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鑒在東意的門外掛了電話,才抬步進入。
“江總?!?p> 前臺連忙放下手中的表格,上前迎接:“這會兒都快午休了...您是有什么事嗎?”
江鑒背著手在前廳繞了一圈。
“燈帶都關(guān)了,窗簾拉開?!?p> 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沒事我就不能來了?”
前臺小姐被他那雙漆黑明亮的雙眼這么看著,頓時緊張地有些心跳加速:“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抬手看了看表:“十一點半不到,就午休了?什么時候換的作息表?”
“不...不是?!?p> “規(guī)劃部和園林部早上開完會就出去吃飯了,裝飾部的設(shè)計師今天大多都在出外勤,留在公司的設(shè)計師不多?!鼻芭_翻了翻桌上的外出登記表,熟練的總結(jié)匯報。
“哦對了,剛剛還來了個觀堂二期的客戶,說是和衛(wèi)總約好了,但衛(wèi)總沒和我們交代過,我就先讓小趙去招呼了?!?p> 約好了,但沒交代?
衛(wèi)博文也不像是忘性這么大的人,尤其還是觀堂的客戶,他能舍得鴿人家?
不過一秒,江鑒迅速收了怔愣的神色,掛上那慣常的三分笑意:“帶我去看看?!?p> 前臺小跑著帶路,指著眼前的接待室A:“里面在談呢?!?p> 玻璃后的香格里拉簾半掩著,薄紗斜斜透光,室內(nèi)之景一覽無余。
小趙背對著玻璃墻而坐,身影將長沙發(fā)上的二人擋去了一小半。
一個穿著杏色風衣的女人靠在沙發(fā)邊,烏黑的長卷發(fā)垂落在她的小臂上,朝外翻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手指上掛著一串鑰匙,正毫無節(jié)奏的打著轉(zhuǎn)。
看不清臉。
身旁倒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外套,正劃著平板認真看圖的小姑娘。
江鑒認得,前段時間在A大的畢設(shè)開題答辯上才剛見過的。
“那位小姐年紀挺輕的,女兒倒是都讀大學了呢...這有錢人保養(yǎng)的也太好了,四十歲都能跟二十歲似的...”
他轉(zhuǎn)過頭,唇角仍是一道淺淺的弧度,漆黑的瞳孔里卻不見絲毫溫意。
前臺立刻噤了聲。
-
接待室內(nèi)。
夏芷這話一說完,時箏腦子里只有兩個字——
笨蛋。
話還沒說兩句就暴露了目的,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啊我就是來看你們方案的快給我看看”嗎?
時箏一點沒注意側(cè)邊玻璃后的人影,只見得小趙果然有所懷疑地皺起了眉頭。
她忙補充道:“這樣吧,你先跟我們一起去看個房,里邊有些背景啊墻體什么我們是打算拆的,先過去看看,也好說的清楚些?!?p> 小趙點了點頭:“那也好,您開車了嗎?我去準備點測量工具,一會兒直接觀堂二期南門見可以嗎?”
她想了想:“西門吧,近一些?!?p> 小趙笑了笑,站起身來:“那好的?!?p> 三人走出接待室,正巧有兩個身影消失在了長廊的轉(zhuǎn)角處。
時箏沒太在意,和小趙約了一會兒見,便出了門按了電梯。
“時老師...”
時箏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進電梯再說。
電梯從負二層慢慢上來,二人也一直站著默不作聲。
直到電梯門開,時箏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鍵,才終于摘下了墨鏡,舒了口氣。
“你剛剛——”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忽然把住了電梯即將關(guān)上的門。
手很漂亮,白皙修長,關(guān)節(jié)分明,骨肉勻稱,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微紅,指甲也剪得十分干凈整齊。
是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
她抬眼朝手主人看去。
“江教授!”夏芷聲線略略上提,音量也稍大了些。
時箏瞥了眼夏芷,這孩子平日里悶頭悶?zāi)X,這會兒是在興奮個什么勁?
轉(zhuǎn)頭打量眼前這個身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她忽的想起了昨晚在水岸居門口的那個身影。
水岸居,賓利,江教授。
啊,原來是同一個人。
難怪敢用“快去畫圖去”的車牌呢。
她迅速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這位車牌K7857的江教授,果然很有甲方爸爸的氣質(zhì)。
見電梯已經(jīng)按了負二層,江鑒懸在半空中的手默默縮回,又朝夏芷微微頷首。
夏芷:“江教授也來東意做咨詢嗎?”
“嗯,”江鑒沒想和學生講太多,只是笑著應(yīng)了聲,“你們也是?”
“啊對,時...”夏芷忽然看到了時箏的眼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是我的房子要裝修,哈哈哈,過來隨便問問?!?p> 江鑒自然看到了眼前這小姑娘收到了示意臨時改了口,又打量了這個手里拿著墨鏡的女人,確認了衣著,是剛剛接待室前臺口中的那對“母女”無疑。
“自己的房?是已經(jīng)打算搬出學校住了嗎?”
