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魏澤想起了那個鏡中的少年,怪不得他與姜玲那么像。
“如果不是他在,死的本來該是我。”姜玲淡淡地笑,“哥哥是個好像什么時候都能笑出來的人,比我要聰明得多、也有天賦得多。從小他就告訴我,那些人教給我們的不是真正的仙法,所以他不準我去修煉那些,但他自己卻一直在按照那些人的要求做——為了有一天能帶我逃出那里,他最后也做到了。”
魏澤默然。他看過光陰之玉的畫面,自然也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
“為了帶我逃到這座城市,哥哥透支了自己的身體,用最后的靈力幫我壓制住了魔種,自己卻被邪法反噬而死。死前他體內都被魔種蝕空了,渾身鮮血淋漓,掙扎了一天一夜才斷氣。而我,直到最后還只是跟在他身后的、那個沒用的拖油瓶小孩而已…我真討厭那樣的我自己?!?p> “所以你才要學著他的樣子去活么?”魏澤問。
“我剛才也說過吧,這是我唯一能存活的方法?!苯嵝χ?,“我本來以為,只要求到真正的仙術,就能壓制住這種影響,就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活…但果然是我太天真了。無論愿與不愿,凡是沾染過邪術的人,一輩子都注定無法脫離。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奢求能得到拯救?!?p> 魏澤靜靜地坐在那看著她笑,那笑容仿佛是粘在了她臉上似的。
“所以魏老師,你不用有負擔的。殺我這樣的人,不會對你的仙格有影響,畢竟這算是為民除害嘛?!彼_著玩笑,“而且,在昆侖大學的這段時間,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有一些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已經被大家接受了。如果不是這次靈潮到來,我說不定還能再多活幾天。哪怕多一天…這波就血賺了??!可惜沒賺到。”
姜玲閉上眼:“魏老師,做你該做的事情吧。我死之后,一定要把我挫骨揚灰,這樣的話邪術就不會泄露出來了。至于其他人,你就跟他們說我考試沒過、被開除回家了就好。這樣的話,至少他們印象里的我是個開心的正常人…雖然這樣做很虛偽,但如果能因為我的存在而讓別人稍微開心一點、生活稍微變得光明一點,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接著道:“啊,對了,尤其是清清,千萬別讓她知道我的事。在遇到她之前,我真的不敢想象世界上會有這么單純的人。她那樣的善良,不該被我玷污。我們本來,就該生活在不同的世界?!?p> 密室里一時間寂靜如死,魏澤靜靜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她的臉映在淡淡的金光中,這時候她終于不再笑了。
“既然你說你早預料到了這些事,為什么還要來到這昆侖大學?”
姜玲一下睜開了眼,像是被他給問住了。
“正統(tǒng)的仙法修行能夠壓制邪念、理論上足夠強悍的元神甚至還能消化掉心魔,你是為了這個,才會來到這所大學吧?”魏澤說,“也就是說,你還沒放棄,你還想求得一線生機。”
姜玲垂下眼:“…對不起,魏老師?!?p>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確實還想活下去?!苯岬吐曊f,“但我活著只會給人帶來麻煩,就像當初哥哥那樣。明知道這一點,我還是來到了這所昆侖大學、還想著追求仙道、還想著能獲得和其他人一樣的生活,是我騙了你們,我真是太自私了…”
“停,說到這就得了。”
魏澤一敲地板,打斷了她的話:“你把這所大學當成什么了?因為一個學生的問題,這學校就承載不下了?昆侖大學可沒這么脆弱?!?p> 姜玲愣?。骸拔豪蠋煛?p> “我之前就說過,要找到你們自己的道。既然你們被這所大學選中了、來到了這里,那你們就都有資格去走自己的路,無論你們本身是誰——別那么看我,我開學時說的大學宗旨難道忘了么?你給我背一遍?!?p> “不以資質定成敗…”姜玲呆呆地喃喃,“不以出身…論英雄?!?p> “這不是記得挺好的么?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只要是在這昆侖大學之中,你就只是學生。這樣的話,去做學生該做的事情就好了——比如說現在,你就該像其他人那樣,去接納過去的那個自己?!?p> 他說到這伸手一掏,將懷中袁清清給他的那個小鏡子取了出來,放在姜玲面前。很顯然她認識這個東西,在看到那花紋的時候臉上便全是震驚:“這個是…清清的…”
“別看低了這所學校,也別看低了在這里的同學,無論是哪一方,都不至于脆弱到連這種事情都承受不了。在這大學里,只要你想,你永遠有資格去追求幸福?!?p> 魏澤將鏡子推到她身邊:“當然,最重要的,是別看低了你自己??v然你有什么不愿面對的自我,那也還是你。所以,你不必刻意去保持笑容,也不必去裝成其他人喜歡的樣子,因為你本來就配得上你所向往的一切?!?p> 姜玲側過眼,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眼眶有些發(fā)紅。
“清清說了什么?”
“她想救你,這也是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你也值得我們這么做?!蔽簼烧f,“大學是要幫助學生實現夢想的。所以,若你還有足夠的勇氣的話,繼續(xù)往前走就是了。沒有人會介意你過去的身份,我們都希望你能昂首挺胸地活著,至于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說也不遲。如果你的夢想是活下去,那所有人都會站在你這邊?!?p> 姜玲吃力地舉起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鏡子。鏡子反射的微光映在她眼里,仿佛這是全世界最大的珍寶。
“魏老師,你們對我這么好的話,我可是會哭的哦。”
她又笑了起來,聲音卻哽咽了。
“老師,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哭的樣子?!?p> 一時間空氣那么安靜,連呼吸聲都似乎消失殆盡。在這安靜當中,魏澤重站起身來,在女孩的注視下向房間外走去,關上了內室的門。
他回過身,顏如玉和上官雨凝正站在外面。
“能用的心經術都用上,重啟心魔牢獄陣法?!蔽簼蓲咭暥?,“三天之后,讓她渡第二次心魔劫?!?p> 二人對視一眼,繼而上官雨凝開口道:“魏大人,你要考慮好。心魔牢獄對人的心力消耗是巨大的,更何況她的心魔如此之強,已經能對她造成實質的傷害。上次強行脫離已經損傷了她的元神,這一次再失敗的話…那就真的無法挽回了?!?p> “我知道?!蔽簼深h首,“但作為老師,我們做好學校應做的事情就是了?!?p> 上官雨凝不再說話。反而是她身邊的顏如玉閉目沉思了片刻,幽幽開口。
“二次渡劫之前,老夫以心經之術庇護她的道心,或許還能些微抵抗住心魔的影響。”顏如玉道,“但僅此而已了。心魔只有修者自身才能觸碰,除了她自己以外,任何人都無法在這上面施以援手?!?p> “這就夠了,剩下的就相信她吧。”魏澤說,“畢竟,她也是昆侖大學的學生?!?p> ……
與此同時,一墻之隔的房間內,姜玲攥緊了手上刻有牡丹花的小鏡子,從那里面看著自己的臉,那上面盡是淚痕。
她有些吃力地抬起手,用力地擦了擦。再度放下手時,鏡中映出一雙發(fā)紅的雙眼,那眼中像是有火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