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異瞳國師
戌時一過,便是三百聲催行鼓,那意味著宵禁要到了。
如果鼓聲終了,還有人敢在街上閑逛,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即抓捕,絕不姑息。
也許在別人的眼里,這就是小題大做,可在齊嘯遠看來,塞北鎮(zhèn)乃是出關(guān)的必經(jīng)之路,或者說是域北朝入侵中土的首選目標之一,戰(zhàn)略意義非比尋常。
而且此次北征的計劃部署調(diào)度籌備補給甚至撤退休整也都離不開塞北鎮(zhèn),因此齊嘯遠在城防上做足了功夫。
大戰(zhàn)在即,諜子先行是歷來的傳統(tǒng),一旦讓域北的諜子滲透進來,無論哪一方面的情報泄露了,都會是場災(zāi)難。
別人輸?shù)闷?,他齊嘯遠輸不起。
李東鄰居家的院子里,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還在因為被母親硬拉了回來生悶氣,于是撿起了一塊石子,倒也不敢往門上扔,便甩向了房頂。
也是巧了,一襲黑衣的丁四此時就趴在屋頂上,正全神貫注的往李東家的方向看,卻被孩子的無心之舉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后腦勺,結(jié)結(jié)實實被嚇了一大跳。
轉(zhuǎn)身,蹲起,拔刀,蓄勢!
幾個動作在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完成,敏捷的令人驚嘆。
可當他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的是個孩子時,氣惱地嘴里咕噥了一聲。
孩子也沒想到房頂居然會藏著人,下意識的張嘴,想要哭叫。
一柄短刀自屋頂上激射而出,直接洞穿了孩子瘦弱的身軀!
丁四隨即跳了下來,剛把沾滿了鮮血的短刀撿了起來,開門聲響,卻是孩子的母親聽見了動靜出來了。
還沒等她發(fā)出驚叫聲,丁四已經(jīng)臉色猙獰地飛身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隊巡防士兵在東西街的交匯處攔下了一輛推車。
推車的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穿著粗麻布的短衫,面色黝黑粗糲,一道從額角直至鼻梁的刀疤尤為引人注目。
“干什么的?!”
那兇惡的長相引起了士兵們的警覺,立即以兵戈相向。
漢子卻是一副恭順的樣子,摘下斗笠放在胸前道:“軍爺,我是給驛館掏糞的?!?p> “掏糞?”
士兵一臉狐疑,“怎么白天不掏,偏這個時候掏,不知道宵禁嗎?”
“知道,知道,”漢子趕忙道:“這也是沒辦法,太子殿下來了,就住在驛館。白天不能去,怕惡心到太子殿下,就只能夜里去了?!?p> 這解釋再合理不過,推車上滿滿當當?shù)募S桶更是最好的證明,士兵們也就不再多問,揮手放行。
刀疤臉漢子推著車沿著街道徑直向城西走去。
穿過幾條巷子,把糞便全部倒入了一戶農(nóng)家地頭的積糞池,又找了另外一個僻靜的地方把推車扔掉,這才返身回來。
繼續(xù)沿著狹窄逼仄的漆黑巷道走了好一會兒,最終在一戶院落外停下了腳步,四下看了看,確信周圍再沒有人,這才伸手敲門。
兩短,三長。
不一會兒,院門開了,漢子閃身而入。
院子中彌漫著淡淡的梵香之氣,一個身著絲質(zhì)長袍的年輕僧人盤坐在地上,雙眼微合,一動不動。
令人感到詭異的是,柔和的月光灑在他身上,非但沒能給人卓然出塵之感,反倒有種陰森恐怖之氣。
“國師,我已經(jīng)在驛館把炸藥放置好了,就等您的命令了,”刀疤臉漢子束手而立,恭恭敬敬地說道。
年輕僧人慢慢睜開了眼睛,令人驚異的是,他的左眼是黃色,右眼卻是截然不同的深褐色。
“不急,”異瞳國師露出和藹的笑容,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有些皺眉,“戌時已過,丁四還沒有回來,會不會是遇上什么麻煩了?”
