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四肢無力,但在意識恢復(fù)剎那,維克多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傷口依舊存在,痛楚也因為清醒而歸來,繼續(xù)折磨著他的肉體與精神。
是夢嗎?抱持著最后一份期待,擺出匍匐姿勢的少年以手撐地,翻轉(zhuǎn)上身朝背后望去。
映入少年眼簾的,是高度超過兩米、表面覆蓋金屬的巨大人型。銅鈴大小眼睛里的紅光已然黯淡,擁有尖銳雙爪的它撐住巖壁,正保持著抬高一只腳的動作,僵在原地絲毫未有動靜,猶如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但少年很清楚它不是雕塑,而是擅長殺戮的兵器。“停,停下來了?”瞇起雙眼自言自語,維克多試圖思考事情緣由,卻感覺頭痛欲裂只能作罷。“奇怪,總感覺忘掉了什么——嘶!”
被風(fēng)吹拂的傷口如遭刀割,提醒著少年形勢依舊嚴(yán)峻,不能繼續(xù)浪費時間。瞅了眼只剩半截的左腿,未及深思的維克多遵從本能,繼續(xù)趴著地面朝外洞口方向爬去。
一米,兩米,三米......只覺得渾身充滿力氣,一點不累的維克多咬緊牙關(guān)爬了快半分鐘,前方恰好傳來隱約的呼喚聲。
“維克多~~”
“小維克多,你在哪兒?”
“保持注意力集中,不要漏過任何一處痕跡,他應(yīng)該在這附近?!?p> “順著腳印找,女人和孩子別進去,這片礦洞廢棄很久了,不安全?!?p> “小心一點,據(jù)說以前這里是法師的墓穴,那些邪惡的家伙很可能設(shè)下了陷阱?!?p> ...
有模糊到清晰,逐漸大起來的說話聲宛如一針強心劑,給維克多帶來了希望?!拔以谶@,救命啊??!”
喊到第二遍時,他的嘗試得到了回應(yīng)?!罢业剿耍靵?。”伴隨著熟悉的大嗓門,一個鐵塔般偉岸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出現(xiàn)在維克多視線里。“該死,總算找到你這個混球了!”
拉碴的胡須,用藝術(shù)派形容都不為過的臟亂發(fā)辮,挽起褲腳與袖口的輕便打扮,配上酒糟一樣的大紅鼻子,就是來者給人的第一印象。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維克多身畔,蹲下身的他朝洞內(nèi)一瞄,被碎發(fā)遮蔽的雙眼很快瞇了起來。
“其他人,趕緊出去!”
發(fā)聲朝尾隨者們示警,紅鼻子的中年人一把抱起維克多,頭也不回向外狂奔?!吧窀?,神父!”
“別喊啦,喬,拉車的騾子聲音都沒你大~~”身穿白袍的瘦小老者擠開人墻,哭笑不得來到中年人身邊,不慌不忙開始檢查少年的傷勢?!笆ス獗S?,這孩子還活著。”
“快給他止血吧,要不然你就得敲喪鐘了?!敝噶酥妇S克多還在滴血的斷肢,中年人臉上陰云密布,就差沒寫上‘我很生氣’這行字。接過對方順勢遞來的幾枚硬幣,老人嘿嘿兩聲也不拖沓,指尖很快泛起微弱的白光。
“圣光,請不吝賜下您的偉力,助我拯救這名迷途羔羊的生命?!?p> 低聲念著禱詞,白袍老者引導(dǎo)白光飄向維克多,像創(chuàng)可貼般‘黏’于全身各處創(chuàng)口上。正當(dāng)他專注操控白光時,圍觀的人群左右分開,一位穿著棉衣的高大男性來到三人身畔。
“辛苦了,神父?!毕仁菍险叽蛄藗€招呼,瞥了幾眼再度陷入沉睡的維克多,男子視線這才落到抱著他的壯漢身上。
“喬,為什么讓大伙撤出來?杰斯還下落不明,我認(rèn)為朝洞穴深處---”
抬起頭與發(fā)話者四目相對,額頭冒汗的壯漢舔了舔嘴唇,語氣凝重道:“我看到了煉金巨像。”
“煉金巨像?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是什么,也許是金子做的雕像吧?!?p> “胡說八道,當(dāng)初礦洞被廢棄時,那群冒險者跟田鼠一樣把里面翻了個底朝天,哪可能有金子留下?里面估計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銅礦石都找不到!”
對壯漢說出的名稱毫不知情,一并來參加尋找、此時聚攏四周的圍觀者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與他們的反應(yīng)截然相反,眼中閃過精光的男子霎時轉(zhuǎn)過頭,滿臉警惕望向十多米開外黑漆漆的洞穴。
“你確定?”
“我今天沒喝酒,清醒著呢?!?p> “是什么等級的?”
“應(yīng)該是黑鐵?!鄙晕⑺伎剂藥酌腌?,壯漢很快補充道:“洞里的環(huán)境太昏暗,我也可能看錯了?!?p> “是啟動狀態(tài)嗎?”
“好像關(guān)閉了,保持著追殺這小子的動作,可能是動力不足或者離保護物太遠(yuǎn)。我擔(dān)心有人靠近再激活它,才叫大伙先撤退?!?p> “很正確的決斷,干得好?!笨淞藢Ψ絻删?,立即恢復(fù)嚴(yán)肅的男子招招手,喚來一位看起來有些賊眉鼠眼的男性。“讓所有平民回去,民兵隊的人留下?!?p> “叫所有人呆在家里,關(guān)緊大門,村口派人嚴(yán)加防御,禁止出入?!?p> “通知安娜,把杰克遜關(guān)到地下室去,我回去再和他算賬?!?p> 有條不紊頒布著一系列指令,男子邊說邊脫下外套,露出內(nèi)里的白色亞麻衣;旁邊的青年看到這份架勢,立即卸下背上的木箱,取出表面遍布痕跡、但保養(yǎng)至一塵不染的甲胄,伺候前者開始穿戴。
心領(lǐng)神會點點頭,瘦小之人立即指揮平民撤退,只留下穿戴皮甲手持兵刃的武裝者們。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喬,正在調(diào)整手甲位置的男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口道:“你也一起來吧,多個人總歸多分勝算?!?p> 既未慷慨激昂允諾,也沒有憤恨不已拒絕,喬只是望著懷抱中的維克多,意味深長輕聲道:“他斷了一條腿,騎士老爺?!?p> “以騎士頭銜發(fā)誓,我會給這孩子一個交代?!卑纬鲭S從遞來的長劍,挽了個劍花的男子二話不說答復(fù)道。拉下豎起的面甲,全身披掛之人走到隊列最前方,嗓音在盔甲阻隔下格外低沉?!翱丛谖覀冊⒓鐟?zhàn)斗的份上,再幫我一次吧。”
無聲地點點頭,將臟兮兮的少年遞給神父身邊同樣裝束的助手,壯漢接過不知何人遞來的圓盾與斧頭,表情平靜站到了盔甲男側(cè)后方的位置。
目送青壯年們組成的隊列劍出鞘弓上弦,如臨大敵般魚貫進入洞穴,老人不動聲色把錢塞進袖子,示意助手把維克多先送回去。但甭管是此刻在場的一老一少,還是已經(jīng)走進洞穴去處理情況的喬與騎士,甚至是被趕回去的搜尋者們,都沒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
少年身上幾個嚴(yán)重的傷口,包括斷肢的截面,都黏附了一層細(xì)碎的顆粒,比灰塵還小的它們就像層止血紗布,堪堪阻止血液向外噴涌,暗地里保住了維克多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