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太太

　　快八點(diǎn)的時候，忽然就下了一場暴雨。

　　夏天嗎，轟轟隆隆的雷聲，雨聲，來得快，去得也快。就是來的太突然，下得我懵了，店里的客人也懵了，硬生生是把一屋子原本吃完飯準(zhǔn)備走的客人給留下了大半。

　　玻璃門外面都已經(jīng)看不清了，漫天的水簾。停歇下來杵在門口朝外看的時候，又一股莫名的空虛感襲來。

　　反正自從那天見過林爽之后，我就總是階段性的偶爾抑郁一下，而且我依舊不喜歡下雨天，濕漉漉潮乎乎的，總覺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來。但也就下了半個小時左右，雨停了，然后屋子里的客人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得散，很快就只剩下兩桌已經(jīng)酩酊大醉的酒蒙子了。

　　我自己也喝酒，知道喝高了以后人都一德性，所以那兩桌客人吵吵鬧鬧的時候，我就又搬著板凳坐到門口去了。

　　當(dāng)涼風(fēng)和雨后混合著泥土味道的新鮮空氣一并涌過來的時候，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下雨天的好處。那就是雨后的夏夜，仿佛白日里的那些喧囂和聒噪一下都沉浸下來了。天上有星星出來了，淋浴了一場之后的街道，樓房，開始在夜幕里悄悄得綻放活力。

　　我默默點(diǎn)上一根煙，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已經(jīng)有陣子沒見著十六和大周趁著摸魚的時間出來看老板娘了。你別說，還稍稍有點(diǎn)小失落，因?yàn)檫@是男人之間的一點(diǎn)小默契，小九九。

　　就好像上學(xué)那會兒，幾個大男生在一起偷偷討論哪個班哪個女生好看，或者哪個新來的實(shí)習(xí)老師漂亮一樣。尤其是窩在一起又恰逢碰到那位議論的對象的時候，暗地里竊竊私語眉來眼去的，但始終不會越雷池一步，最后等著那漂亮的姑娘遠(yuǎn)去了，還會興奮得手舞足蹈。當(dāng)然到最后，這樣的討論和憧憬都會無疾而終。

　　哎，我依舊是那么矯情，那么愛無病呻吟。

　　好在空氣清新，涼風(fēng)習(xí)習(xí)，我漸漸得開始心情好起來了。也就是在發(fā)愣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貓叫。

　　“喵！”我意外了一下，一低頭，又是那只大白貓，正不慌不忙得爬到我腳邊，一臉慵懶得抖了抖身子，甩了甩尾巴，然后就心安理得得趴了下來。我被這貨的囂張氣焰給整不會了，我靠，剛白嫖了我大半根烤腸，這會兒怎么又死皮賴臉得過來了？一人一貓，四目相對了一陣。

　　然后我敗了，不得不承認(rèn)，我被這貨萌到了。除了人之外，但凡是活的，只要胖一定都可愛。而且不知道怎么了，我反而有點(diǎn)喜歡上這死肥貓囂張的態(tài)度了，也不認(rèn)生，自來熟一樣朝你腳邊一趴，好像在陪著你乘涼。

　　“你餓不？胖子？”我估計是抽風(fēng)了，反正沒來由得就問了它一句，它居然真的又“喵”了一聲，還伸爪子撓了撓臉，跟活寶一樣。我靠，不會是聽懂了吧？于是我就進(jìn)店里去了，這地方別的不多，就吃的多啊。從一桌已經(jīng)走掉的客人桌上捏了一塊肉，出來的時候那活寶果然還蹲在原地等我呢，一見著我手里的肉，眼都放光了。

　　我丟給它了，它也不含糊，叼著就吃起來了。肉嘟嘟的身子，尾巴輕輕甩起來了，我看得好笑，蹲下去想要摸它，果然剛伸出手這貨一激靈就跳開了。我靠，給你吃的，讓摸一下都不給摸??？我氣急敗壞得嘟囔一聲，結(jié)果縮回手，這貨又走回來了，繼續(xù)吃地上那塊肉。

　　再伸手，它又跳走了。

　　死胖子！不厚道啊，給你口吃的，摸都不讓摸一下！我感覺我被侮辱了！叼著煙罵罵咧咧著，幾次想要伸手去抓它，但這死胖子的身手異常敏捷，一直未遂，我只好嘆了口氣，坐回去不理它了。然后這大爺吃完了，又抬頭朝我叫了，我心里正不爽呢，懶得理它。于是它湊得更近了，抬頭一頓叫喚。

　　我就沒見過這么猖狂的貓，臉皮真厚啊！但它一直叫啊，還動上爪子了，扒拉了我小腿幾下。

　　我靠！我被氣笑了，但也沒轍啊，又回店里撿了塊肉回來丟給它了。結(jié)果我這不正常的舉動被我姐看到了，沒一會就黑著臉走出來了：“你在干嘛？”

　　“喂貓啊。”

　　“哪來的貓？”

