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察覺到倆人神態(tài)的變化,心里一突,趕忙陪笑地擺手道歉道:“放心吧,我沒得傳染病?!?p> “不,你得了?!倍贪l(fā)女冷笑一聲,抄過斜靠在一旁的電鋸,當頭揮下。
饒是林殊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身體在恐懼面前竟然不聽使喚,僵在了原地任由電鋸沒入體內(nèi),劇烈的疼痛一瞬間填充了他的大腦。
緊接著林殊眼前一花,短發(fā)女猙獰的面孔,丁五六詫異而又無奈的神色,空氣中飛濺的血沫,剛剛進門就被濺得一身猩紅的肌肉男,這一切如泡沫般破碎開來。
無邊的黑暗涌入眼底,轉而眼前一亮。
林殊從夢里驚坐而起,瞪大眼睛,一口氣還沒能喘過來,便伏低身子警惕地朝四周觀察,看著一片狼藉的實驗基地,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也泛起陣陣苦楚。
一旁正在守夜的獨臂肌肉男注意到林殊的異常,低聲問道:“怎么了?又做噩夢了?”
林殊搖搖頭,拍了拍胸口,強撐著笑容:“沒事,后遺癥罷了?!?p> “又夢到咱們剛認識那會了?”
林殊抿唇,“嗯······只是一些回憶片段,沒事?!?p> 斜躺在廢墟角落里的一道身影砸吧嘴,翻了個身。
倆人很默契地同時安靜下來。
待到呼嚕聲響起,獨臂肌肉男從制服口袋里拿出紙筆,寫道:“不要勉強自己,你這半年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更何況丁五六?!?p> “六”字才寫了一個點,鉛筆就被林殊按住了,在紙上畫了一道斜痕,恰巧將“丁五”倆字給劃掉。
“學長,1:30了,換我來守夜吧?!?p> “你。好吧?!豹毐奂∪饽兄肋@位學弟性子執(zhí)拗,道理多說無益,只能按了按林殊的肩膀,尋了處角落,閉眼假寐。他才閉上眼,就感受到脖頸后傳來一陣勁風,沒來得及閃躲,便被一手刀劈昏過去。
“跟上來?!?p> 林殊抬抬眼皮,黑色的眸子越過女人齊肩的短發(fā),直勾勾地望向她面朝的方向,而后偏頭環(huán)顧正在休息的幾人,平靜地回了句“沒空”,然后雙手抱住膝蓋,靠坐在墻角。
女人身形一僵,一甩短發(fā),快步走到林殊面前,雙目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冷道:“姓林的,這是命令。跟上來?!?p> 林殊能明顯感受到周圍的呼嚕聲變小了,還有幾人的呼吸聲都變緩了,看來是都醒了。
“好?!?p> 女人也感受到眾人呼吸的變化,輕哼一聲,說道:“好好睡覺?!闭f罷,抬腿率先一步走向基地不遠處的廢棄大樓。
林殊沒有女人那般強悍的超能力,逐一檢查好身上的武器后,才小步慢跑追了上去。
大樓自破損以來,已經(jīng)荒廢了半年時間。
樓體表面覆蓋了雜草、藤蔓,還有幾顆樹苗從窗戶里、墻縫中生長出來,在海風的吹拂下來回搖曳著。借著月光和手電,可以看到大樓一層地上滿是渾濁的積水,不時還有拳頭大的魚卵順著漣漪漂蕩開。
大樓二層東面有一處巨大的裂縫,裂縫里卡著半截變異青蟹的尸體,剩下那半截則是落在地上,流出的器官、腺體化成膿水,淤積在地上那半截尸體底下,發(fā)出陣陣惡臭。
這是昨天凌晨發(fā)生的戰(zhàn)斗。
這只三米高的青蟹將廢棄大樓當成了土窩,進而把林殊一行人當成不速之客,盡管被一分為二,但還是讓林殊等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而插在墨綠色頭胸甲背面的電鋸則是代價之一。
“這只青蟹剛蛻殼,所以我們才勉強能贏?!?p> 女人抬頭看著蟹殼上藍白色的電鋸,右手不經(jīng)意間虛握一下,隨后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林殊站到她身邊,沒有去看變異青蟹,低頭注視著那攤膿水。
“過不了多久,活下來的植物就會成為變異物種?!?p> 女人也注意到膿水潭中兩株青綠色的幼苗,命令道:“天亮之后,帶人把這一片處理了?!?p> 林殊“嗯”了一聲表示知道,臉色略帶惋惜地蹲了下來,“真不知道人類究竟做了什么,才會讓海洋生物變異成這樣。”
女人不說話。
林殊抓起一把雜草放到鼻前嗅了嗅,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日本的核廢水,印度的大量尸體,美國的生化武器,澳大利亞的腦殘······每個人都是腦殘??瓤?,開個玩笑,開個玩笑?!?p> 女人把匕首收回,靜默地聽著林殊碎碎念。
“近幾年,陸生生物變異現(xiàn)象增加率大幅上升,科研組猜測,一方面是因為新形成的食物鏈的影響,另一方面是淡水資源進一步被惡化,導致變異?!?p> 女人依舊沒有說話。
林殊也不在意,將雜草扔進膿水潭里,“前幾個月,有新聞說美國成功在火星搭建了前哨基地,結果上周就有新聞說那個基地供氧不足,生物都,唉,你看,都化掉了?!?p> “沉下去的?!?p> 女人是看到了那把雜草在膿水里融化掉的場面,但她不知為何就是不想順著他的話說。
林殊回頭,頗為無語地望了眼女人,“陳一八,你把我喊出來到底有什么事?!?p> “我是你的隊長?!倍贪l(fā)女陳一八回瞪他一眼,然后伸出食指,指向那把藍白色的電鋸,“去把電鋸拿下來?!?p> 只要繞開膿水潭,從蟹腿那邊爬上去,就可以取下電鋸。即使蟹腿再光滑再長,以林殊現(xiàn)在的體能,也是手到擒來。
問題在于,一把破損的電鋸沒必要。
林殊如實說了出來。
“這是命令!林二三!”短發(fā)女總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表現(xiàn)得很倔強,哪怕新的武器在天亮之后就能送達。
“真拿你沒辦法?!?p> 林殊同她對視一秒,便敗下陣來,一邊解下腰間的攀巖繩,一邊走向那半截青蟹尸體。他臉上表現(xiàn)得很有遇到不講理上司的無可奈何,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每次讓步的原因不僅僅是這份無奈,還有更多的是自責和補償。
他也清楚,陳一八是知道的。
這種為了自我安慰,所進行的事后垂淚式自責,自說自話式補償,不但微不足道,而且令人作嘔。
陳一八嘔吐過沒有,林殊不知道。
林殊嘔吐過。
在青蟹的頭胸甲背面,握著電鋸,他嘔吐了——沒辦法,死螃蟹散發(fā)的氣味又腥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