“啊對,我...媽給我買的,上周剛交付,所以才來東意看看?!毕能菩奶摯鸬?。
江鑒聞言,轉(zhuǎn)頭看著她嘴里的“媽”。
剛被小趙擋了半個身,現(xiàn)下才終于看見了正臉。眸色淺淺,一雙丹鳳眼明亮有神,猶似一泓清水般澄澈。眉目間恍有流光而過,柔美,但英氣。
江鑒笑道:“是嗎,那在東意問的怎么樣?”
“不怎么樣?!?p> 時箏終于出聲,再讓夏芷說下去,底細都要被賣光了。
“很一般,接待態(tài)度一般,設(shè)計師一般,當然,水平也很一般,”時箏微抬著下巴,語氣里滿是傲氣,“東意不太符合我的預(yù)期。”
她的聲音很好聽,細細柔柔的,只不過字里行間倒是刺地很。
電梯一層一層往下降,江鑒倚著墻望著她,眼睛彎彎如同明月:“正巧,東意也不太符合我的預(yù)期,冒昧問一下,怎么樣的符合您預(yù)期?”
反正這人肯定也不認識她,她今天就當是老鷹抓小雞了,客戶什么的,逮到一個是一個唄。
她厚著臉皮道:“上同的時箏設(shè)計師就很不錯,我正準備去上同事務(wù)所找她呢?!?p> 夏芷不禁捏了把汗,公司現(xiàn)下都這樣了,時老師竟還不忘給自己打廣告,真是敬業(yè),敬業(yè)啊。
江鑒唇邊的弧線仿佛更深了些。
電梯已到了負一層,他直起身,理了理袖口:“感謝引薦,有空一定前去拜訪?!?p> 指示燈亮,江鑒抬步走了出去。
二人緊跟其后,夏芷悄悄在她耳邊道:“時老師,我覺得你得做好被揭穿的心理準備...活菩薩可說話算話了,他肯定會去找你的...”
活菩薩?時箏想起沈楠叨叨著想認父的那位神仙教授,原來就是他啊。
“那就拜托活菩薩行行好來找我做設(shè)計吧,把我這快沉下地府的口碑好好提一提...”
……
時箏在車上給何讓打了電話,讓他把他剛交付的那套觀堂二期的房子的密碼發(fā)到她手機上。
夏芷愕然:“原來您沒房子啊...那也敢這么去唬人???”
她熟練地打轉(zhuǎn)著方向盤,笑道:“我還能到處有房子不成?再說什么叫唬人?季羨林先生有句話啊,‘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我這是戰(zhàn)略,明白不?!?p> 小趙已經(jīng)在西門外等著了,見一輛橙紅色的保時捷停下,他連忙上前。
“還以為您不來了呢?!?p> 時箏快速進入狀態(tài):“我女兒剛剛在東意樓下遇到了學校的教授,多聊了幾句?!?p> 小趙聽聞這話,對二人的唯一一點疑心也消失的一干二凈。剛聽她提起女兒在A大讀書,自家那個在A大任教的副教授新老板剛也確實在公司里,是對上了。
既然和老板也認識,那應(yīng)該是沒什么太大問題了。
小趙揚起笑臉:“我的車進不去小區(qū),您方便載我一下嗎?”
時箏點頭示意他上車,又和保安大哥揮手打了個招呼,道閘桿緩緩升起。
保安大哥轉(zhuǎn)頭和同伴疑惑道:“上同在一期呢吧?這小時今天怎么往西門走了?”
同伴聳聳肩:“誰知道呢,可能有客戶吧?!?p> 見時箏和保安如此熟悉,小趙疑惑道:“您常來啊?”
時箏:“我一期還有套別墅?!?p> “那您住處不是和上同很近嗎?怎么來東意做設(shè)計了,您和衛(wèi)總很熟嗎?”
“上同這兩天不是剛出了點事嗎,誰還敢去啊?!睍r箏邊答著,心里卻忽遭雷劈——
又完蛋,是哪棟樓來著?
“我和衛(wèi)博文認識四五年了吧,一期的別墅也是他給設(shè)計的,那會兒他才剛當上東意的總監(jiān)呢,”她不動聲色的摸出手機給何讓發(fā)消息,一邊半真半假的摻著話和小趙聊著,“你應(yīng)該是這兩年才來東意的吧?”
小趙算算時間,動員大會時聽同事提起過衛(wèi)總在裝飾部干了六年的設(shè)計師才當上的總監(jiān),如今已經(jīng)入行十年了,那確實是四年前升的總監(jiān)呢。
“啊對,我以前在B市讀書,去年才來的東意。還沒問您怎么稱呼呢?”
“我姓何?!焙巫尳o她發(fā)了位置,竟然還是個反方向,她連忙打圈走小路了出去。
“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水岸一二期這兩套房可不便宜啊...這邊剛剛不是來過了嗎?”
時箏挑眉:“你看錯了吧,二期的綠化做的都差不多,認錯也正常?!?p> 她指了指窗外的指示牌:“喏,33棟了,我女兒家就在前面?!?p> 小趙點點頭,沒再細看,權(quán)當是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