漢子趕忙道:“國師放心,以他的身手,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只是不明白,那李東就是個見錢眼開的爛賭鬼,又全然不知是您從他手上買走了貢馬。”
“為何還要讓丁四殺他滅口?”
年輕國師看向漢子,“你一定覺得南人個個都是蠢如牛馬,就算找到了李東,也絕不會查到這里來,對吧?”
“你不用否認,其實咱們域北朝和你一樣想法的大有人在。”
“可你想過沒有,為什么這些看似蠢如牛馬的南人能占據(jù)中土的大半土地,而我域北朝卻只能居住在漠北貧瘠苦寒之地?”
“這……”
漢子被問住了,訕訕道:“不管怎樣,這次有國師親自出手,定能瓦解南人的北征計劃?!?p> “通過屬下這幾天的觀察,北征軍里沒個能打的,也就齊嘯遠勉強能算個人物,可比起國師的通天手段,他差的遠了……”
年輕國師笑著擺手,“用不著拍我的馬屁,有話直說?!?p> 漢子撓了撓頭,“屬下覺得那個齊嘯忠就是個草包,與其炸死他,不如直接殺了齊嘯遠。北征軍一旦沒了齊嘯遠,就是一盤散沙,北征計劃也就不攻自破?!?p> 年輕國師眼神深邃,不置可否。
確實如己六所說,齊嘯遠是一號人物。但在他親自羅列的對域北朝最有威脅的人物名單上,這位被圣祖親點的北征軍大統(tǒng)帥只能排在第四位。
真正讓他忌憚的還是坐擁大半疆土的黎南皇帝齊征南。
難道齊征南看不出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根本就壓制不住齊嘯遠?
在別人看來,黎南皇帝派兒子隨軍北征只是為了日后的登基造勢,可年輕國師卻很清楚這里邊另有玄機。
殺掉齊嘯遠,雖然確實能讓此次的北征計劃破產(chǎn),但也只是解了一時之危,黎南王朝頂多滯后一段時間,就又會卷土重來。
年輕國師自然不做此想,他要的是讓黎南朝廷內(nèi)部引起震蕩,分崩離析。
只有這樣,域北朝大軍才有機會揮師南下,一統(tǒng)中土。
還有比殺了齊嘯忠,留著齊嘯遠更能激起黎南朝廷內(nèi)訌的手段嗎?
當然這些話不能也不屑與眼前的死士講,年輕國師寬和地揮了揮手,“己六,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p> 死士己六還有些意猶未盡,但國師吩咐了,也不敢忤逆,應(yīng)了一聲快步離開。
又有敲門聲響,卻是派出去的丁四回來了。
年輕國師只是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不順利?”
丁四擦了擦頭上的汗,略帶惶恐道:“本來是很順利的,可殺了李東之后,忽然來了三個人。屬下藏身于房頂之上,想看看這幾個人找李東做什么,卻被一個小崽子發(fā)現(xiàn)了?!?p> “屬下不得已,只能把那一家六口全部殺掉,等處理好尸體再回去看,那三人已經(jīng)離開了?!?p> 年輕國師的眼中陡然間迸發(fā)出一絲寒芒,“你的意思是你殺李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應(yīng)該不會,”丁四打了個寒顫,趕忙搖頭道:“屬下做得很干凈,沒人能看得出他是被殺?!?p> “應(yīng)該?”年輕國師的語氣變得森冷起來,“身處敵后,一著不慎,引來重重殺機還在其次,如果就因為你的紕漏使得計劃功虧一簣,有何顏面再回漠北?”
丁四慌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請國師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記得那三人的長相,現(xiàn)在就去把他們?nèi)繗⒌?!?p> 年輕國師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人還是要找的,只是先不要動手,看看動靜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