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敲了敲門，在里面的那聲“請進”響起的同時走了進去。
“是周啊，最近還好吧。”
約德把手上的報告蓋在桌子上，沖著周擺出和善的微笑。
這里是醫(yī)院的一間辦公室，這個辦公室旁邊的手術室封存著之前暴動時入侵者的遺骸。
“約德先生在這干什么呢？”
“哦，”約德笑了笑，用手點了點桌子上的文件，“我來看看之前的尸檢報告，希望能有點新的發(fā)現(xiàn)，關于入侵者。”
謊言
“那，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周邊說著邊輕輕關上了門。
“目前還沒有太多，”約德依然保持著微笑，“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想來，”周卡頓了一下，思考該怎么繼續(xù)往下接，“想來了解一下鎮(zhèn)子現(xiàn)在的情況。”
聽到這句話，約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幾分，他下意識地和周錯開了視線，也沒有回答周的問題。
“已經(jīng)很糟糕了吧。”
“周，你很聰明，我也沒必要和你藏著掖著，”約德壓低了一點聲音，“鎮(zhèn)子現(xiàn)在情況確實很不好，這也是為什么要讓你和瞳呆在家里，每天都在發(fā)生暴力事件，我們也不希望你們收到波及?！?p> 周對此確實沒有懷疑。
自己也想盡可能地呆在瞳的身邊，雖然最近幾天..
“而我們，防衛(wèi)隊，還有岳先生，都在盡可能將局面穩(wěn)定下來，”約德聳了聳肩，“希望一切能在某一天回到正軌?！?p> 自我欺騙
周看著站在桌子邊的約德，這時約德也在看著他。
這樣的對視持續(xù)了沒多久，因為約德已經(jīng)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鎮(zhèn)子也失去了很多人，有的人因為一點小小的糾紛而被人打死，有的人因為饑餓而困死在家里，也有很多人設法離開，每天鎮(zhèn)子上的活人都在減少，”約德仰頭嘆了口氣，“這是一場漫長的折磨?！?p> 設法離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不少居民因為無法忍受日益困窘和危險的生活而逃走，周在來這里的路上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家庭，女人抱著尚還年幼的孩子，男人背著破舊的行囊，那里面是他們?nèi)康呢敭a(chǎn)，周猜應該是幾卷舊衣服，他們衣衫襤褸，也不可能有多少金錢。
他們被逼向鎮(zhèn)子外面走去，外面只有沙漠，如果足夠幸運，也許能找到另一個能棲息的小鎮(zhèn)，在那里繼續(xù)茍延殘喘，如果沒那么幸運..
周不想去詳細描繪他們的命運了
自己和瞳是否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呢？
“算了，說了這么多有的沒的，”約德對著周笑了笑，雖然那個笑容看起來有點憔悴，“你也早點回去吧，現(xiàn)在外面也不安全，回去多陪陪瞳吧?！?p> 多陪陪瞳
這句話有點刺痛到周了
要是能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周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jīng)摸到了辦公室門的把手上。
周猛的轉(zhuǎn)過身，約德已經(jīng)坐在了辦公桌前，低著頭寫著什么，沒有注意到周的動作。
“約..”周感覺自己差點把話噎回去，聲音都有點發(fā)抖，“約德先生，還有一件事。”
約德抬起頭，眼前的周的眼睛里透露著兇狠的光芒，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危險的氣息里。
“約德先生，我想發(fā)動一場革命，入侵監(jiān)管協(xié)會的駐地?！?p> 這句話幾乎是讓周咬著牙說出來，對周來說這是糾結(jié)的無奈之舉，在約德看來這句話則充滿著殺意。
約德的神情驟然凝固，在愣了幾秒之后，才反應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眼前的周臉上掛滿了嚴肅，完全沒有在開玩笑的樣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約德緩緩舒出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周，你知道你剛才說了什么嗎？”
周沒有回答，約德也繼續(xù)問了下去。
“那，為什么要做這件事呢？”
“我想把瞳送進墻內(nèi)，”周終于開口，“需要那個協(xié)會里的那個計劃?！?p> 異能人才招募計劃
約德的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這個名字，這個計劃他當然記得。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但是這份計劃可以說是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命運，包括他自己。
約德醞釀著詞匯，臉上故作的輕松漸漸收斂，眼前的人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我可以理解，”約德沖著周說道，“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有這種想法并不離奇，每個人都會想辦法在困境中掙扎。”
