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白塵不染,花期猶未晚。風飄四溢香,玉立倚石欄。
玉蘭花花期又到了,花朵簇在枝頭爭奇斗艷。可惜好花美麗不常開,好景宜人不常在,一朝花開,如果沒有看到可真是人的遺憾,也是花的遺憾。
這美景已經(jīng)被玉離心忽略了好多年,只因她一直在忙里忙外,沒時間欣賞,再因為那時候的她失了惜花之心,憐物之意。
現(xiàn)在,她突然來了興致,怕錯過花期,忙披上一件月白色繡玉蘭花的斗篷,站在遙夜臺的千尺臺階邊上的雕花石欄旁,遠眺這年年歲歲相似又不相似的美景,本以為心里會很高興,想不到卻是心如深潭,不起波瀾。
果然,這人經(jīng)歷得多了,心境都愈加平和,細細品來倒真有一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
離那場劫難已經(jīng)過去整整半年,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葉晚笙作為魔界之尊,得回魔界搞搞物質基礎,再決定個上層建筑。而傷得最重的她也好得差不多,說不一定現(xiàn)在給她個大銅錘她都耍得動。
其實她也很疑惑,按照以往的慣例來說,大戰(zhàn)結束,她就應該身死魂消,等待命運的再次輪回,而這兩個月里她非但沒有越來越虛弱,反而還貌似胖了一些,著實匪夷所思。
不過不得不說一直躺著可真累人,她一連躺了兩個月,要是骨頭會生銹的話,她現(xiàn)在就應該是個“銹人”,趁現(xiàn)在葉晚笙不在,又沒有別的人敢管著她,恰好可以出來呼吸些清新空氣,活動活動筋骨。
微風拂過,吹起她如墨如瀑的發(fā)絲,又仿佛輕拉著她的斗篷往后拽,慢慢的這風越來越大,好似一個勁地在催她回屋。
然而吹在臉上風的確是有些涼,她深吸一口氣,打了個冷顫,攏了攏斗篷,轉身前往書房的方向。
玉離心在書案后的椅子上坐定,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手邊的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些要她處理的文書,還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旁,但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大病初愈,不能操勞,等她休息夠了再處理。
當然不排除她就是想偷懶的可能性。
驀然回首間,她瞥見書架邊上擱著的畫,懶懶散散地起身把它拿了過來,緩緩展開。
這是一幅仕女臥枝圖,畫的主人公不難看出是她自己。畫的布局和構圖無論從那個角度都挑不出不好之處,美中不足的是畫的空白部分有一片干了的血跡。
她輕拂畫面,心想葉晚笙如果再次看到這幅畫會有什么反應,把它重新收起來,還是毀掉?畢竟這畫——
哎!
她輕嘆口氣,葉晚笙心里怎么想,她怎么可能猜得到,只是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真的有點離不開他了,思緒時不時就會不由自主地跑到他身上,果然是美人都有毒,最毒的地方就是看多了、相處久了會讓人上癮!
她端詳著畫,提筆蘸了墨,想畫點什么掩蓋掉那片血跡,可是才下筆她就不知道該畫什么好,于是她拿起筆又放下筆,放下筆又拿起筆,來來回回十幾次,在她就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靈光乍現(xiàn),這不這不是葉晚笙的畫嘛,就畫一個葉晚笙不就行了。
她忽地大笑幾聲,提筆在那畫紙描摹著葉晚笙的面容,恰好將褐色的血跡隱藏在畫中人衣服上繁復的花紋中。
畫畢,她運起法力烘干它,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觀摩了一陣后,她覺得應該提上應景的詩詞。
她含著筆頭,歪著腦袋瓜子絞盡腦汁想出了四句也不知道押不押韻,對不對仗的“詩”,立即提筆寫起來:
自有初心自難忘,悠悠歲月最情長。人間有愛人不散,漫漫來路如滄浪。
好在她雖想不出什么好詩,字卻是寫得極好,總算沒毀了整幅畫。
她直起身揉了揉酸溜溜的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剛把筆擱在筆架上,玉卿托著個白瓷花瓶走了進來,花瓶上還插著一枝蓮花。
“姐姐,你看這是兩個月前那個小妹妹送給你的花,我向酒仙爺爺要了些天泉水,一直將養(yǎng)著它,姐姐,你想把它放在哪里?”