　　“不知道啊，流浪貓吧?！?p>　　于是我姐就喝了一聲，再扭頭的時候，那死胖子已經(jīng)再度沒影了。然后我姐的表情就更不好了：“豬來窮狗來富，貓來頭上頂白布！沒聽過啊！”我咧嘴傻笑了一聲，心里嘀咕著都啥年代了，怎么還搞上封建迷信了。但我姐那表情一點(diǎn)都不像是開玩笑的，你別說，再仔細(xì)這么一想，見過飯店里養(yǎng)狗的，還真就沒見過飯店里養(yǎng)貓的。

　　我也就打了個哈哈，就這么陽奉陰違得過且過了，心里其實(shí)不以為意。

　　這一茬也就這么過去了，又摸了一陣子魚就到下班的點(diǎn)了。我照例叫上店里人去吃宵夜，還喊了老劉和我姐，但兩人明明已經(jīng)累得快熬不住的樣子了，卻還不肯走，說幾天沒開店，好多事情要處理。我也沒多想，幾個人就一起出去了，準(zhǔn)備簡單吃點(diǎn)。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在沙縣小吃坐下來的時候，大周和林嬌居然默不作聲得坐到一起去了，還在悄悄摸摸咬耳朵，說著別人聽不到的悄悄話。

　　我和十六陡然就來精神了，在一旁悄悄摸摸的眼神交流起來。你別說，其實(shí)很多小細(xì)節(jié)還是很微妙的，光是坐位置就很有講究。一般情況下，林嬌是該和大倩坐在一起的，從專業(yè)角度分析，這就叫曖昧。而且從直覺看來，這兩人絕對有事。你看大周那繃緊的臉，就差在臉上寫我緊張三個字了，這擺明了就做賊心虛嗎。倒是林嬌還好，一臉從容。

　　“他們兩人啥時候好上的？”去冰箱拿飲料的時候，十六賊眉鼠眼得看著我。

　　“不知道啊，林嬌才來幾天？”我也有點(diǎn)好奇了，又打量了大周一眼。說真的，大周本來就給人一種“腦子不大靈光”的感覺，尤其是他一笑起來的時候，坐在林嬌旁邊，那強(qiáng)裝鎮(zhèn)定可又滿臉緊張的樣子實(shí)在有點(diǎn)好笑。這私下里用的什么手段，就和林嬌聊起來了？關(guān)鍵是我覺得這大兄弟未必能拿得住林嬌啊，人家好歹一在校大學(xué)生，兩人能有話題？

　　事實(shí)證明可能我和十六多少還是有點(diǎn)酸。因?yàn)槌燥埖臅r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人家有說有笑的。

　　我和十六最終也就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打算等回到宿舍的時候再好好刺探一番。

　　果不其然，快吃完的時候，大周主動去把帳結(jié)了，按慣例我們吃宵夜都是輪著來的，這次原本是該十六結(jié)賬的。男人主動結(jié)賬一般什么原因，還不是因?yàn)樾膬x的姑娘在？

　　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蠢蠢欲動的八卦心理到了宿舍。結(jié)果剛開門的時候，幾人都是不約而同得懵了一下。

　　遭賊了？也不是，宿舍里，從里到外被人收拾了一番。就我們?nèi)莻€房間都是，大到地板墻壁，小到堆在床頭的煙灰雜物，都被打掃干凈了。整個宿舍，好像翻了個新一樣。我靠，連這幾天堆在洗衣機(jī)外面的臟衣服都被人洗了，啥情況??？等到老劉從隔壁房間里走出來我就想起來了，他把他母親給接過來了。

　　然后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跟著走出來了，穿著很樸實(shí)，大夏天了，還穿著灰色的長袖長褲，不算特別，就是農(nóng)村里最常見的那種老太太。見著我后慢吞吞又笑呵呵得叫了一聲：“舅舅回來了啊?！蔽乙泊蛄藗€招呼，那老太太臉上明顯帶著拘謹(jǐn)啊，再聽他和老劉對話，果然，這屋子是老太太晚上一個人打掃的。

　　我和大周十六三人大眼瞪小眼，合著上次幾個人大掃除，沒這老太太一人打掃得干凈。老劉又囑托了幾句就把老太太送回屋子里休息去了，臨走前又跑來交代我們，讓我們晚上盡量別鬧騰，影響老太太休息。原本吧，宿舍里忽然多出來個老人還覺得有點(diǎn)怪怪的，但老太太一上來就來這么一出，幾人也都沒啥好說的了，再說了，原本這就是老劉安排的宿舍，也沒啥好抱怨的。

　　看著老劉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也是多多少少感覺到了點(diǎn)什么。沒猜錯的話，這老太太這次被接到這里來，肯定是心里帶著點(diǎn)愧疚和不安的。

　　被老太太的事情一攪合，我和十六居然把大周和林嬌的事情給忘記了。三個人在屋子里嘀咕了一陣，都覺得老劉一定還有什么事情沒說，我們都挺了解老劉的脾氣的，不是壞人，但從社會最底層爬過來的，又遭受了那么多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以德報怨的？也是大周冷不丁得提到這么一句，說老太太看起來病懨懨的，身體不是太好的樣子。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不是特殊情況，這老劉未必會把老太太接過來吧？

　　誰知道呢，反正老劉回來之后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之前打電話的時候我姐情緒也一直不對。

　　忽然就想起我姐那句特迷信的話來了。

　　豬來窮狗來富，貓來頭頂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