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別這樣說哥哥
北宮,長春殿。
廊下的伴生花淬了濃郁的魔力,生得繽紛妖艷,有風一拂過,帶起花香,檐角下的玉鈴鐺也跟著啷當作響。
隨著玉鈴清脆深遠的聲音飄蕩開來,殿門前串著的一席珠簾“嘩啦”一下被人掀開了一角。
探頭出來的,是一個打扮穩(wěn)重的女官,她負手在前,望著空曠的殿前,面色帶上了些焦灼的神色。
“春姑姑——”
忽然的,一道軟糯的聲音由遠及近,忽閃的光亮自女官的面前閃爍而起,很快的在她跟前顯露身形的,是一個生得白白凈凈的錦衣小胖公子。
對方垂著腦袋,眉眼耷拉,顯然興致不高。
春姑姑在聽到這個聲音的那瞬間,就已經(jīng)暗暗地松了口氣,她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小胖墩身上被扯得歪歪斜斜的衣裳,上頭摩擦的痕跡明顯,更顯得狼狽。
只一眼,春姑姑就將視線轉(zhuǎn)投向了陸遲意身旁的侍女,小姑娘臉色煞白地垂著頭,一聲都不敢吭。
陸遲意人小鬼大,哪里還看不出春姑姑這其中的責怪,他便忙道:“姑姑莫要怪重花,是我求著她帶我出去玩的,還不是這宮里著實無聊,娘親又不陪我……”
他說到最后還頗有些委屈,春姑姑壓下眼中的凌厲,撥開簾子溫聲道:“公子心軟,是重花的福氣。娘娘等公子許久了,您還是快些進去罷。”
陸遲意磨磨蹭蹭了一會兒,見逃不過,只得硬著頭皮往前進去了。
待他一走,春姑姑眼里的溫柔一下便散去,她回頭朝身子瑟瑟的重花看過去,眼中的光芒著實叫人不寒而栗。
“姑姑,你饒了我罷!”
重花撐不住身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低低地啜泣著,卻只得來春姑姑壓低聲音的一聲厲喝:“住嘴!若是吵著了里頭的主子,你有幾個腦袋夠掉的?!?p> 她望一眼殿內(nèi)的方向,隨即往長廊盡頭走去。
重花自知她意,只是想到之前那些待在小公子身邊的侍女,無一都一身狼藉驅(qū)逐出了王宮,她便一張小臉更白了,兩股顫顫地跟上去。
……
殿內(nèi)擺置得金碧奪目,熏了香四鼎尖嘴獸爐散著裊裊青煙,金線錦繡屏風后的一席珠簾那頭傳來柔柔的聲音:“是意兒嗎?”
小胖公子本還有些忐忑,娘親向來不喜他跑出去玩兒,而今天他一走就是好幾個時辰……但他一聽見那聲音中并沒有責怪的意味,陸遲意立即揮開了簾子噌噌噌地跑過去。
小嘴兒甜甜地喊:“娘親——是我來啦!”
目光所及之處,是倚在美人榻上的一抹身影,腰肢纖細,艷麗的裙裳綴在她的身上,襯得她膚白如雪。
髻邊金步搖的流蘇長長墜至肩頸,聽了聲響,挽了婦人髻的女子微微偏頭過來,那流蘇輕搖曳,美人如畫的容顏徐徐展開。
瞧見陸遲意虎頭虎腦的模樣,那雙細長的鳳眸中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池遙夫人放下手中的琉璃盞,沖人招招手:“意兒,來——”
娘親與往常無異,陸遲意心下便安定了下來,他如乳燕捕食一般撲了過去,撲到那溫暖的懷抱里,陸遲意便也跟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池遙夫人憐愛地撫著他的黑發(fā),倏地,她的眸光定格在陸遲意身上磨蹭得起皺了的袍子上,她眼底的笑微收,只余幾分涼意。
這樣的神色變化,埋在娘親懷里討乖的陸遲意看不到,他只能聽見娘親用那與往常沒什么不同的語調(diào)問道:“意兒今日去了哪兒玩?”
聽見這問話,陸遲意心下警鈴大作,忙從池遙夫人的懷里掙脫出來,撒嬌地道:“娘親,意兒沒有去哪里玩,意兒一直在學……”
他本不想承認自己同重花意欲跑出宮門去,反正春姑姑這般疼他,肯定會給他打掩護的,可池遙夫人的目光一寸寸冷凝了下來,敏銳察覺到母親變化的小胖公子立即閉上了嘴。
“娘——”
陸遲意見撒嬌無法,只得委委屈屈地認了:“孩兒這不是覺得整日在這宮中實在太無趣了,我又并非是要跑出魔域去,只出宮去玩為何也是不行……”
可面對他的委屈,池遙夫人仍舊板起了臉:“娘與你說過多少次?你是你父王最寵愛的小公子,那宮外居心叵測之人何其之多,各個都想踩著你父王上位!他們最直接的手段便是從你下手啊。”
“想想近些年來你父王的如履薄冰,意兒,難道你不該居安思危,好好在宮中學好本領(lǐng),將來坐上魔尊那個位子時,不再受人處處掣肘嗎?”