“但是，很可惜，我并不能幫助你。”
約德的拒絕干脆利索，但是當他說完最后一句話，周依然像一個雕塑一樣站在那里，神情完全沒有變化。
一瞬間的對視讓約德的心里升起一點不安，眼前的周和他之前見過的那個少年相差甚遠，懵懂的稚氣被隱藏了起來，或者已經(jīng)消失。
“可以請問下理由嗎？約德先生?！?p> 周的話很冷靜，語氣相當平和，這讓約德有點沒想到。
“理由嗎，理由就是你的想法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也不應該去做，”約德順著問題回答道，“而且既然你知道了那個計劃，應該也了解過當年的事吧，為了這個東西犯險，你應該明白我不可能這么做?！?p> “確實，我明白約德先生不會認同我的理由，”周的聲音略顯低沉，“但我只是在邀請您加入這場革命，之前陳述的是我的理由。”
“約德先生，對于革命，你可以有自己的理由。”
約德有點傻眼，他沒想到周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聽起來如此荒誕。
更糟糕的是，這句話確實讓他有所動搖。
他想起來過去的那場革命，那時候他們還都很年輕，以為帶著一腔熱血就能做到所有事，能把他們那些不公的錯誤的砸個粉碎。
結(jié)果是失敗了。
之后的日子每當約德想起這些，都會感覺到青春漸遠，回憶起從前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約德也越來越理解了當年的失敗。
約德認為現(xiàn)在的自己大概已經(jīng)成熟了，不會再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但現(xiàn)在有個人又一次把這種革命擺在了他的眼前，一如那個時候那個人一樣。
他還會再一次拿上槍向前沖鋒嗎？
“我無法接受你的理由，周，”約德看著周的眼睛說道，“我是防衛(wèi)隊的隊長，負責保衛(wèi)這個鎮(zhèn)子，以及這個鎮(zhèn)子里所有的人，這是我的責任。”
“去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不論結(jié)果如何，這個鎮(zhèn)子都會因此而毀滅，無數(shù)的人會流離失所，你想用整個鎮(zhèn)子來換取一個人的安寧，過于自私了?！?p> 約德的眼神變得陰沉，緊盯著周，等著周開口。
“自私這點，我無法否認?！?p> “但是這個鎮(zhèn)子已經(jīng)支離破碎了，遲早有一天，它會被沖垮，”周淡淡的說著，“有人要這個鎮(zhèn)子消失，它就注定會消失，你和岳可以繼續(xù)拖下去，拖到它必須消失的那天，埋葬它的就不是內(nèi)亂和流離失所，而是軍隊的子彈和大炮了?！?p>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要死去，你的責任心確實很偉大，但是只會讓這個鎮(zhèn)子迎來更加悲慘的結(jié)局吧..”
聽完周的話，約德好像反而松了一口氣。
人總會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即使知道了事實也還是會欺騙自己。
但是如果事實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那總會是難以言喻的沉重。
“我想知道，這場革命，會有人能活下來嗎？”
約德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周有點驚訝，周看到了約德眼里的笑意，雖然這笑意讓周感到些許悲傷。
“會有人活下來的?！?p> 但不會是我
約德聽到周的回答，臉上露出了笑容，笑容慘淡的嚇人。
他當然知道周為什么來找他，也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會出現(xiàn)在何處。
“那我的理由就是為了這個鎮(zhèn)子被壓迫的人們而戰(zhàn)吧，這足夠當我的理由了?！?p> 約德走回了桌子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多謝，約德隊長，”周微微鞠躬，“那我先告辭了。”
周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等一下，”約德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凶×酥堋?p>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請問吧，約德先生?！?p> “這場革命的理由，是什么？”
周沒有回頭
“為了把瞳送進墻內(nèi)?！?p> “這是你的理由，周。”
..
“一樣的，革命的理由，也是這個..”
周的聲音越來越小，話音還沒落下，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約德的視線里。
門鎖咔嚓一聲，辦公室恢復了寧靜。
約德望著天花板，看著下午的陽光從窗戶撒進屋子里，桌子上只有自己拿來的檔案，被照的發(fā)亮
也曾有很多這樣的午后，約德會在辦公室里泡上一杯茶，回憶著過去，淡淡笑著自己年輕時的年少輕狂。
不知道年輕時的約德，是否也在嘲笑著現(xiàn)在自己的妥協(xié)和庸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