都是,又好像是昨天?;蛟S是時間太短了,她來不及回憶,沈今對她經(jīng)歷的每一件事,都能記憶猶新,她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所以,她總是能憶起趙秉信的每一個細節(jié),這里面,當然也包括趙秉信生活中那些沒有沈今的日子,想多了,她便會覺得累,她雖然記性好,卻不經(jīng)常用腦,她不愿意想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李秀貞。
跟沈今在一起之后,趙秉信那一臉的蒼桑和一身的不覊都不見了,他臉上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容,但只是在沈今面前,一轉身,他仍然是那個言語不多帶點兒冷酷的刑警大隊隊長,下面的人都喊他,趙隊。
見到沈今是在醫(yī)院,她穿一身粉紫色的連衣裙,領口還是帶蕾絲的,豎起的立領像維多利亞時代的宮廷風,她長著一幅鵝蛋臉,上面有一雙局促不安的大眼睛,雙眼皮深深地嵌在上面,如刀刻一般,鼻子的山根很高,趙秉信打量著她,用他畢生所學,斷定她是個欲望很強之人,她的臉上有一張櫻桃小口,整張臉只有趙秉信的巴掌那么大,周正的五官加上這身裝扮,讓她看上去像個養(yǎng)尊處寵的公主。
沈今的身后站著她的主治醫(yī)生許正勇,這個年輕有為的心理學博士,已經(jīng)擔任了沈今兩年的主治醫(yī)生,在之后的接觸中,趙秉信發(fā)現(xiàn),許正勇既像醫(yī)生,又像保姆。在趙秉信眼里,他稱許正勇年輕有為,其實,許正勇只比他小兩歲,趙秉信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活了大半輩子了,在他眼里,許正勇是年輕人,有為是肯定的,年紀輕輕,已經(jīng)是博士,還是心理科主任,而趙秉信,警校都沒讀完,連個像樣的畢業(yè)證也沒有。二十二歲時,他從警校被帶走了,有了另一個姓氏,鄭秉信,之后便開始了他滄桑的三年社會最下層生活,他這一身的臭脾氣和被上司所不喜的沒有規(guī)矩的臭毛病,也都是那個時間養(yǎng)成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八诒浦约?,變成自己不喜歡的人,唯有這樣,才能生存。”
之后的三次見面,每一次,沈今穿的衣服都是粉色的??吹竭@身打扮,趙秉信嘴角隱約有一絲不屑的笑意,他轉身當著下屬的面,故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心臟,“老夫的少女心啊!”,繼而是一群男人的哄堂大笑?;盍硕吣?,趙秉信一周之內將這輩子沒有見到的粉色都補上了,粉色的床單、粉色的衣服,粉色的背包,粉色的發(fā)飾……
趙秉信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當初這個讓他嗤之以鼻的女孩,日后會讓他愛得不能自拔,失去自我。她媚骨天成,舉手投足間,盡是萬種風情,一顰一笑間,處處攝人心魄。論五官,沈今并不十分出眾,但她的美,在于眼角眉間的風情,在外人眼里,她是一個心智只有八歲的孩子,她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只有趙秉信和她姑父李家創(chuàng)發(fā)現(xiàn)了,就連與她形影不離的主治醫(yī)生許正勇,也是在他生命末期才發(fā)現(xiàn)。在許正勇眼里,她是性感的,她的性感,一點也不庸俗,而是渾然天成。她的性感,不是豐乳肥臀那種露骨的性感,而是含蓄內斂,中間夾雜著她不諳時事的奔放熱情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