“當魔尊……”
陸遲意愣愣的:“可是、可是哥哥不是已經(jīng)被立為了少主,魔族將來理應(yīng)是他……”
也不知是那句話觸動了池遙夫人,她面色一冷,厲聲呵斥:“住口!”
“你哪來的什么哥哥?”池遙夫人越說神色便越激動:“本宮從來都只生了你一個,陸隱笑算什么東西,也敢與我的孩子相提并論?!”
陸遲意完全呆住了。
他說不出話來,明明重花偷偷告訴過他,他有個不受寵愛的少主哥哥,那是同他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可娘親……現(xiàn)在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呢?
萬一被哥哥聽見了,他該有多難過?
未等陸遲意再說些什么補救,池遙夫人便蹲下了身子來,染了蔻紅的指尖死死地捏著他的肩,她的語氣又恢復(fù)了從前的溫柔,只是那隱有瘋狂的神情有些出賣了她。
“意兒,聽娘說?!?p> 池遙夫人眼睫一眨,忽然垂淚:“陸隱笑與你根本就不是親兄弟,他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你要信娘親的話,萬不能聽了旁人的挑撥之言,娘知道,你都是被一些壞蹄子所累,才這般淘氣和叛逆……”
被她攬入懷中,輕輕撫順著發(fā)間,陸遲意忽然覺得困意襲來,聽見池遙夫人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他本想為重花辯駁,但意識卻漸漸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陸遲意只來得及呢喃一句:“娘親,別……”
別責罰重花,也別這樣說哥哥。
……
搞了半天,姜芙才從菁菁的口中打聽到,原來昨日阿染的臉色那般的不好看,是因為柳柳與北宮的人暗報阿染與郁澤君來往過甚,這才引得那邊派了人過來探聽消息。
了解真相后的姜芙有些啞然,難怪,昨日不過是她與郁澤君第一次碰面,就被人監(jiān)視了。
還有她告知阿染這事時,他面色也沒有什么異樣,原來他早便知曉了。
“少主可說了如何責罰柳柳?”
姜芙突然想起來,問了句菁菁,菁菁一副大快人心普天同慶的模樣:“還能是如何啊,當然是把她趕出我們西宮了!這兒可容不下這么一個叛主的大佛!”
“那少主哪兒去了?”
一大早的,也不見阿染,平日里他要么是在書房溫書,要么是要過來與她討教術(shù)法的,今日又沒聽魔尊那邊宣他,怎么就不見人影了?
菁菁罵得意猶未盡,見姜芙問了她便高興地笑道:“是去了北宮面見尊上去了呢,少主許是想讓尊上懲治懲治柳柳?!?p> 聽了這話,姜芙卻是微蹙了眉來。
去面見魔尊是為了再懲柳柳?怎么想這都不大可能是阿染會做的事來,只是……這是他頭一次這般主動去見這個便宜父親,在外人看來頗有些怪異。
只怕,有心人會拿他私下與郁澤君相交之事做文章為難。
看著姜芙不言不語,還憂心忡忡的樣子,菁菁不解得很,西宮攆走了個叛徒,少主又開始上進了起來想去博得尊上寵愛,這不該是件大喜事嗎?
姜姑娘向來是個聰慧的,又很為少主著想,怎么會看不透這其中的利處呢?
想來想去,菁菁都理解不通,卻見面前的姜芙按捺不住,“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步子邁得急促地往外走。
菁菁連忙追了幾步,喊她:“姜姑娘,你去哪里?”
聽見她呼喚聲的姜芙?jīng)_身后搖搖手,回應(yīng)她一句:“別管我,你好生待在殿內(nèi)等少主回來——”
菁菁撓撓頭,只覺得這句話分外耳熟,暗自回憶了半天,才記起來,在盟誓大會那日她被少主遣返回來時,她看見姜芙待在宮里也是這般囑咐了她一句,如今倒好,換姜姑娘來叮囑她了。
菁菁再一抬頭,殿前空曠的院子里早已沒了姜芙的身影。
……
姜芙想要過去瞧瞧情況才能安心,那日盟誓大會她便就是不知曉會發(fā)生什么,這才知道阿染受傷失蹤時才那么地猝不及防。
而這一次,再不會重蹈上回的覆轍了。
尋了處隱蔽的地方,姜芙晃晃手中串了妖丹的鏈子,掐訣喚過那兩只鼠妖來,它們同姜芙結(jié)了契約,自然一喚便能感知。
“姑娘,您讓我守著北宮的宮門,不久前我遠遠地瞧見了阿染!”小白鼠一來便捧著姜芙裙擺,討好地奉上自己的情報。
黑鼠自不甘示弱:“姑娘姑娘,南宮宮門許久未開啦,那個小胖墩似乎日日睡在北宮,都不曾回去過?!?p> “你們可都有聽到宮人議論什么?”
姜芙皺皺眉,她怕的就是阿染會在沖動之下,因為那魔后使人監(jiān)聽阿染的言行,同魔尊爭執(zhí)起來,到時候只怕討得魔尊信任的任務(wù)難上加難,更會致阿染在魔族的地位越發(fā)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