玉卿就是心軟,一枝被折下來的蓮花都舍不得讓它就這樣枯萎了,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玉離心看向那蓮花,總覺得綻開的花瓣好似在嘲笑著令人諷刺的一切,但想著不能白費了玉卿的一番苦心,傷了小孩子脆弱的小心靈,她只能笑道:“你在這書房里隨便找個能放的地方放吧?!?p> 玉卿滿心歡喜地找了個離書案最近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擺弄著。
轟——
隨著這巨大的震動,剛擺好的花瓶差點就倒了,玉卿手忙腳亂地扶住花瓶,茫然地望向玉離心。
玉離心也愣了一會,猛地反應過來這轟鳴聲來自遙夜臺的后廚方向。
她提裙而奔,玉卿緊隨其后跑出書房,而后他們齊齊的在冒著黑煙的廢墟前堪堪站定。
玉卿感受這空氣中的冷氣壓,覺得他姐姐現(xiàn)在應該很生氣,他都有點不敢看她了。
玉離心不言不語,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直直地看向廢墟,等里面的人爬出來。
只見一只手推開燒焦的木板,探出的腦袋猛咳出一團黑煙,然后把她護在身下的小孩拉了出來。
玉離心望著面前這一大一小,烏漆麻黑的兩個“不知名物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抿嘴憋笑。
如冰在玉離心面前低頭支支吾吾地小聲道:“族……族……族長,對……對不起,小族長餓了,所以我?guī)麃韽N房做點吃的,誰知他,他被油濺得怕了,就……”
玉離心輕咳幾聲,借機緩解緩解憋笑憋得辛苦的胸腔,佯怒道:“慕逢君,你自己看看,這是這個兩個月第幾次闖禍了?”
慕逢君也低著頭,伸出黑漆漆的小手,兩只食指的指尖不停地互戳著道:“第……第七次?!?p> “哦,原來你還記得啊。你個小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頓?!?p> 他仰起頭,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注視著玉離心:“心姨,是鍋里的油先來濺我,我才炸它的。”
玉離心看著小家伙,心里那個郁悶呀。這孩子怎么沒遺傳到慕姐姐的一點好,老是調皮搗蛋,管都管不住,不過作為曾經(jīng)也調皮非常,還炸過人家廚房的她,好像沒有什么資格教育他,哦不,她還是可以教育的,畢竟她只炸過一個廚房。
玉離心壓低聲線,悶聲說道:“下不為例!膽敢再犯,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聽她要懲罰自己,小君學著她的樣子把手環(huán)抱在胸前,嘟著嘴道:“哼,我娘說你也炸過廚房!”
“額——”玉離心一下子被堵得不知道要怎么反駁,沒辦法以前的黑歷史在那擺著,她又不能倚老賣老說自己是大人,可以不用受懲罰。只道:“好啊你小子,學會跟我抬杠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看你還闖禍!”說完作勢要打。
小家伙嚇到了,連忙跑到玉卿的背后躲起來,驚呼:“卿舅舅,救我?!?p> 玉卿展臂把慕逢君擋到身后,對玉離心道:“姐姐你別生氣,小君還小,不懂事?!?p> “小什么小,你四五歲的時候可乖了,哪里像他?一天天上房揭瓦,下水摸魚,專門惹禍?!庇耠x心俯視著兩個人,還佯裝生氣地瞅著小君道,“你倒是找到好靠山了啊?!?p> 玉卿轉身摸著小君那鳥窩一般亂糟糟的頭發(fā)道:“阿君,還不快向姐姐道歉。”
小君怯怯地站在玉離心面前保證:“心姨,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氣?!?p> 看著他泛著淚光的大眼睛,玉離心好不容易蓄起的氣勢,在這可憐兮兮的小家伙的認錯態(tài)度下,土崩瓦解,果然面對這種萌噠噠的小家伙總是生不起氣。
她嗤笑道:“玉卿,帶小君去洗洗。如冰,你可有傷到哪里?”
如冰搖了搖頭道:“族長,我也先去洗洗?!?p> “嗯?!?p> 遙夜臺下面住得近的族人們,聽到這巨響只是微微愣神,也不再像前幾次那樣,急急忙忙地沖上去查看,因為這次數(shù)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