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逍在武昌的事跡,韓潛自然也聽說了,但他卻認為里面絕對有夸大其事的成份。
宗主既然想培養(yǎng)他,就會提前為他造勢,這也是常規(guī)操作。
但他卻想不通,董昭為了配合宗主,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要知道當年董昭在北方諸游俠中,名聲最大,而且為人十分驕傲,若不是遇到如祖逖這般的非凡雄主,又豈能甘心俯首聽命。
祖逍再有潛質(zhì),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即便出類拔萃,又能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舉動。
結(jié)果他問了董昭,對方卻笑而不答,“你自己見一見少主就知道了。”
二人的會面地點,選在一處私人院落,這里是韓潛的秘密據(jù)點之一。
“韓叔?!?p> 祖逍拱手行禮,他對祖父的幾名心腹都很敬重。
這些人都是北伐軍的支柱,將來自己若想順利統(tǒng)領(lǐng),就必須取得他們的認同。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p> 韓潛是典型的冀北人長相,五官粗獷大氣,方正臉膛,說話中氣十足,很有猛將風范。
“聽說你在王阿黑手里很風光了一把,可有此事?”
祖逍笑笑:“想必是誤傳,王大將軍何等人物,小子差點沒命回來,著實狼狽,又何來風光之說?!?p> 很好,沒有沾沾自喜,就勢自吹自擂,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上次韓潛去雍丘參與祖逖的秘密軍事會議,只是匆匆見了祖逍一面,并無多大印象。
“身為人質(zhì),能夠在敵營全身而退,便是本事,算不得狼狽?!?p> 韓潛的性格大開大合,適合在正面戰(zhàn)場對敵廝殺,祖逖向來深諳用人之道,人盡其才是最基本的策略。
“云漢說你打算去北地一游,不知原因為何?”
韓潛話題一轉(zhuǎn),直接問起了他此行的目的。
“小子覺得,如若長在安逸窩,自然難以長進,此去北地游歷,一來想增長見識,第二便是想鍛煉自己的應變與膽識。
還有個想法,就是想多了解北地的軍事、政治和民生、地理等等情況,將來或可有用?!?p> 祖逍今年十五歲,雖然生于北方,但四歲就已經(jīng)隨父母南渡,去了京口。
因此他對北方的人物風土,可以說是完全陌生,將來若想領(lǐng)軍北伐,這便是他的一處明顯短板。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少郎君有此想法,實屬難得?!?p> 對于祖逍的解釋,韓潛顯然還是比較認同的,祖逖想扶持孫子,他們沒有意見,但能不能看得起,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就如之前,祖逖一直都是在培養(yǎng)自己的胞弟祖約,韓潛和馮鐵等人也從未表達過不滿。
可私底下,卻對祖約的人品能力,很是不以為然,認為他心胸狹隘資質(zhì)平平,難當大任。
所以,今日便是抱著考核他的心思,語氣上難免有些過于直白,但祖逍卻絲毫不以為意,說話不卑不亢。
緊接著,韓潛又詢問了他一些關(guān)于許昌軍事布局方面的看法,這方面對于祖逍來說,并不擅長。
但他這幾個月的學習也不是白費的,再結(jié)合后世的一些軍事常識,說起來也頭頭是道。
總的來說二人的這次會面還算圓滿,若是讓韓潛在祖約和祖逍之間選擇一人,就目前而言,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
會面結(jié)束之后,董昭與韓潛一起窩在軍營里喝酒,酒是普通的渾酒,沒什么特色,就是便宜,喝起來像水一樣,毫不心疼。
二人從前當游俠時,喝得最多的就是這種酒,那時快意恩仇,無拘無束。
每一場廝殺過后,都會盡情地喝個酩汀大醉。
如今身為將領(lǐng),為了以身作則,韓潛已經(jīng)很少有放縱自己大醉的時候。
五六碗渾酒下肚,有了點微熏之意,董昭這才一五一十地將武昌之行,細說給他聽。
待得聽到祖逍長歌一曲,毫無懼色地跳入長江之中,韓潛終于有些明白了。
“好一句‘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真乃道盡我輩之真意?!?p> 韓潛慨然感嘆,小小年紀,能說出這般豪言壯語,便絕不是個貪生懦弱之徒。
“云漢,你是我們這些人中最有眼力的,當初也是你四處聯(lián)絡,游說我們跟著宗主。
如今我們能從盜賊到人人敬仰的將軍,都拜你所賜。
我相信這一次,你也同樣不會看錯,為北伐軍的將來找一個新的主人?!?p> 上次祖逖突然病重,也讓他們這批忠實的追隨者,感受到了危機。
尋找一個值得跟隨的主子,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在淵,我有種感覺,也許這一次我們會走得更遠?!?p> 董昭哈哈一笑,幾十年的交情,他們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早已血肉相連,命運與共。
“好,我信你?!?p> 二人對視一眼,發(fā)出爽朗豪邁的笑聲。
“砰”
手中的粗瓷大碗碰在一起,仰頭一飲而盡。
三天后,祖逍與王羲之準時出發(fā),過荊州南陽郡,經(jīng)南鄉(xiāng)郡,再進梁州魏興郡。
全程亦是八百多里,這次他們稍微放慢了速度,花了六七天的時間。
到魏興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月初十,剛進城他們就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前趙皇帝劉曜親率大軍五萬,進攻氐帥左賢王楊難敵,此時已離開京城長安。
因為此事,梁州邊境的局勢也是十分緊張,劉曜擔心東晉趁機襲擾,臨時增加了邊境上的守軍,來往盤查也比平時嚴格得多。
說起這件事情,祖逍也有一些印象,但并不清楚詳情,畢竟在南北朝時期,正逢亂世,戰(zhàn)爭多如牛毛。
這場戰(zhàn)爭在歷史上并不算很突出,難以引起他的關(guān)注,只知道劉耀應該是勝了,但后期又出了別的事情,導致他沒能乘勝追擊。
涼州刺史甘卓,年事已高,毫無銳意進取之心,面對前趙強悍的軍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他來說能夠守住現(xiàn)有的關(guān)口,便已經(jīng)是萬幸了。
他們一行三十幾人,個個都是身強力壯,鮮衣怒馬,在戰(zhàn)時一起進城過于打眼,所以便拆散了零星進入。
一進魏興城,祖逍便立馬感覺到,涼州軍和豫州軍的區(qū)別是如此明顯。
這區(qū)別并不是在裝備和士兵數(shù)量上,而是士氣和軍容,甘卓出生于老牌世家,論勢力相當于一方諸侯。
所以在家世和財力上遠勝祖逖,光論士兵裝備,的確勝過豫州軍一頭。
街上到處都是盔甲鮮明,手執(zhí)長槍的甲士,個個耀武揚威,但卻看不到豫州軍那種昂揚向上的氣勢。
祖逍等人剛住進客棧,董昭便來報告,“少郎君,最近風聲太緊,必須要有手令才能過關(guān)卡。
我等聯(lián)系了好幾個中人,都說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